卷七 王霸第十一 [题解] 本篇论述了要称王天下所必须实行的一系列政治措施,如守要领,立礼 法,讲道义,明名分,择贤相,用能人,取民心等等;同时,篇中兼述了霸 道与亡国之道以与王道相观照。 [原文] 11.1 国者,天下之制利用也(1):人主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 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 不如无之,及其綦也(2),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齐涽、宋献是也(3)。故人主, 天下之利势也,然而不能自安也,安之者必将道也(4)。 [注释] (1)制:是衍文。利:便利,有利。用:用具,工具。(2)綦(q0 其):极。(3)齐涽:见9.10 注(1)。宋献:即宋康王,名偃,公元前329 年自立为宋君,公元前286 年,被齐涽王所灭。(4)将: 见10.21 注(10)。 [译文] 国家,是天下最有利的工具;君主,处于天下最有利的地位。如果得到 了正确的政治原则去掌握国家与君权,就会非常安定,非常荣耀,成为积聚 美好功名的源泉;如果得不到正确的政治原则去掌握它,就会非常危险,非 常烦劳,有了它还不如没有它,发展到那极点,要求做个平民百姓也不能如 愿,齐涽王、宋献公就是这样。所以,君主处于天下最有利的地位,但是他 并不能自行安定,要安定就一定要依靠正确的政治原则。 [原文] 11.2 故用国者(1),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 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 [注释] (1)故:犹“夫”,发语词。 [译文] 治理国家的人,把道义确立了就能称王天下,把信用确立了就能称霸诸 侯,把权术谋略搞起来了就会灭亡。这三种情况,是英明的君主要谨慎选择 的,是讲究仁德的人一定要弄明白的。 [原文] 11.3 挈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1),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 不为也,■然扶持心、国(2),且若是其固也!之所与为之者(3),之人则举义 士也(4);之所以为布陈于国家刑法者(5),则举义法也;主之所极然帅群臣而 首乡之者(6),则举义志也。如是,则下仰上以义矣,是綦定也(7)。綦定而国 定,国定而天下定。仲尼无置锥之地,诚义乎志意,加义乎身行,箸之言语 (8),济之日,不隐乎天下,名垂乎后世。今亦以天下之显诸侯诚义乎志意(9), 加义乎法则度量,箸之以政事,案申重之以贵贱杀生(10),使袭然终始犹一也 (11)。如是,则夫名声之部发于天地之间也(12),岂不如日月雷霆然矣哉?故 曰: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13),武王以鄗(14),皆百里 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济义矣 (15)。是所谓义立而王也。 [注释] (1)挈(qi8 妾):提起,带领,引申为领导。呼:呼唤,引申为提倡。(2)■(lu^落):通“落”, 石头的样子,表示坚固稳定。(3)前“之”字相当于“其”。(4)之人:衍文(久保爱说),它原来可 能是“者”的注文,后来误入了正文。举:都。(5)布陈:设置,颁布。战国时的刑法,一般是“设之 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见《韩非子·难三》),所以说“布陈”。(6)主:衍文。极:通“亟”,急, 急切。首:向。乡:通“向”。首乡:向往,追求。(7)綦:通“基”,基础,指政治的基础、立身于 天下的根本。荀子在这里把“义”看作为政治的基础。(8)箸:通“著”,显露。(9)以:使。参见《古 书虚字集释》。(10)案:语助词。贵贱杀生:参见9.18。(11)袭:重叠,与《楚辞·九章·怀沙》“重 仁袭义兮”之“袭”同义。袭然:重叠的样子。表示连续不断地把义加在思想、法制、政务等各个方 面。(12)部:通“剖”,分开,引申为分散、散播。一说“部”通“勃”(于鬯说),可供参考。发: 散发,发扬。(13)汤:见4.12 注(12)。亳(b$帛):商汤的国都,在今河南省商丘县北。(14)武王: 见4.12 注(12)。鄗(h4o 浩):一作“镐”,周武王的国都,在今陕西长安县沣河以东。(15)济:成, 完全做到。 [译文] 领导全国人民来提倡礼义而绝不用什么东西来损害礼义,如做一件不义 的事、杀一个无罪的人就能取得天下,讲究仁德的人也不干,他坚定地用礼 义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国家,那坚决的程度就像这样!所以,和他一起搞政 治的人,便都是奉行道义的人;他拿来在国内颁布的刑法,就都是合乎道义 的法律;他急切地率领群臣去追求的,就都是合乎道义的志向。像这样,那 么臣民景仰君主就都是因为道义了,这就是政治基础稳固。政治的基础稳固 了,国家就安定;国家安定了,天下就能平定。孔子没有立锥之地,但他真 诚地把道义贯彻到思想中,落实在立身行事上,表白在言语中,到成功的时 候,他就显扬于天下,名声流传到后代。现在如果也让天下那些显赫的诸侯 真诚地把道义贯彻到自己的思想中,落实到法律制度上,体现在政务中,又 用提拔、废黜、处死、赦免等手段来反复强调它,使它连续不断地始终如一。 像这样,那么他的名声传扬于天地之间,难道不像日月雷霆那样了么?所以 说:使国家统一于道义,一天就能名声显赫,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商汤 凭借毫邑,周武王凭借鄗京,都不过是百里见方的领土,而天下被他们统一 了,诸侯做了他们的臣属,凡交通能到达的地方,没有不服从的,这没有其 他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们完全遵行了道义。这就是我所说的把道义确立了就 能称王天下。 [原文] 11.4 德虽未至也,义虽未济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1),刑赏已诺信乎 天下矣(2),臣下晓然皆知其可要也(3)。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约 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其与。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国一綦明(4), 与国信之。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伯是也(5)。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高 也,非綦文理也(6),非服人之心也;乡方略,审劳佚,谨畜积,修战备,■ 然上下相信(7),而天下莫之敢当。故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句践(8), 是皆僻陋之国也,威动天下,强殆中国,无它故焉,略信也。是所谓信立而 霸也。 [注释] (1)理:事理,各种事情的具体规律。略:大致。奏(c^u 凑):通“凑”,会聚,引申为综合、 全部掌握。(2)已:见10.19 注(1)。(3)其:指代君主,要(y1 o 妖):约,结,指建立合作关系。 (4)綦:通“基”,见11.3 注(7)。这里指国家的政治基础——道义。(5)伯:长,指诸侯的盟主,后 世常用“霸”字。五伯:指春秋时期的五霸,古人所指不尽一致,战国时代的人往往是指齐桓公、晋 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参见拙著《韩非子全译》10.9 注(3)),荀子也如此,详下。 (6)此下参见7.3 注(2)、(3)。(7)■(z#u 邹):上下牙齿相咬,形容密切配合。(8)齐桓:见7.1 注 (4)。晋文:晋文公,献公子,姬姓,名重耳,因献公立幼子为嗣,曾出奔在外十九年,后由秦国送回 即位,公元前636~前628 年在位。楚庄:楚庄王,姬姓,熊氏,名旅(一作吕、侣),公元前613 年~前591 年在位。阖闾(h6lǘ合驴):或作“阖庐”,姬姓,名光,春秋末吴国君主,公元前514~ 前496 年在位。句践:或作“勾践”、“鸠浅”,春秋末越国君主,公元前496 年~前465 年在位。 [译文] 德行虽然还没有尽善尽美,道义虽然还没有完全做到,然而天下的事理 大体上掌握了,刑罚、奖赏、禁止、许诺在天下已取得了信用,臣下都明白 地知道他是可以结交的。政令已经发布,即使看到自己的利益将要有所损害, 也不失信于他的民众;盟约已经签定,即使看到自己的利益将要有所损害, 也不失信于他的盟友。像这样,就会军队强劲、城防牢固,而敌国害怕他; 国家统一,道义彰明,而同盟国信任他。即使住在偏僻落后的国家,他的威 势也可震动天下,五霸就是这样。他们虽然没有把政治教化作为立国之本, 没有达到最崇高的政治境界,没有健全礼仪制度,没有使人心悦诚服;但他 们注重方法策略,注意使民众有劳有逸,认真积蓄,加强战备,像牙齿啮合 那样君臣上下互相信任配合,因而天下也就没有人敢抵挡他们了。齐桓公、 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这些人都处在偏僻落后的国家,他 们的威势却震动天下,他们的强盛危及中原各国,这没有别的缘故,就是因 为他们取得了信用啊。这就是我所说的把信用确立了就能称霸诸侯。 [原文] 11.5 挚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济其信(1),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 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2),然常欲 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 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 之而亡(3),齐闵、薛公是也(4)。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 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5),西足以诎秦 (6),北足以败燕(7),中足以举宋(8);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9),而 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10)。是无它故焉,唯其不由礼 义而由权谋也。 [注释] (1)济:《集解》作“齐”,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改。济:成。(2)修正:整治。以: 同“已”。(3)綦:极。使动用法。(4)齐闵:见9.10 注(1)。薛公:战国时齐国贵族,姓田,名文, 号孟尝君,因为袭其父田婴的封爵而封于薛(今山东滕县南),故称薛公。他曾任齐闵王的相。后奔 魏,任魏昭王相,合秦、赵、燕之兵共伐齐。(5)齐闵王二十三年(公元前301 年),与秦国一起击败 楚国(见《史记·六国年表》),闵王三十八年(公元前286 年),割楚之淮北(见《史记·田敬仲 完世家》)。(6)齐闵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98 年),与韩、魏共攻秦,一直打到函谷关。见《史记·田 敬仲完世家》。(7)齐闵王十年(公元前314 年),乘燕国内乱而攻燕,大胜。见《史记·燕召公世家》 及《六国年表》。对齐闵王的即位年代,古有异说(参见9.10 注(1))。此事今人都认为发生在齐宣 王在位时期;但也有人认为此事虽发生在齐宣王之时,却是齐闵王为太子攻燕,所以荀子归于闵王(参 见于鬯说)。(8)齐闵王三十八年(公元前286 年),攻灭宋国。见《史记·六国年表》。(9)此事发 生在齐闵王四十年(公元前284 年),参见9.10 注(1)。及以:相当于“及”。振:拔起。槁:枯木。 (10)稽:查考。 [译文] 领导全国人民去提倡功利,不致力于伸张那道义、成就那信用,唯利是 图,对内则肆无忌惮地欺诈他的人民以追求小利,对外则毫无顾忌地欺骗他 的盟国以追求大利,在内不好好管理自己已有的土地财富,却常常想取得别 人所拥有的土地财富。像这样,那么臣下、百姓就没有不用欺诈的用心去对 待君主的了。君主欺诈臣民,臣民欺诈君主,这就是上下离心离德。像这样, 那么敌国就会轻视他,盟国就会怀疑他,即使权术谋略天天在搞,而国家也 免不了危险削弱,到了极点,国家就灭亡了,齐闵王、孟尝君就是这样。他 们在强大的齐国执政,不是用手中的权力去修明礼义,不因此而把政治教化 作为立国之本,不凭借它来统一天下,而是接连不断地经常把勾结拉拢别国、 驰骋于外国作为自己的要务。所以他们强大的时候,南能攻破楚国,西能使 秦国屈服,北能打败燕国,中能攻占宋国;但等到燕国、赵国起来进攻他们 的时候,就像摧枯拉朽一样,闵王便身死国亡了,成为天下的奇耻大辱,后 代的人谈起恶人,就一定要提到他。这并没有其他的缘故,是因为他们不遵 循礼义而专搞权术阴谋啊。 [原文] 11.6 三者(1),明主之所谨择也(2),而仁人之所务白也。善择者制人,不 善择者人制之(3)。 [注释] (1)三者:指“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见11.2。(2)《集解》“所”下 有“以”,据世德堂本删。下句同。(3)善于选择的“立义”、“立信”而称王、称霸,不善于选择的 用权谋而灭亡。 [译文] 这三种情况,是英明的君主要谨慎选择的,也是讲究仁德的人一定要弄 明白的。善于选择的,就能制服别人;不善于选择的,别人就会制服他。 [原文] 11.7 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为择所而后错之(1),错之 险则危(2);不可不善为择道然后道之(3),涂薉则塞(4);危塞,则亡(5)。彼国 错者,非封焉之谓也(6),何法之道、谁子之与也。故道王者之法(7),与王者 之人为之(8),则亦王;道霸者之法(9),与霸道之人为之,则亦霸;道亡国之 法(10),与亡国之人为之,则亦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11),而仁人之所 务白也。 [注释] (1)所:处所,此喻指当权执政的大臣。错:通“措”,放置,此指委任。(2)险:险恶的地方, 此喻指险恶的权奸。(3)前一个“道”:道路,指原则、办法。后一个“道”:引导,指根据一定的原 则办法去领导、治理。此句应“重任”而言。(4)涂:通“途”,道路,此指原则、办法。薉:同“秽”, 荒芜,杂草丛生,喻政治原则的恶劣卑污。塞:堵塞,行不通。(5)以上几句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其喻 意是:国家,是天下最大的统治工具,是个沉重的负担,不可不好好地为它选择个人然后把它交给他, 如果把它交给了险恶的人就危险了;不可不好好地为它选择个原则然后再治理它,如果原则卑污就行 不通;政权危险、原则行不通,国家就会灭亡。(6)封:垒土作为疆界。焉:于之,给它。(7)故:犹 “夫”。王者:奉行王道(依靠德化、遵行礼义、推行仁政)而能称王天下的人。参见11.3。(8)王 者之人:指王者的辅佐大臣(参见9.13 注(1)),也就是奉行王道的大臣。(9)霸者:奉行霸道(依靠 强力、借仁义之名、努力确立信用)而能称霸诸侯的人。参见11.4。(10)亡国之法:指追求功利、专 搞权谋。参见11.5。(11)《集解》“所”下有“以”,据世德堂本删。下句同。 [译文] 国家,是天下最大的器具,是沉重的担子,不可不好好地为它选择个地 方然后再安置它,如果把它放在险恶的地方就危险了;不可不好好地为它选 择条道路然后引导它前进,如果道路上杂草丛生就会被堵住;危险、受阻, 国家就会灭亡。那国家的安置问题,并不是指给它立好疆界,而是指遵行什 么办法、与什么人一起来治国。遵行王者的办法,与那奉行王道的大臣治理 国家,也就能称王于天下;遵行霸者的办法,与那奉行霸道的大臣治理国家, 也就能称霸于诸侯,遵行使国家灭亡的办法,与那奉行亡国之道的大臣去治 理国家,也就会灭亡。这三种情况,是英明的君主要谨慎选择的,也是讲究 仁德的人一定要弄明白的。 [原文] 11.8 故国者,重任也,不以积持之则不立(1)。故国者,世所以新者也, 是惮(2);惮,非变也(3),改玉改行也(4)。故一朝之日也(5),一日之人也,然 而厌焉有千岁之国(6),何也?曰:援夫千岁之信法以持之也(7),安与夫千岁 之信士为之也(8)。人无百岁之寿,百有千岁之信士,何也?曰:以夫千岁之 法自持者,是乃千岁之信士矣。故与积礼义之君子为之,则王;与端诚信全 之士为之,则霸;与权谋倾覆之人为之,则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9), 而仁人之所务白也。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 [注释] (1)积:积累,指长期积累起来的管理办法,即下文所说的“千岁之信法”,也就是荀子推崇的 礼法。立:存在。(2)惮:通“禅,(sh4o 善),更替,指具有继承性的演变。(3)变,改变,指彻底 的根本性的变化,即管理办法的改变。(4)玉:《集解》作“王”,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改。 玉:佩玉。行:步行。改玉改行:古代贵族,不同等级的人佩带的玉不同,在举行各种仪式时走路的 间距、快慢也有不同的规定。“改玉改行”指改变了贵族阶层的等级地位从而改变了他们的佩玉和步 行要求。(5)故:犹“夫”,发语词。一朝之日:短如一个早上的日子。(6)国:《集解》作“固”, 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改。厌焉:即“厌然”,见8.1 注(15)。(7)援:援引,拿过来。夫:彼, 那。(8)安:语助词。信士:诚实的人,指老老实实地坚守“信法”的人。(9)《集解》“所”下有“以”, 据世德堂本删。下句同。 [译文] 国家,是个沉重的担子,不依靠长期积累起来的管理办法去扶持它,它 就要垮掉。所以,国家虽然是每一代都在更新的东西,但这不过是一种具有 继承性的更替;这种更替,并不是一种根本性的管理办法的改变,它不过是 改变了贵族阶层的等级地位因而改变了他们的佩玉和步行要求罢了。日子短 促得就像一个早上,人生短暂得就像一天,然而却安然地存在着历经上千年 的国家,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这是因为采用了那些积累了上千年的确实 可靠的办法来维持国家,又和那些上千年的真诚之士一起搞政治的缘故。人 没有上百年的寿命,却会有上千年的真诚之士,为什么呢?回答说:用那些 积累了上千年的礼法来把握自己的人,这就是上千年的真诚之士了。所以, 和不断地奉行礼义的君子搞政治,就能称王天下;和正直忠诚守信完美的人 士搞政治,就能称霸诸侯;和搞权术阴谋倾轧颠覆的人搞政治,就会灭亡。 这三种情况,是英明的君主要谨慎选择的,也是讲究仁德的人一定要弄明白 的。善于选择的,就能制服别人;不善于选择的,别人就会制服他。 [原文] 11.9 彼持国者,必不可以独也;然则强固荣辱在于取相矣(1)。身能,相 能,如是者王。身不能,知恐惧而求能者,如是者强。身不能,不知恐惧而 求能者,安唯便僻左右亲比己者之用(2),如是者危削,綦之而亡。国者,巨 用之则大,小用之则小;綦大而王,綦小而亡,小巨分流者存。巨用之者, 先义而后利,安不恤亲疏,不恤贵贱,唯诚能之求,夫是之谓巨用之。小用 之者,先利而后义,安不恤是非,不治曲直,唯便僻亲比己者之用,夫是之 谓小用之。巨用之者若彼,小用之者若此;小巨分流者,亦一若彼、一若此 也。故曰:“粹而王,驳而霸(3),无一焉而亡。”此之谓也。 [注释] (1)固:通“盬”(g(古),不坚实,脆弱。(2)安:语助词。下同。便僻(pi2nb@骈臂):通 “便嬖”,善于逢迎而得到君主宠信的近臣。(3)驳:杂,指“小巨分流者”。 [译文] 那些掌握了国家的国君,一定不可以单靠自己;这样看来,那么是强大 还是衰弱、是光荣还是耻辱就在于选取宰相了。自己有才能,宰相也有才能, 像这样的国君就能称王天下。自己没有才能,但知道恐惧而去寻觅有才能的 人,像这样的国君就能强大。自己没有才能,又不懂得恐惧而去寻求有才能 的人,只是任用些善于阿谀奉承的宠臣、身边的侍从以及亲近依附自己的人, 像这样的国君就会危险削弱,达到极点就会灭亡。国家,大治它就会强大, 小治它就会弱小;极其强大就能称王天下,极其弱小就会灭亡,小大各占一 半的则能保存。所谓大治国家,就是先考虑道义而后考虑财利,任用人不顾 亲疏,不顾贵贱,只寻求真正有才能的人,这就叫做大治国家。所谓小治国 家,就是先考虑财利而后考虑道义,不顾是非,不管曲直,只是任用善于阿 谀奉承的宠臣和亲近依附自己的人,这就叫做小治国家。大治国家就像那样, 小治国家就像这样;所谓小大各占一半的,也就是一部分像那样、一部分像 这样。所以说:“纯粹地考虑道义、任用贤人的就能称王天下,驳杂地义利 兼顾、贤人亲信并用的就能称霸诸侯,一样也做不到的就会灭亡。”此话说 的就是这种道理。 [原文] 11.10 国无礼则不正。礼之所以正国也,譬之,犹衡之于轻重也,犹绳 墨之于曲直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既错之而人莫之能诬也(1)。诗云(2):“如 霜雪之将将(3),如日月之光明;为之则存,不为则亡。”此之谓也。 [注释] (1)错:通“措”。设置。《礼记·经解》:“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 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2)以下诗句不见于今本《诗经》,是佚 诗。(3)将将(qi1 ng 羌):严正肃杀的样子(参见《诗·大雅·緜》传),形容礼制的公正无私。 [译文] 国家没有礼制就不能治理好。礼制之所以能用来治国,打个比方,就好 像秤能用来分辨轻重,就好像墨线能用来分辨曲直,就好像圆规、曲尺能用 来确定方圆一样,已经把它们设置好了,人们就没有谁再能搞欺骗了。诗云: “像霜雪那样无情,像日月那样光明;实行它就能生存,不实行就会丧命。” 说的就是这个啊。 [原文] 11.11 国危则无乐君,国安则无忧民。乱则国危,治则国安。今君人者, 急逐乐而缓治国,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由好声色而恬无耳目也(1),岂不 哀哉?夫人之情,目欲綦色(2),耳欲綦声。口欲綦味,鼻欲綦臭(3),心欲綦 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养五綦者有具,无其具,则五綦者不可 得而致也。万乘之国可谓广大富厚矣,加有治辨强固之道焉(4),若是,则恬 愉无患难矣,然后养五綦之具具也。故百乐者,生于治国者也;忧患者,生 于乱国者也。急逐乐而缓治国者,非知乐者也。故明君者,必将先治其国, 然后百乐得其中。暗君者(5),必将急逐乐而缓治国,故忧患不可胜校也(6), 必至于身死国亡然后止也,岂不哀哉?将以为乐,乃得忧焉;将以为安,乃 得危焉;将以为福,乃得死亡焉;岂不哀哉?於乎(7)!君人者,亦可以察若 言矣! [注释] (1)由:通“犹”。恬:见10.14 注(6)。(2)綦:极。(3)臭(xi)嗅):气味。(4)加:更。辨 (b4n 办):通“辦”(办),治理。(5)《集解》无“者”字,据宋浙本补。(6)胜(sh5ng 生):尽。 校(ji4o 较):计数。(7)於(w&呜)乎:同“呜呼”。 [译文] 国家危险就没有快乐的君主,国家安定就没有忧愁的人民。政事混乱, 国家就危险;政事处理得好,国家就安定。现在统治人民的君主,急于追求 享乐而放松了对国家的治理,难道不是错误得很厉害了吗?打个比方,这就 好像是爱好音乐美色而不在乎没有耳朵眼睛,难道不可悲吗?从那人的性情 来说,眼睛想看最美丽的颜色,耳朵想听最悦耳的音乐,嘴巴想吃最好的美 味佳肴,鼻子想闻最好的气味,心里追求最大的安逸。追求这五种极好的享 受,是人的性情一定不能避免的。但造成这五种极好的享受得有条件,没有 那一定的条件,那么这五种极好的享受就不可能得到了。拥有万辆兵车的国 家可以说是辽阔富裕的了,再有一套使它得到治理而强大巩固的办法,像这 样,那就会安逸快乐而没有祸患了,达到这种地步以后,造成五种极好享受 的条件才具备。所以各种快乐的事情,产生于治理得好的国家;忧虑祸患, 产生于混乱的国家。急于追求享乐而放松治国的人,不是懂得享乐的人。所 以英明的君主,一定要先治理好自己的国家,然后各种快乐也就从中得到了。 而昏庸愚昧的君主,一定要迫不及待地追求享乐而放松治国,所以忧虑祸患 多得不可胜数,一定要到身死国亡以后才完结,难道不可悲吗?准备用这种 办法去求得快乐,却从中得到了忧虑;准备用这种办法去求得安定,却从中 得到了危险;准备用这种办法去求得幸福,却从中得到了死亡;难道不可悲 吗?唉呀!统治人民的君主,也可以考察一下这些话了! [原文] 11.12 故治国有道,人主有职。若夫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列之(1),是 所使夫百吏官人为也(2),不足以是伤游玩安燕之乐(3)。若夫论一相以兼率之 (4),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乡方而务(5),是夫人主之职也。若是,则一天下, 名配尧、禹。之主者,守至约而详,事至佚而功,垂衣裳(6),不下簟席之上 (7),而海内之人莫不愿得以为帝王。夫是之谓至约,乐莫大焉。 [注释] (1)列:古“裂”字,分解、解决的意思。一说“列”当作“别”。(2)官人:政府官员。(3)燕: 通“宴”,安逸,安闲。(4)论(l*n 轮):通“抡”,选择。(5)宿:守。乡:通“向”。方:道。 (6)垂:下挂。垂衣裳:穿着长衣,直挂而下。它用来形容无所事事、十分安闲。(7)簟(di4n 电): 竹席。 [译文] 所以治理国家有一定的原则,君主有一定的职责。至于那连续几天而把 事情治理得周详完备,一天之内就曲折周到地解决政事,这是让那各级官吏 与政府官员去做的事情,不值得因此而妨害了自己游玩安逸的快乐。至于选 择一个宰相去全面地领导群臣百官,使臣下百官无不安守道义向往正道而努 力,这才是那君主的职责啊。像这样,就能统一天下,名望可以和尧、禹相 匹配。这样的君主,掌管的事情虽然极其简要却又十分周详,工作虽然极其 闲适却很有成效,衣裳下垂着,不从坐席之上走下来,而天下的人无不希望 得到他做帝王。这叫做极其简约,快乐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原文] 11.13 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人主得使 人为之,匹夫则无所移之。百亩一守,事业穷,无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听 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使人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 后可,则劳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势业。以是县天下 (1),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2)。论德使 能而官施之者(3),圣王之道也,儒之所谨守也。传曰:“农分田而耕,贾分 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土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 方而议(4),则天子共己而已(5)。”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6),莫不治辨, 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礼法之大分也。 [注释] (1)县(xu2n 悬):古“悬”字,维系(在高处),引申指(在高处)掌握,(在上面)统治。 (2)墨子:见6.4 注(4)。墨子主张君主要和百姓一起辛勤劳动,参见10.11。(3)论:见11.12 注(4)。 施:施加,给。(4)三公:见8.24 注(5)。总:统领。方:地方,方面。(5)共:同“拱”,拱手,形 容毫不费力,无为而治,坐享其成。(6)平均:齐一,均等,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平衡协调。 [译文] 君主,以能够用人为有本事;平民百姓,以自己能干为有本事。君主可 以指使别人去做事,平民百姓就没有地方推卸责任。一百亩土地一个农夫来 管理,耕种的事情耗尽了他一生的力量,这是因为他无法把这些事情推给别 人。现在君主凭一个人的力量同时治理整个天下,反而时间绰绰有余而要治 理的事少得不够做,这是因为让别人去做事的缘故。权力大的当了天子而拥 有整个天下,权力小的当了诸侯而统治一国,如果所有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去 做了以后才行,那么辛劳艰苦耗损憔悴就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像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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