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体 功夫 境界
——谈人文素质教育的目标 ●人文学院历史系 彭林
彭林老师带领学生参观 人生与知识的关系,古代有学者表述为:本体、功夫、境界。作为认知本体的人,几乎没有生而知之者。要想成贤、成圣,做一名境界高远的人,需要毕生的功夫。功夫是提升本体境界的惟一途径。功夫在本体自身而言,主要是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教师而言,便是传道、授业、解惑。 我国有悠久的人文传统,注重提升人的精神境界,把知识教育作为塑造“君子”的手段。《礼记·经解》说:“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净精微,《易》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诵读六经,固然有获取知识的目的在内,但获取知识的目的却是砥砺人的品性,班固说“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可见古人的认识是相当明确的。 读书是为了明理,读书与做人是一致的,“千学万学,学做真人”。因此,检验读书好坏的标志,是人格提高与否。宋人程颢说:“今人不会读书。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因此,作为教学过程主导者的教师,责任也就不仅仅是文本答疑了,韩愈把“传道”放在教师职责的第一位,大有深意。 当今大学人文素质教育的核心是什么?人文素质教育与人文知识教育是否等同?这是我们必须深入思索的问题。这一问题如果不想透彻,课程设计和教学方式就会发生偏差,就难以达到人文素质教育的目的。最近读到龙应台先生的一篇文章《为什么需要人文素养》,将人文知识与人文素养的区分说得相当之明晓: 素养跟知识有没有差别?当然有,而且有着极其关键的差别。我们不要忘记,纳粹头子很多会弹钢琴、有哲学博士学位。这些政治人物难道不是很有人文素养吗?我认为,他们所拥有的是人文知识,不是人文素养。知识是外在于你的东西,是材料、工具,是可以量化的知道;必须让知识进入人的认知本体,渗透他的生活与行为,才能称之为素养。人文素养是在涉猎了文、史、哲之后,更进一步认识到,这些人文“学”到最后都有一个终极的关怀,对“人”的关怀。脱离了对“人”的关怀,你只能有人文知识,不能有人文素养。 龙先生认为,人文知识与人文素养是不同层次的东西,前者是“外在于你的东西”,“是可以量化的知道”,因此,人文知识教育所关注的是纯粹的知识传授。而人文素质教育不然,它“必须让知识进入人的认知本体,渗透他的生活与行为”,并且要把对“人”的关怀,作为自己的“终极关怀”。这是十分精辟的论述。 大学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培养人格完善的科学人才,它包含两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一是学生的精神层面,包括人格修养、精神境界、文化自觉、社会责任等等;二是学生的专业技能,是学生改造社会、造福人类的手段。文化素质课虽有完善学生知识结构的任务,但落脚点却是在提升学生的精神境界上;这是专业课所不能替代,或者说不能完全替代的。 近几年,我为全校学生开设了“文物精品与文化中国”、“中国古代礼仪文化”、“甲骨文与古代中国文明”等人文素质课。基于上述的认识,我在教学中比较注重人文精神的培养。在此,我想以“中国古代礼仪文化”课为例,谈一些自己的体会。 中国是举世闻名的礼仪之邦。钱穆先生说:“礼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是中国人文精神的体现。礼包括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思想要通过一定的形式才能展现,否则就成了无处寄寓的游魂;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否则就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我国的传统礼仪,强调内在德性的能动作用,把道德作为礼仪的依据,而不是把礼当作外在的、技术性的东西。因此,礼的传授,一定要把人文精神作为重心。我在讲授中特别注重分析两点: 第一,“德”是礼的灵魂。社会的安定与和谐,要依靠道德来维系。礼的种种规范,之所以值得我们去遵行,是因为它符合于道德的要求,《左传》说:“礼者,理也。”学礼首先要立德,让德在内心扎根,并且时时加以培植。《礼记》把“德辉动于内,礼发诸于外”作为礼仪教育的最高境界。品德高尚的君子,是因为他有“德辉动于内”,“德”字在他内心闪耀着光辉;所以当“礼发诸外”时,他的言谈举止就能“从心所欲不逾矩”。 第二,“敬”是礼的核心。《礼记·曲礼》开篇就说“毋不敬”,郑玄说“礼以敬为主”,朱熹认为“毋不敬”是全篇的纲领。我们要求学生:心中要有一个大写的“敬”字,树立严肃恭敬的人生态度,把“敬”字扩大到敬己、敬人、敬业等各个方面。我们还注意将礼与弱势群体等社会问题相联系。《礼记》说:“礼者,自卑而敬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即便是挑着担子做小买卖的“负贩者”,同样有做人的尊严,他们依靠自己的辛劳来生活,理应该得到社会的尊重。为此,我们要求学生对学校的保安、勤杂工等都要有尊重之心,不要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以从事简单而繁重的工作为生而鄙视他们,他们的工作同样是文明社会所不可缺少的。 人文知识教育与人文素质教育不是两张皮,人文知识是人文精神的载体,只有将知识讲透、讲精彩,人文精神才能彰显。而如果离开了知识点的讲授,只讲礼学精神,就会将思想架空。因此,在教学中要很好地处理两者的关系。俗话说“画龙点睛”,首先要把龙画好,点睛之笔是关键之笔,可以赋予龙以生命,画龙与点睛的完美结合,才能收满壁生辉之效。课堂教学也是如此,某些关键之语,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谈何容易,无一不是费尽心机、绞尽脑汁。这正是我们在教学中苦苦追求的境界。 礼是要践行的,所以《礼记》说:“礼者,履也。”为了让学生在知识和行为上同时有所变化,我们做了若干规定,如上下课时,教师与学生起立,互相鞠躬行礼;学生提问要起立,不能坐在下面歪着身子指手画脚;听课时不得迟到、吃零食等;这些看似对小学生的要求,对大学生实行起来却并不容易。 为了提高教学效果,我们还用学生喜闻乐见的形式,将学生融入课堂教学的氛围之中,提高教学的实效性。例如,在详尽介绍古代礼仪的形式和人文内涵的基础上,让学生根据自己的理解,结合时代特征,来为自己或者社会设计传统与现实相结合的、富有人文精神的成年礼、婚礼、相见礼等;用学到的传统书信知识,给父母、老师、同学写一封格式规范、文字典雅的信件。学生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提出了许多很有创意的方案。 古代的礼书,文古义奥,韩愈就感叹其“难读”。为了把这样一种专门之学转化为大学生都能理解的知识,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来撰写教材,删繁就简,用精取宏,并且不断改进,每一轮教学周期完成后,我都会总结教学中的得失,包括使用的资料和引证的文献是否合适,学生的水平是否了解,反复改进,力求精益求精。希望能让学生在获得知识的同时,变化气质,涵养德性,提升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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