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竞报》2007年9月6日
太平天国 打开问号,重述大历史,找寻那些逝去的细节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梅毅。太平盛世,书剑老于风尘。天下可以忘吾辈,吾辈不能忘天下。恬嬉之余,存英雄骨相,观书写史,保身,乐天,忘忧,尽年。
太平军起事之时,清朝昔日纵横天下的八旗兵,早已是明日黄花。而清政府倚重的还有一支绿营军,以步兵为主,基本上都是汉人。到清朝后期,绿营这只生力军也已腐败变质,平乱不足,扰民有余。兵士将官们终日吃喝嫖赌抽大烟,械斗争气,“见贼则望风奔溃,贼去则杀民以邀功”,十足的无赖兵痞。而且,世界潮流已经进入热兵器时代,绿营军的装备还是刀矛弓箭等冷兵器,最多有些鸟铳、抬枪、“火箭”等东西,那些只能叫“火器”,不能称为“热武器”。
咸丰二年开始,清廷正式下诏在各省组织团练,并以大臣专责主持。开始时,“团练”这种民兵式的半军事组织没什么效用,参加者多为失业农人或市井无赖,他们为钱受雇,唯利是图,临危不受命,打仗先讲价。这些人不仅奸懒馋滑刁,不少地方的“坏分子”们还以组织团练为名,各自结寨称雄,藐视地方长官,聚众仇杀械斗,甚至抗粮拒税,成为大“不和谐”因素。但是,有了曾国藩,就有了“湘军”。这些湖南的团练,气象全新。
自1852年曾国藩在家守制时,即受命于湖南组织团练。在地方和中央磨砺多年,曾国藩办事老到,经验丰富。湖南本省,其实是个会道门组织众多的地方,邪教歪门又往往勾结成乱。自太平军事起,湖南各地数十万人应声而起,大乱之时,人心思定,各地乡绅特别支持曾国藩训练“湘军”。
曾国藩办团练,先从人员抓起。他要求新招兵勇一定是忠勇之人,特别喜欢山间僻乡的农民子弟,认定近城市的青年最难选用,凡是“油头滑面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皆不收用。至于各级中小军官,绝大部分都是知识分子出身,这就不似绿营和八旗那样是粗鲁的职业军人在军中为将为校。文官代替武夫为将的好处在于,这些人饱读诗书,无官气,有血性,忠君爱国,所以一直能保持勃勃朝气和锐进之心。
除步军外,深知水上作战的重要性,曾国藩在衡州一直加紧训练水师。所以,在1854年太平军西征时,曾国藩才能水陆并用,使太平军在湖南止步。此时的湘军,已经在湖南境内小试牛刀,先后平灭了浏阳征义堂、常宁何六吴、衡山刘积厚等小股造反,有兵一万七千余人。而后,越来越势大,至最后灭亡太平天国时,各地作战的湘军几近二十万人,而清政府原先的全国绿营兵数也就是六十万。在当时,能与湘军抗衡并论的军队,只有僧格林沁所领的数万旗兵与李鸿章的数万“淮军”。
湘军的特别,概括而言,无外乎以下几点:乡土性、私人性、理学性。
先说乡土性。湘军湘军,自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将卒是湖南人。“总以一方一会之人同在一营为宜,取其性情孚而言语通,则心力易齐也”(胡材翼)所以,江忠源是新宁人,其部下自然全是新宁子弟;李元度平江人,手下皆平江人;曾国荃、罗泽南湘乡人,手下皆为湘乡乡党,甚至“曾国荃不独尽用湘乡人,且尽用屋门口周围十余里内之人。”老乡观念,用到极致。湘军将校之间盘根错节,同学、同乡、同年、同宗,或师生,或姻亲,上下固牢,枝攀藤缠……仅以曾国藩一人为例,他与罗泽南、李元度、李续宾、郭嵩焘、左宗棠、胡林翼等人,皆有“姻亲”关系。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乡里乡亲,血缘相通,自然是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相互忘死救护,而清朝正规军往往胜不相让,败不相救。
私人性是湘军最大特点之一。湘军在清朝为最独特的组织系统,这也拜太平天国所赐。如无战乱,清政府不可能容忍如此“私人化”的汉人武装出现。最高首长方面,自然是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这样的人,他们这几个大魁目手下辖“统领”。“统领”皆是在清政府有官职的人,他们在政府的级别差异甚大,但在湘军地位一律相等,各领一军。每军置若干营,营下有哨,哨下有百长,百长下有什长。而募兵之法,自上而下,先择将,“而后有营官,有营官而后有百长,有百长而后有什长,有什长而后有散勇,逐加遴选,递相钤制。” (《毛鸿宾奏稿》),如此一来,下级只对自己上级负责,私人性极强。在私恩愚忠观念指引下,将士打仗很卖力,但恪守这样的“准则”:勇丁只听从自家统领。即使是曾国藩这样的魁首,调用老弟曾国荃手下的程学启率部归淮军李鸿章指挥,程学启也明白相拒:“无九帅(曾国荃)之命,我不敢改任。”最后,只能曾国荃发话,这才算数。好在咸丰帝知人善任,对湘军这种“私人性”加以尊重,才最终倚恃这只军队挽狂澜于既倒。
第三,湘军能抱团苦拼的精神原因,在于它本身高层长官集团的“理学性”。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罗泽南等人,他们本人都是理学大儒,特别强调“伦理纲常”,常常在演兵场亲自演讲君臣父子之理,要求士兵背诵《爱民歌》、《得胜歌》等歌谣。而在王鑫的“老湘军”营中,几乎就是“军校”,平常小兵也要在打仗之余背诵四书、五经和《小学集注》这样的“大书”,诵声朗朗,终日不倦。有信仰、有理想的新式“湘军”,自然不同于腐朽的不堪一击的清朝政府军。
当然,湘军在勇猛之外,也堪称凶残。曾国藩本人都有“曾屠夫”之号,其手下自不必说。攻城陷地之后,他们对被俘的太平军施以凌迟剜眼酷刑不说,常常以“从逆”为名滥杀百姓,并乘机抢掠奸淫,作恶不少。对此,同样官僚出身的谭嗣同就曾指责湘军的掳掠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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