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抗生素 中国超级细菌自述 病去了 著 作家出版社
(一) 七种武器 哈哈,我们赢了。我们是一群耐钾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人类给我们起了这么长的名字,太啰嗦了。干脆叫我们的简称“耐钾金葡菌”,或者叫我们的英文缩写名字MRSA,再或者叫我们的绰号:“嗜肉菌”。 嗜谁的肉?嗜人的肉。 此刻,某医院重症监护室,我们正聚集在一个人的呼吸系统,享用人肺大餐。 他是一个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床头挂着点滴瓶。抗生素药水滴落下来,顺着针管进入了他的静脉。病历上写着:金葡肺。三个字,病症病因都有了:耐钾金黄色葡萄球菌引起的肺部炎症。 我们并没有因为征服了这个男人的肺而瞧不起他,尊敬地称他为宿主。因为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我们金葡菌是人类主要的致病菌之一。在生长繁殖过程中,我们能分泌出20多种蛋白毒素,引起人的败血症、毒素休克综合征(TSS)、心内膜炎、泌尿道感染、皮肤0肿、食物中毒和伤口感染等。 宿主的机体不甘示弱,紧急启动了免疫系统。白血球,人体卫士,具有杀死吞噬细菌的本领,迅速集结成一个庞大的军团,铺天盖地地向我们发起了攻击。它们施展的武功是生物体最古老的防御机制:吞噬。这些中性粒细胞士兵,它们属于单核细胞,体内有溶酶体颗粒,含多种水解酶,能消化被它们所摄取的病原体(或其他异物),这就是吞噬作用。 我们的七种武器:血浆凝固酶、溶血素、杀白细胞素、肠毒素、表皮溶解毒素、毒性体克综合重量毒素、溶纤维蛋白酶。 能够凝固血浆,使血液中的吞噬细胞不易吞食我们;能够杀死多种白血球。 通常,一个白细胞能处理5至25个细菌,然后本身也就死了。我们用七种武器削弱了它们的战斗力,加速了它们的灭亡。成片成片的白血球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和细菌分解产物,化成了黏稠腥臭的脓液。 为了消灭我们,医生开始把抗生素输入他的静脉。别忘了,我们是“耐钾金葡菌”,人类之所以给我们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们的耐药性。我们的凝固酶,能够阻碍药物对我们的伤害。我们还产生大量的青霉素酶,这是一种能够分解青霉素类抗生素药物、让它们失去药效的酵素。 在对抗药性的同时,我们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能够溶解纤维蛋白的葡萄球菌激酶,释放出能够分解细胞与细胞之间的连接物质的散布因子(琉璃醣碳基酸酶),这样一来,宿主体内的各种组织产生了空隙,为我们的扩散、裂变创造了有利的环境。我们的种群数量在宿主体内呈几何倍数地繁殖增长。 医生终于往吊瓶里加入了万古霉素。 万古霉素是人类制造的最强大的对付葡萄球菌(包括耐青霉素和耐新青霉素菌株)的抗生素。它诞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末,因为毒性较小的半合成青霉素和头孢菌素相继上市,它受到了冷落。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由于耐药菌越来越多,人类也就顾不得它的毒性了。 一般来说,因为万古霉素有强烈的肾、耳毒性,只有在其他抗生素都无效时,医生才会求助这座“最后堡垒”。我们宿主的临床医生充满了自信。 此前,人类医学界曾经对我们金黄色葡萄球菌(MRSA)耐药情况做过鉴定:112株MRSA对阿莫西林/棒酸、氨苄西林/舒巴坦、头孢唑啉、头孢曲松、环丙沙星、克林霉素、红霉素、庆大霉素、青霉素G、利福平、复方新诺明、万古霉素的耐药率分别为100%、100%、100%、100%、81.2%、83.6%、100%、71.4%、100%、19.2%、61.6%、0。 结论:MRSA的多重耐药性十分明显,但是对万古霉素的耐药率为零。 医生期待着他的好转。 可医生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实现了零的突破! 我们的抗药性超过了医生对“最后堡垒”的期望。 对大剂量的万古霉素我们毫不惧怕。当着医生的面,我们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宿主的肺(我们不能辜负了“嗜肉菌”的绰号),并迅速向他的胃、心脏、关节和血液扩散…… 他停止了呼吸,生命结束了。 医生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超级细菌! (二) 超菌的自豪 我们的肠球菌兄弟在同抗生素的斗争中,前仆后继,用无数代的牺牲,实现了基因的质变,异化出了耐万古霉素肠球菌(VRE),率先突破了人类对付细菌感染的最后的防线,至此,超级细菌诞生了。 我们之所以被称为“超级细菌”,是因为我们几乎对所有抗生素都有抵抗能力。过去,人类根据细菌的形态,把细菌分成球菌、杆菌和螺旋菌。如今人类又根据细菌的耐药性,从细菌当中单列出了超级细菌。人类麻烦了。因为几乎每一种形态的细菌里面,都有了耐药的超级细菌:超广谱、多重耐药的大肠埃希菌、铜绿假单胞菌、结核杆菌、绿脓杆菌、肺炎链球菌和肠球菌……耐药菌有一长串名单。 我们耐钾金葡菌(MRSA),在超级细菌中虽然不是最最强大的,但是在医院内的感染率名列前茅。所以,有时候我们给人类造成的恐惧,并不亚于艾滋病毒。我们的亲戚耐药肠球菌,把病死率最高上升到了73%,成为引起医院感染的主要致病菌之一。 还有我们大家族的好兄弟结核杆菌,让肺结核重新成为不治之症。 据说,美国每年因超菌而导致的死亡人数可达到18000例,超过了2005年美国死于艾滋病的16000人。同时,感染超菌的人数也在越来越多。20世纪70年代,感染葡萄球菌的人中只有2%是感染金黄葡萄球菌。而到了21世纪,这一数字达到了64%。 在中国,2005年,因超菌感染导致数十万人死亡。目前住院的受细菌感染的病人中,超菌感染的病死率为11.7%,而普通感染的病死率只有5.4%。就在这家医院里,12名耐药肠球菌感染患者,有11名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在菌类中,金黄色葡萄球菌属于葡萄球菌一族。我们这个家族,是最普遍存在的细菌、人类最重要的一种病原菌。相信全世界有约三分之一的人体内带有葡萄球菌。人在健康情况下并不会受到我们的伤害。过去,我们经常在伤口处造成感染。明朝帝国的开国元勋徐达,背上长了一个痈疽。都说是朱元璋恩赐蒸鹅害死了他。告诉你们一个千古秘密:实际上是我们金黄色葡萄球菌要了他的命。那时候没有抗生素。我们很厉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一半以上的战场死亡来自我们葡萄球菌和其他细菌的感染。 八十年前,弗莱明偶然发现了青霉素。人类的医学成果轻而易举地就能杀灭我们。伤口感染后,只要用上了青霉素,基本上安然无恙。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正是对我们的鼓励。 我们微生物本身也是一种生命,就像人体一样,有外面的东西侵入会自卫、防御、反击,耐药是细菌自我保护的措施。 在同抗生素的斗争中,我们形成了强大的抗药性。这得益于我们葡萄球菌家族的基因结构。我们的基因能够用多种方式相互传递,并创造出新的抵抗抗生素的细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金色葡萄球菌家族里的2817种成员,事实上都获得了抵抗各种抗生素的能力。 在增强抗药能力的同时,我们的“嗜肉”能力也大大加强。人的免疫系统如果出现弱点,纵然没有伤口,我们超级金黄色葡萄球菌,也可以引起他的皮肤、肺部、血液、腹腔、关节、泌尿道,甚至老脸皮厚的前列腺的感染。 不是吓唬人,只要遇到了超菌,人就有了生命危险。有一则可喜的报道,说是英国医院中金黄色葡萄球菌造成的死亡人数在四年里翻了一番,每年达到了近1000人。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生物设计研究所主任乔治· (三) 超菌的抗药性 统计资料显示,今天人类的寿命较上世纪初增加了近20岁之多。人们总以为,是养生延长了他们的生命。可是用我们细菌的眼光看,在人类寿命延长的20岁里,起码有10岁(一半)得益于抗生素的广泛使用。 从1910年埃尔利希发明阿斯凡纳明(青霉素之前的抗生素)算起,到2005年,抗生素家族成员已经增加到133个。中国人现在的平均寿命是72岁,如果没有抗生素,你们只有62岁(或许更短)。人类的科学家认为,哺乳动物最长寿命等于生命成熟期的6倍,人类的平均生理成熟年龄是25岁。活不到150岁,就是病死的,而不是老死的!病死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我们这些病原体细菌的侵袭。 战胜了我们之后,人类把主要精力用在了对付病毒、癌症上了。人类期望将150年的生命进行到底。可是,你们是否意识到,即使现在这已经得来的10年“抗生素命”,也已经岌岌可危了。 抗生素创造了医学的奇迹。肺炎、脑膜炎、产褥热、结核以及由多种疾病综合导致的败血症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许多人因此而相信细菌引发的疾病从根本上是可以治愈的。我们的兄弟A群链球菌对此持否定的意见。A群的兄弟们擅长引发猩红热。在上世纪60年代,他们遭受了抗生素毁灭性的打击,几乎完全消失了。然而,对一种细菌的成功抑制能促成另一种细菌的出现。当A群退隐之后,他们的近亲B群链球菌开始出现,尤其容易感染新生婴儿。到了1980年,两个月以下新生婴儿如果受到B群链球菌感染,死亡率高达75%。与此同时,A群兄弟也在暗地里突变、繁殖,80年代末突然再现。新的A群链球菌携带与中毒性休克综合征同样致命的毒素,除了大剂量青霉素外,对所有药物都有抵抗力。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被人类称为抗生素“黄金时代”,全世界每年死于感染性疾病的人数只有700万左右。这一数字到了1999年上升到2000万。美国1982年至1992年间死于传染性疾病的人数上升了40%,死于败血症的人数上升了89%。 造成死亡率升高的主要原因就是耐药菌带来的用药困难。如今在中国的医院里,耐钾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分离率高达60%以上,而在1978年的数字是不到5%。这意味着,在医院的病人体内,有超过六成的金黄色葡萄球菌是难以杀灭的。细菌的耐药性越强,病人的感染率和死亡率越高。我们超菌的强大就是抗生素的衰落! 2004年安徽省,省、市、县三级13家医院,从临床标本中分离出346份菌株进行药物敏感试验,结果表明:对哌拉西林、头孢噻肟钠、头孢曲松钠、头孢呋辛钠、环丙沙星、左氧氟沙星等十几种临床常用的抗生素的耐药率超过50%! 换句话说,这些人们平日拿来治病救命的药物中,有半数以上已经成了废物,吃了也白吃!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抗生素10岁”,人类动用最现代的科技手段,对我们进行了医学史上从未有过的大研究——超菌是怎样诞生的?超菌的抗药性是怎样形成的?用什么办法可以消灭超菌?我们钦佩人类的智慧。 人类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是抗生素孕育了超菌,超菌的抗药性来自抗生素的滥用。 几年前,某医院。一位年轻患者病危。医生竭尽全力,使用了多种类型的抗生素,依然遏制不了他病情的恶化。当生命的最后堡垒万古霉素被菌群摧毁之后,他的生命终结了。尸体解剖发现,他的体内存在着大量的耐药菌,而且这些耐药菌是目前使用的所有抗生素都无法抵抗的! 这些致命的耐药菌从何而来?是他吃抗生素吃出来的。他每天在单位食堂吃饭,担心饭菜里有细菌,每次饭后都要吃两粒抗生素。一年以后,他突然发烧、咳嗽、咯痰,不得不住进了医院…… 我们有许多兄弟病原菌曾经在这个人体内寄宿过。和我们病原菌一起寄宿的还有其他一些微生物。菌群之间互相制约,谁也不能脱离约束而无限制地生长繁殖,因而谁也起不了致病作用。可是他的一次两粒抗生素破坏了菌群间的平衡,药物敏感菌类急剧减少,耐药菌群大量繁殖,引发了“二重感染”。把抗生素当成保命的灵丹妙药,唉,让我们这些小细菌都觉得悲哀。 (四) 耐药菌的产生只需两年时间 如此草率地滥用抗生素,如果是医生,就令人费解了。 医院给一位腰椎间盘突出病人做手术。为了预防感染,医生给他用了大剂量的抗生素。想不到他开始腹泻了。医生又赶紧用抗生素止泻。结果腹泻越来越厉害,出血过多,生命垂危。专家会诊:“抗生素相关性腹泻。”意思是说,滥用抗生素,有益菌就被抑制,有害菌增多,肠内菌群发生混乱导致腹泻继发真菌性结肠溃疡。后来,停用了抗生素,采用生态平衡治疗,总算控制了病情。 还有一些病人,初次得病就让医生给开“好药”,哪怕病并没有严重到用好药的程度。“好药”确实能让他们好得快。可是下次再有同样的病,上一次的“好药”就不灵了。直到今天,号称“终极抗生素”的泰能(亚胺培南-西司他丁钠)诞生。超傻的名字呀。什么叫终极?就是走到了终点:最后的抗生素了(别说它的价格了,200多元钱一支呀)。 有一个人,才三十多岁,因为结核病被送进医院。这位病号很“特殊”,常规药对他没有一点效果。即使更换药物、加大剂量,也毫无作用。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人世。医生说凶手是我们的结核杆菌兄弟。但看看他的病史就能发现,几年前他得了支气管炎。他要求用“好药”。医生给开了一些抗生素。“好药”很快让他好起来,此后,一出现这种症状,他就继续用药,多的时候每年要用五六次。日久天长,“好药”的作用越来越小,直到“好药”穷尽。 通俗地说,滥用抗生素第一次用药可以把细菌杀死;第二次,细菌可能只受一点损伤;以后再用药就基本不管用了,这就是细菌的耐药性。 从我们细菌的耐药发展史可以看出,人类开发一种新抗生素一般需要10年左右,而一代耐药菌的产生只要两年的时间。所以,每个时代,都有许多活蹦乱跳的生命,因为等不及新的“更更好的药”,而被“终极”了。可以说,药物的“终极”就是我们病菌的新生。 我们尊敬的结核杆菌兄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杀手。从埃及的木乃伊中,从中国马王堆女尸的肺里,都可找到他们创造的奇迹。他们曾经吞噬过肖邦、别林斯基、杜勃罗留波夫和鲁迅的肺。18世纪末,伦敦城每10万人中就有700人死于结核杆菌。英国人弗莱明用青霉素战胜了我们球菌之后,美国人瓦克斯曼又用链霉素打败了强悍的结核杆菌。有那么几十年,整个人类都不再恐慌结核杆菌了。可是人类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 我们的结核兄弟开始反扑了。他们变异出了多重耐药结核(MDR-TB)的结核菌。据说,在全球,他们每年能让200多万人死于结核病。在中国,结核病例中大约8.32%是MDR-TB。我们的耐药肺炎链球菌兄弟,过去对青霉素、红霉素、磺胺等药品非常敏感,现在几乎麻木了。我们的绿脓杆菌兄弟,对氨苄西林、阿莫西林、西力欣等8种抗生素的耐药性达100%。 人类哲学有一个很著名的观点: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条件,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据。 先说内因—— 第一个内因是我们天生擅长变化。在每1亿次分裂中,我们的基因就会出现一个突变。第二个内因是我们数量庞大,繁殖速度超快。美国一位教授对51名学生102只手进行测定,发现在这些手上总共有4742种细菌。但所有人手上共有的细菌种类只有5种。那些花样繁多的耐药手段,都不过是误打误撞出来的。人类在研究基因的时候还互相争夺所谓的知识产权。我们细菌的遗传基因经常在个体间,甚至在不同种类的个体间相互交换,毫无种族隔阂。所以我们能够迅速地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新的抵抗抗生素种类。 再说外因—— 一个能耐受抗生素的细菌在“自然”条件下没有任何优势,反而会增加能量消耗。然而,当人们大量使用抗生素时,绝大多数普通细菌被杀死后,原先并不占数量优势的、具有耐药性的“超菌”存留下来开始大量繁衍,并占据主导地位。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抗生素药物的使用,实际上是我们对细菌进行了一次自然选择。哥伦比亚大学一位教授无奈地说:“细菌比人要聪明。”可是我们要说:感谢抗生素,更感谢滥用抗生素,由衷地。 (五) 美国人买枪容易,中国人买抗生素容易 五十多年前,中国人把抗生素称为“潘金莲”,即盘尼西林、金霉素、链霉素。如今“潘金莲”已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更高级的“红头盔”,即红霉素、头孢菌素、喹诺酮。五十多年后,抗生素滥用之风愈演愈烈。 我们细菌,潜伏在人类的体表,寄生在人类的体内,我们太知道人类是怎样滥用抗生素的。让我们到医院里去看看——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住院患者中应用抗生素药物的约占30%,抗生素药费占全部药品支出的15%至30%。这是全球的平均数字。中国呢? 一名急诊医生痛心疾首地讲述了一些“用药怪现象”:有的医生手术前三天就让患者服用抗生素,“预防”术后感染。还有的医生加大剂量,延长疗程,如规定剂量为 据2006—2007年度卫生部全国细菌耐药监测结果显示,全国医院抗菌药物年使用率高达74%。而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如此大规模地使用抗生素,在美英等发达国家,医院的抗生素使用率仅为22%至25%。 一家著名儿童医院的统计数据显示:每年销售收入排序前三位的药物均为抗生素。静脉注射已经成了滥用抗生素的新途径。每天1000个呼吸道感染的门诊患者里,有将近三分之二会接受静脉注射治疗。据统计,仅超前使用第三代头孢菌素,全中国一年就多花费7亿多元人民币。 在这个世界上,最诡秘最难以预料的就是原因和结果之间的关系。据说,美国有两个人口数量相当的城市,其中一个警察数量是另一个的3倍,谋杀案的数量高8倍。抗生素与超菌的关系也是如此。高强度的抗生素环境,密集的病患聚集,使医院成了超菌的大本营。超菌们在这里交换基因,不断变异出新超菌。同样的病菌,医院里的菌株,就比外面的菌株更抗药。所以,病菌爱医院,因为医院是我们的“菌占区”。 让我们到药店里去看看—— 如今最时尚的就医模式就是“大病进医院,小病上药店”,人们逛药店就像逛超市一样。越来越多的人自作主张给自己诊断买药。尤其是对付我们细菌的抗生素,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属于青霉素类的有阿莫西林、氨苄西林钠、长效青霉素,头孢菌素类的有头孢拉定(先锋霉素6号)、头孢呋新、头孢三嗪(菌必治)、头孢唑喃,氨基糖苷类的有链霉素、庆大霉素、卡那霉素、小诺霉素,四环素类的有盐酸金霉素、米诺环素、盐酸土霉素、盐酸四环素,大环内酯类的有阿奇霉素、克拉霉素、麦迪霉素、罗红霉素。片剂、针剂、胶囊、软膏,应有尽有。 抗生素是药店赢利的拳头药品,销售比例高达25%,销售利润一般在30%左右。过去抗生素随便买卖,后来上面规定买抗生素要有处方。但实际上这个规定形同虚设。只要登个记,药店就会给你补个处方。一家药店经理语出惊人:“谁不卖抗生素谁就是傻子。” 中国人习惯把抗生素叫“消炎药”。现在的家庭,有药箱,必有抗生素。什么环丙沙星、左氧氟沙星,什么阿莫西林、 还有一个“为什么会去药店买抗生素”的调查:有50%的人因为去医院看病太费时间,35%的人认为犯的是老毛病自己知道吃什么药,15%的人因为不清楚滥用抗生素的危害,还有15%的人认为医生开的药往往比较贵。 在“求医不如求己”的误导下,人人都成了自己的医生。感冒发烧、咳嗽、腹泻,看看说明书,就习惯性地吃上了,好像不是吃药而是吃点心。 连我们细菌都知道,抗生素是个非常专业的药物,说明书上的内容有限得很,非专业人士仅凭说明书根本无法正确用药。 医学界有一种说法:在美国,买一支枪非常容易,而买一支抗生素却非常难。抗生素是严格控制的处方药,患者必须持处方才能购买到抗生素。而在中国,人们很随便就可以买到抗生素药品。 (六) 抗生素资源越来越少 对人类来说,抗生素的泛滥比枪支的泛滥危害更大。作为细菌,如此滥用抗生素,我们高兴。这等于在帮助我们菌类加快种群的进化。 有一个人着急了。他叫肖永红,北京大学临床药理研究所的教授。他和同行的调查显示:中国每年生产抗生素原料大约21万吨,出口约3万吨,在国内使用18万吨(包括医疗与农业使用),人均年消费量在 在肖永红看来,中国是世界上滥用抗生素最严重的国家。在所有药品消费前十位中,头孢拉定、头孢曲松、环丙沙星、左氧氟沙星等抗生素占去半壁江山。 据1995年至2007年疾病分类调查,中国感染性疾病占全部疾病总发病数的49%,其中细菌感染性疾病占全部疾病的18%~21%。也就是说,真正需要使用抗生素的病人不到20%,80%以上属于滥用抗生素。但医院使用最多的10种抗生素中,超过一半都是新型抗生素,而这些本来是应该用于抑制严重感染、挽救患者生命的。 有句很鼓动人心的口号:中国人永远争第一。 使用抗生素,中国人同样勇夺第一。 作为中国的细菌。我们也不甘落后,立志超越外国细菌,争夺抗药性第一。 在肖永 青霉素刚投入使用的时候,注射剂量为10万~20万单位/次,就很有效了。到了今天,一般剂量上升到了400万~800万单位/次。数十倍呀!如果赶上了梅毒之类的特殊情况,剂量甚至要超过1000万单位/次——冒着引起中毒性脑病的风险。 有医生说:“不是青霉素不行了,是细菌变得越来越狡猾了。” 其实,对人类来说,比我们的狡猾更可怕的是抗生素资源的枯竭。 自从青霉素应用于临床以来,临床应用的抗生素有几百种。1971年至1975年,是抗生素开发的黄金时期。五年间共有52种新抗生素问世。80年代开始,每年新上市的抗生素逐年递减。1996年至2000年的五年中,只开发出6种新抗生素。进入21世纪后,这一趋势变得更加明显。2003年全球仅一个新产品——达托霉素上市,而2004年竟是空白。 造成这种局面的一个原因是,现在抗生素的开发正变得越来越难。在过去的80年里,科学家已经发现了几百种抗生素,几乎把所有能够找到的微生物都翻了个遍。 人们对抗生素毫无节制地挥霍,使得抗生素资源越来越少。 青霉素问世之后,疗效持续了20年。也就是说,经历了20年的磨难、蜕变,我们球菌的基因才健全了对青霉素的抗药性。而今天,对一种新型抗生素,我们细菌只要一两年,甚至不到几个月就能生成抗药性。 可是人类发现一种新型抗生素需要多长时间? 10年! 肖永 已经严重依赖于抗生素的人类,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需要新型抗生素。 抗生素是微生物的代谢产物,是由真菌、细菌或其他微生物在繁殖过程中所产生的一类具有杀灭或抑制微生物生长的物质(也可人工合成)。 也就是说,抗生素和石油、煤炭一样,也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据说,地球上的石油还能供人类用50年。抗生素资源还能用多久呢?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给出一个时间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抗生素资源早晚也会有枯竭的那一天。 人类把钻石比作“上帝的眼泪”。因为无节制地开采,人类现在面临一个难堪的现实:地球上即将无钻石可采。 于是许多人惋惜地发问:上帝的眼泪还能流多久? 人类能不能用这样的惋惜来对待抗生素呢? 更值得人类惋惜的应该是抗生素。 人类的医生、药师,所有的老百姓都应看到这样的局面。每一个地球人都要珍惜现有临床中有效的抗菌药物,要像节省能源一样节俭地使用抗菌药物,该用的时候才用。 (七) 吃药上的迷思 作为个体的人,在吃药上,常常会出现许多迷思。 迷思之一:抗生素可以预防感染。 我们细菌,闯医院,杀病体,打遍天下,打针吃药的人见多了,没见过像他这样吃药的:每次性行为之后,都要服用抗生素。理由是:可以预防性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性病的种类多,不可能有哪种抗生素对所有的性病都有效。病毒引起的性病用抗生素根本无效。即使是细菌引起的性病,抗生素有效,但如果是为了预防的目的,用哪种抗生素、剂量多少,都没有严格的根据。何况,自己随便用药,不仅不能杀灭病菌,反而会诱导病菌对抗生素的耐药性,万一以后真得了性病,那就麻烦了。 这个人是“哈药族”的极品。 “哈药族”习惯把抗生素当预防药吃。他们的药箱就是一个小药店。对感冒、咳嗽、腹泻、哮喘之类的季节病,他们坚持防治并举、以防为主的原则,定期服用抗生素。 还有一种洁癖“哈药族”。他们把抗生素当做体内消毒剂。每当周围有人生病,或者社会上出现了流行病,或者到公众场合后,他们就会服用抗生素,给自己体内消毒灭菌。 说实在的,真正懂药的,是我们细菌。拿抗生素当预防药吃,等于给我们细菌打预防针,注射抵抗抗生素疫苗,增强我们的耐药性。我们选择宿主,就喜欢“哈药族”。 在他们体内,我们最安全。 谢谢啦,“哈药族”。 迷思之二:广谱比窄谱好。 人类之间相互残杀,有一个古老的原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 听听,多残酷:宁可使用广谱抗生素,也不使用窄谱抗生素。 为什么?因为窄谱抗生素仅作用于单一菌种或单一菌属,而广谱、超广谱抗生素能大面积杀灭各种细菌。本来,因单一菌种引起的感染,用窄谱抗生素就能治疗,可医生和患者为了保险,或者为了更快痊愈,往往用广谱抗生素。从人的角度看,这也许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迷思。但是用微生物的眼光看,这就是残酷—— 抗生素,尤其是广谱抗生素类药物,是些敌友不分、六亲不认的东西。在屠杀我们病原菌的同时,也屠杀人体内那些有益菌群。 人体需要有益菌群。比如,胃肠道的有益菌群能够调整胃肠道酸碱值,分解食物,增强人体吸收功能。有益菌和有害菌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保持平衡。人体内的菌群平衡其实就是自然界的生态平衡。维持正常的菌群平衡是人类健康的必要条件。 人们试图用广谱抗生素“通杀”的残酷手段来杀灭我们病原菌。结果呢?只杀灭了有益菌。因为我们病原菌比有益菌更能够抵抗药物。没有正常菌群的制约,我们更容易泛滥。人的病情反而加重。 迷思之三:贵的比便宜的好, 新的比老的好。 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可如今人们把这句话用在了用药上:越贵的抗生素药效越强,越能杀细菌。真理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用错了地方,就会变成谬误。 不管是你自己这么认为,还是卖药人向你这样解释,以我们切身的体验,我们和抗生素打了近百年的交道,抗生素绝对不是越贵越好。比如我们细菌中,能够引起人的支气管炎症的,有数十种之多。能够针对感染细菌的抗生素才是最有效力的,而它的价格或许不过几元钱罢了。不仅医生喜欢开贵重的药,病人也常常主动让医生给开最贵的药。 人们之所以舍贱求贵,是因为有一个思维定式:最贵的等于最好的。最好的等于最新的。 几乎所有的患者都喜欢用新药。虽然新药一般比老药贵——贵的和便宜的价格相差十几倍,甚至数十倍,但即使最抠门的人,在看病用药上,也决不会要钱不要命。 每种抗生素都有自身的特性,优势劣势各不相同。红霉素是老牌抗生素,价格便宜。它对于军团菌肺炎疗效相当好。而价格很贵的碳青霉烯类的抗生素和三代头孢菌素对付军团菌就不如红霉素。实际上,有许多老药让我们很害怕。因为人们不经常使用,我们对这些老药的耐药性也减弱了。只要使用得当,几毛钱的药物也可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 如果人们在用抗生素的时候,不求最贵,但求最科学,那我们就惨了。 幸好,人类经常容易迷思。 (八) 抗生素不等于消炎药 迷思之四:抗生素=消炎药。 皮炎、鼻炎、咽炎、气管炎、牙龈炎、毛囊炎、结膜炎、肠胃炎、扁桃体炎、宫颈炎、尿道炎、胆囊炎、结膜炎、前列腺炎,人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可以发炎。炎症是机体对于刺激的一种防御反应。红、肿、热、痛是炎症的表现。 炎症,可以是由感染引起的感染性炎症,也可以是非感染性炎症。 许多人,只要有了炎症,不管什么炎症,统统使用抗生素。说实在的,我们细菌,最喜欢人们把抗生素当消炎药用了。因为只有我们细菌(或其他一些微生物)引起的炎症,抗生素才能起作用。 任何能够引起组织损伤的因素都可成为炎症的原因。致炎因子种类繁多,大致可分四大类:1.物理性因子(高温、低温、放射线)。2.化学性因子(强酸、强碱、化学毒物)。3.机械性因子 (切割、撞击、挤压等)。4.生物性因子(细菌、病毒、真菌、支原体、寄生虫)。5.免疫反应各型变态反应造成组织和细胞损伤,以及某些自身免疫性疾病(淋巴性甲状腺炎、溃疡性结肠炎)。 在所有这些炎症类型中,抗生素只对生物致炎因子中的细菌、真菌和支原体起作用。其他所有的炎症,只要没有并发细菌感染,抗生素都是废物。 把抗生素当消炎药用的人,我们病原菌类向你们致谢——你们用抗生素的副作用损伤了我们宿主的机体,便于我们的入侵。 迷思之五:有备无患。 我们见过许多家庭药箱,抗生素是常备药。储备抗生素已经成为许多家庭的习惯。万一有了病呢?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 何况,如今药价日益昂贵,抗生素储备量自然越多越好。 药品都有一定的保质期,大量囤积药物很容易造成药品过期。药品储存需要相应条件,一般家庭很难具备。 医生说家里最好不要储备抗生素,这样可以避免乱用药,贻误治病时机。还有人把上次治病没吃完的药留下来,下次生了病再吃。医生着急了:剩菜剩饭可以吃,剩药可是万万吃不得的。剩药容易过期、变质、失效,吃了剩药很可能不是治病,而是致病。起初,那么多的家庭药箱,药箱里那么多的抗生素,我们打心眼里恐惧,但是听医生说了家庭药箱的负面作用,我们就放心了。 迷思之六:见好就收。 求医治病,容易着急上火的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病情较重时能按时按量服药,一旦病情缓解,服药便随心所欲,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也有人因为知道抗生素用多了不好,于是当病情缓解时,自作主张减少服用剂量。太好了。如此草率随便地服用抗生素,好像不是为了杀灭我们,而是为了帮助我们。 难道不是吗?抗生素的药效有赖于其有效的血药浓度,如果达不到有效的血药浓度,不但不能彻底杀灭我们,反而会使我们产生耐药性。 长期服用抗生素,人们都会形成一种习惯,好像抗生素就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形成固定模式。其实,每种抗生素的用药剂量都是有科学规定的,如果加大用量,或用量不足,都会产生不良结果。 迷思之七:药到病除。 中国人治病,讲究药到病除,立竿见影。能药到病除的医生,是神医。能立竿见影的药,是灵药。 所以,用了一种抗生素,一两天后未见明显好转,立刻换用其他抗生素。今天用红霉素不管用,明天就用青霉素,后天再用氯霉素。更有人着急上火,干脆同时使用多种抗生素。 我们在宿主体内,所以我们知道,对急性感染,抗生素一般要用3到5天才能起作用。试图药到病除地杀灭我们,那是不可能的。不同类别的药物交叉混合使用,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宿主体内菌群失调,临床上的表现就是各种类型的药都不见疗效了。而且,同种类别的药,重复使用无疑等于加大了剂量,副作用也随之增大。有些药物的副作用的毒性是蓄积性的。像氨基糖苷类中的庆大霉素,本身副作用就很大,如果再重复使用这一类中的其他药物,有可能导致儿童耳聋。 迷上了抗生素之后,中国人也不中庸了。中国人把抗生素的使用推到了极致。不知道孔夫子如果有了抗生素,他老人家会不会也毫无节制地使用呢? (九) 在中国,每年有8万人死于抗生素滥用 人类发现了抗生素,对我们细菌来说,是天大的不幸。可是人类如此盲目地使用抗生素,对我们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人类制造抗生素药物,本来是为了对付我们细菌的,但有时候,抗生素对人类自身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对我们的伤害,远远大于我们对人类的伤害。 这绝不是我们细菌危言耸听吓唬人。 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资料表明:目前世界各国住院病人药物不良反应发生率为10%~20%,其中的5%出现致残、致畸、致死、住院时间延长等严重后果。住院死亡人数中,有25%是吃药吃死的(药源性致死)。 在中国,每年有8万人死于抗生素滥用! 许多患者家属还认为病人是生病致死的,而不知是“药”死的。 换句话说,抗生素是人吃的药,但有时候抗生素也会吃人。 抗生素吃人,手段残酷,惨不忍睹——它让人呼吸困难,面色苍白、血压下降,皮肤起红疹、水疱,口腔、眼结膜破溃,直至休克、死亡…… 这是过敏,抗生素吃人第一法。 过敏,医学上也叫变态反应,或超敏反应。是指机体对某些抗原初次应答后,再次接受相同抗原刺激时,发生的一种以机体生理功能紊乱或组织细胞损伤为主的特异性免疫应答。抗生素变态反应,从药的角度说,就是药物的副作用,药物对机体翻了脸。 从人体的角度说,是机体对药物的拒绝,也可以说是药物与机体之间发生了误会。 由于个体差异,任何药物都能引起变态反应,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容易引起变态反应的抗生素药物主要有青霉素类、头孢菌素类、氨基糖苷类、四环素类、氯霉素,还有洁霉素及磺胺类等等。 这么说吧,抗生素一多半是天使,一小半是魔鬼。变态反应,就是那一小半魔鬼占了上风。 魔鬼抗生素的变态反应分四种类型—— Ⅰ型变态反应,显示了魔鬼的贪婪。反应迅速,被称为速发型超敏反应。臭名昭著的青霉素,最容易“速发型超敏”了。太可怕了!对青霉素过敏的人或过敏体质的人,注射青霉素后,立马休克,严重时可致死亡。 Ⅱ型变态反应,显示了魔鬼的狠毒。使细胞溶解,又称细胞毒型抗体反应。这是一种看不见的残忍,让血液中的各种血细胞减少。头孢噻吩和氯霉素可引起血小板减少,青霉素类和头孢菌素类可引起溶血性贫血。 Ⅲ型变态反应,显示了魔鬼的阴险。破坏免疫机制,又名免疫复合物介导的超敏反应。免疫复合物(抗原与抗体相对抗的产物)在生理情况下是能及时被免疫系统吞噬系统清除。青霉素类、头孢菌素类、林可霉素和链霉素之类的魔鬼,与血液中的抗体相结合而形成大量免疫复合物,沉积于血管壁,激发炎症,引起组织损伤。如果复合物持续、大量、大面积在多器官沉积,就会引起急慢性血清病,殃及肾、心血管、关节滑膜、皮肤等血管丰富的组织。 Ⅳ型变态反应,显示了魔鬼的狡猾。常在3~12个月内发生,又名迟发型超敏反应。等到人体觉得没事的时候,就会出现皮炎、肺炎、甲状腺炎、脑脊髓炎之类的病症,连病因都难以找到。 都说我们病原菌是魔鬼。 然而与抗生素的那一小半相比,我们是小巫见大巫—— 复方新诺明喜欢剥人皮玩:剥脱性皮炎。青霉素类、四环素类、链霉素、林可霉素喜欢在人体上绘画:皮疹、血管神经性水肿、日光性皮炎、红皮病、固定性红斑、多形性渗出性红斑、大疱型红斑。青霉素类、链霉素更喜欢玩弄人体内脏器官:急慢性间质性肺炎、支气管哮喘、过敏性肝炎、弥漫性过敏性肾炎…… 这些都属于未分类型变态反应。 人人都知道,注射青霉素后可能产生过敏反应,所以先要做过敏试验。 但许多人不知道,口服抗生素也同样会产生致人死命的过敏反应。 不信,你们去问问黑龙江省医院皮肤科副主 (十) 一毒毒耳朵 中医文化的老智慧里有一句名言:是药三分毒。然而,药,用得好是三分毒;用得不好,就成了十分毒了。用十分毒的药治病,不仅“一去不去”,反“送了卿卿性命”。 十毒比十恶更不能赦! 不同的抗生素有不同的灭菌作用原理。抗生素毒害我们细菌,主要采用四种方式:1.干扰细菌的细胞壁的合成,使细菌缺乏完整的细胞壁,不能抵挡水分侵入,发生膨胀、破裂。2.损伤细菌的细胞膜,使细菌内部物质流失。3.阻碍细菌的蛋白质合成,使细菌的繁殖终止。4.改变细菌内部代谢,抑制脱氧核糖核酸合成,不能复制新的细胞物质。对细菌来说,抗生素是大毒、剧毒。可是过了没多久,人类就发现,抗生素在毒害细菌的同时,也没有放过人体。 多可爱的一个新疆小男孩呀,才八个月大。可是听不见声音了。家长带他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同仁医院。专家确诊:抗生素致聋。两年前,小男孩4岁的哥哥到医院看病,当地医生给他开了庆大霉素。 庆大霉素曾经是中国人的骄傲。中国人独立自主研制的广谱抗菌素。对我们病原菌来说,庆大霉素太可怕了。中国人有许多病,新生儿脓毒症、败血症、中枢神经系统感染(包括脑膜炎)、尿路生殖系统感染、呼吸道感染、胃肠道感染(包括腹膜炎)、胆道感染、皮肤炎症、骨骼病症、中耳炎、鼻窦炎、软组织感染(包括烧伤)等等,都用庆大霉素治疗。 小男孩4岁的哥哥喝了庆大霉素之后,耳聋了。 现在,小男孩得了和他哥哥同样的病。医生又让他喝庆大霉素。家长说,我们家老大就因为喝庆大霉素耳聋了。医生说,不可能!给他喝吧。结果喝了没几天,小男孩对声音没有反应了。 声音从耳膜传到大脑,有一座必经的桥梁,耳蜗和蜗神经。庆大霉素(滥用)损伤了耳蜗,把通往声音世界的桥梁给拆毁了。怨谁呢?也许只能怨这个医生学医的那个学校教育质量太差了。据说,北京市聋儿康复中心的120多个聋哑孩子中,有一半以上是在几年前甚至半年前突然变聋的。这些突然变聋的孩子虽来自不同地方,却有着相同的经历:耳聋前,都曾用过抗生素。 2008年残奥会开幕式上,320名聋人表演的手语舞蹈《星星你好》,感动了无数人。可人们谁能相信,这些漂亮的女孩,她们的耳聋大部分是用药不当造成的。 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目前全球至少有2.5亿人有致残性听力损害。在中国,听力语言残疾人数最多,达2000多万人,居各类残疾人之首。其中儿童患者约为200万人,7岁以下的聋儿80万。新生儿听力损伤总发病率为1%~3%。造成儿童耳聋的主要原因有药物中毒、病毒感染、遗传、出生时的缺氧以及噪声刺激等。在药物中毒中,抗生素使用不当是致聋的罪魁祸首。发达国家因为不合理使用抗生素造成耳聋的比例不到1%,而中国高达30%~40%,每年有上万名儿童因此而导致听力损伤。 有一些儿童,并没有使用过抗生素,而是生来就没有听觉。在这些先天性耳聋儿童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在胎儿期时,他们处于妊娠期的母亲使用了耳毒性抗生素,药物通过胎盘进入胎儿内耳,造成听神经的损伤,导致先天性药物性耳聋。 也许有人会以为,我们细菌出于仇恨,诬蔑抗生素。那就听听专家的结论吧。 1.氨基糖苷类抗菌素:链霉素、庆大霉素、卡那霉素、小诺霉素、新霉素、托布霉素、洁霉素等。 2.非氨基糖苷类抗菌素:氯霉素、紫霉素、红霉素、万古霉素、卷曲霉素、春雷霉素、里杜霉素、巴龙霉素、尼泰霉素、多粘菌素B等。 1999年国家颁布《常用耳毒性药物的临床使用规范》,公布了30种容易导致耳聋的药物,其中用得最多的有链霉素、庆大霉素、卡那霉素、小诺霉素、红霉素、氯霉素、盐酸万古霉素等抗生素药物,另外还有阿司匹林、奎宁、速尿、利尿酸等非抗生素药物。 据说,目前医学上发现的能引起耳聋的药物已经增加到60多种(也有说有18类100余种),包括抗菌素、利尿剂、抗疟药、抗肿瘤药、抗惊厥药、镇静药、避孕药、麻醉药、抗糖尿病药和止痛药等。 (十一) 二毒毒眼睛 在残害人的耳朵的同时,抗生素还残害了人的眼睛。 一位电脑族,经常加夜班。久而久之,眼部会出现红肿、怕光、流泪、疼痛,角膜有白色点状浑浊。一位有“经验”的朋友告诉他,是角膜炎,并推荐他买了一瓶含有抗生素的眼药水。点了几天后,角膜化脓,视力减退。医生诊断:角膜炎。他拿出眼药水,疑惑地说:“没错呀。我就是按角膜炎治疗的。”他的话让医生哭笑不得。 角膜炎是由于外伤,感染细菌、病毒、真菌而导致的角膜炎症性疾病。由于感染源各异,角膜炎的类型不同。这个人,得了病毒性角膜炎,使用的却是抗菌素眼药水。好悬啊。如果再晚来几天,很可能就会角膜溃疡穿孔,永远暗无天日了。这些靠眼睛吃饭的电脑精英,眼医药知识却近乎为零。“滥用眼药水已经成为日益严重的护眼误区。”上海和平眼科医院副院长 我们有许多兄弟,像肺炎链球菌、葡萄球菌、绿脓假单胞菌、淋病奈瑟菌,还有摩拉克菌等,他们都曾经趁角膜上皮受损伤之后,侵入角膜,引起化脓感染,为此而尝过各种眼药水的滋味。为了稳定药性,绝大多数眼药水都添加了防腐剂。防腐剂成分直接影响眼睛的泪液成分,改变眼球表面微环境,破坏眼表结构,损害皮细胞结构,造成角膜上皮脱落、缺损,甚至糜烂,直至角膜溃疡、穿孔、失明。用自己造的药伤害自己,人类也不是第一次了。 跟我们细菌走,带你们去个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人类最悲伤的眼睛。北京儿童医院眼科。一些患眼病的孩子,久治不愈,曾辗转多家医院诊治。怀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这个权威的地方。医生询问病史,许多家长都会掏出抗生素眼药水,有的竟然有五六瓶之多。长期点抗生素,导致生存在结膜囊里的正常菌菌群失调,一旦孩子抵抗力下降就会造成真菌或其他变异细菌感染,治疗起来颇为棘手。 就连一些眼科医生,因为“缺知”,甚至误将一些药源性眼病(药物引起的)当做原发性眼病(微生物引起的)治疗。结果呢?让北京儿童医院的眼科医生为之心痛的那一双双整日泡在抗生素里的幼小娇嫩的眼睛,也许就是他们制造的结果。 说实话,人的眼睛是我们细菌喜欢去的地方,被抗生素损害了的眼睛,是我们更喜欢去的地方。青霉素很恶作剧,它在人眼里制造幻影(幻视,属幻觉)。突然间让人视力下降,甚至完全看不见东西。随后逐渐(24小时之内)恢复到原有的视力水平。眼科学管这种现象叫一过性视力障碍(一过性黑蒙)。 氯霉素擅长引发视神经炎,以减退视力为乐,以失明视力(阻断光明)为荣。症状突然,常伴有头痛和眼球后疼痛,转动眼球时,疼痛加重。它让眼球震颤,眼球运动障碍,生物学管这叫共济失调(丧失平衡和协调)。如果一不小心,连续一个月使用了它,可能会引起中毒性弱视和视神经萎缩。若丧失全部的视神经纤维,眼睛也就报废了。 链霉素脾气古怪,有时候很急躁,喜欢用急性中毒性弱视或者突发性球后神经炎折磨人眼。有时候慢悠悠地,以渐进性视神经萎缩等手段折磨人眼。 四环素表面上显得很温和,让眼睛暂时性近视,或者出现复视。复视看起来很滑稽,把一个物体看成两个,视物双影。但实际上复视非常可怕。复视大抵是外眼肌无力或麻痹造成的,而外眼肌是由脑神经所控制,这就意味着脑神经可能受到了伤害。 多粘菌B最没有创意了。它属于多肽类抗生素,被用来对付绿脓杆菌引起的创面和眼、耳、气管等部位的感染。它能让人眼出现复视和眼球震颤,这两种小把戏好像都是从别的抗生素那儿模仿来的。 呋喃妥因不务正业。它是管下三路的,主治由大肠埃希菌、肠球菌属、葡萄球菌属,以及克雷伯菌属、肠杆菌属这些细菌所引起的急性单纯性下尿路感染。可是它偏偏要跑到上三路去给眼睛捣乱,也就是制造幻视、眼肌麻痹、球后视神经炎之类的,太不务正业了。 异烟肼有点良心。除引起急性中毒性表皮松懈症外,还引起视神经炎及神经萎缩等。但这种损害停药后可以恢复。若与维生素B6 同用,眼损害的发生率可以降低。 作为细菌,我们真搞不懂这些抗生素,它们是企图消灭眼睛里的细菌呢,还是企图消灭眼睛里的光明? (十二) 三毒毒神经,四毒毒肾脏 头痛、失眠、抑郁、耳鸣、耳聋、头晕、眼花,此类症状,如果出现在使用了抗生素之后,虽然不一定全是,但很有可能就是抗生素引起的神经系统毒性反应。 看看这个老人,正睡着觉呢,突然就醒了,眩晕、恶心、呕吐,已经持续数月了;还有这个孩子,本来很机灵,不知为什么就变得笨手笨脚,常常跌倒,一不小心就撞了墙、碰了桌子。人的大脑里有个前庭神经,管着把信息通过脊髓椎体神经体系,传达到身体各部分,通知肌肉的收缩和运动。同时也会把肌肉和关节的信息传回前庭神经以及小脑。如果前庭神经出现了炎症,传递功能减弱,无法达成感觉的统合,身体就不协调了。造成前庭神经伤害有很多种原因,抗生素(或其他药物)也有责任。 这些还是轻微症状呢。 严重的什么样呢? 如果耳蜗神经被伤害,就会造成中毒性耳聋。 如果视神经被伤害,就会视力减退或永远失去光明。 哈哈,太好玩了—— 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翻白眼,双眼单侧凝视,这叫癫痫样发作。是青霉素G、氨苄西林、培氟沙星等抗生素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毒性反应。 骚动不安,胡言乱语,自制力减退,有点像精神病,但不够精神病级别,属精神障碍,是青霉素、四环素、新的大环内酯类药物克拉霉素在精神系统引起的不良反应。 肌肉乏力,懒动,浑身软绵绵,这叫肌无力。脑神经元与肌肉细胞之间有一个特异性接头叫突触,是肌肉和各种感受器交换信息的渠道。突触向肌肉传递信息的功能被破坏了,就会出现肌无力。神经肌肉接头传递阻断可不是闹着玩的,严重了会引起呼吸肌麻痹,呼吸停止。而破坏分子就是克拉霉素和阿奇霉素。 在人体所有的器官中,肾脏最容易受到抗生素伤害。 为什么? 因为大多数抗生素都是以原形或代谢物,经肾脏排泄,肾脏就像抗生素进进出出的一个中转枢纽,所有的毒素都在这里聚集,所以最容易受到损害。 《上海市药物性急性肾衰竭临床现况分析》,收集了上海市17家二级以上医院2004年至2006年间确诊的1200例急性肾衰竭患者资料。分析结果:药物引发的急性肾衰比例高达28.9%,在导致肾毒性的各种药物中,抗生素以48%的比例占据首位。 能损害肾脏的抗生素类药物主要有—— 1.常损害类:两性霉素B、新霉素、头孢霉素Ⅱ等; 2.较常损害类:庆大霉素、卡那霉素、链霉素、妥布霉素、丁胺卡那霉素、多粘菌素、万古霉素,磺胺药等; 3.偶见损害类:新青霉素(Ⅰ、Ⅱ、Ⅲ)、氨苄青霉素、羧苄青霉素、金霉素、土霉素、头孢霉素(Ⅳ、Ⅴ、Ⅵ)、利福平、乙胺丁醇等。 在所有能损害肾的抗生素中,氨基糖苷类抗生素,这类抗生素中的杰出代表药物有链霉素、庆大霉素、卡那霉素、妥布霉素、阿米卡星,与肾组织亲和力极高,大量集聚在肾皮质和髓质,引起肾小管肿胀,甚至急性坏死。肾功能减退又使氨基糖苷类血药浓度升高,进一步导致肾功能损伤。临床证明:服用氨基糖苷类抗生素的患者中,有5%至15%的人,几天内就会出现肾功能失调(及早停药可恢复)。 肾是中医文化最看重的器官。 中国人特别珍爱自己的肾。 为了防患于未然,免受抗生素的伤害,最好在清晨尿尿的时候,低下头,睁大眼睛,看看自己的尿。尿是在肾脏里生成的。尿是肾的一面镜子。肾在尿里,就像月亮在水中那样清晰。要仔细看一看,尿液表面有没有漂浮着一层细小的久不消失的泡沫,如果有,就应该去查一查是不是蛋白尿(今天的蛋白尿可能就是明天的尿毒症);尿液有没有血色(洗肉水样),有没有血丝、血凝块,如果有,就是“肉眼血尿”(肉眼看不见的血尿叫“镜下血尿”),很有可能肾出了毛病。如果此前曾经使用了抗生素,很有可能是抗生素让肾出了毛病(当然也许另有病因)。 (十三) 五毒毒肝脏 知道什么叫“药物肝”吗? “药物肝”就是受药物损害的肝脏。 肝脏是人体最大的化工厂,承担着消化、解毒、分泌等重要功能,人一日三餐吃进去的营养物质都必须依靠肝脏进行加工,才能提供人体生命活动的需要。 除了物质代谢外,肝脏还是人体内最大的解毒器官,体内产生的毒物、废物,吃进去的毒物也必须依靠肝脏解毒。 这种特有的功能,使得肝脏成为药物代谢的主要器官,它能将大部分药物解除、灭活或转化成易排泄物,有首过作用(又称第一关卡效应,指药物被吸收后未到达全身循环之前即被代谢的现象)。肝脏在代谢药物过程中,需要肝细胞内的多种酶参与,所以也是药物毒性反应的靶器官,容易遭受损害。 据说在美国,肝坏死病人中,有25%是药物引起的。 在对肝脏有损害的药物中,抗生素类占24%~26%、解热镇痛药占5%~19%、抗结核药占8%~13%、神经系统药占5%~6%、麻醉药占6%~11%、代谢药占4%、激素类药占3%,其他药物占3%。 不是吹的,论对人体器官组织的了解,人类最精密的医学影像仪器,也比不上我们微生物—— 看看这一只人肝吧,它本来应该是红色的,现在却变成了黄色。有大小不等、排列不整的脂肪颗粒。肝细胞内脂滴沉积,细胞核被挤压移位。肝脂肪含量超过了30%(健康肝脏脂肪含量约占肝脏重量的5%)。典型的肝内脂肪变性。 长期脂肪堆积,使肝细胞血液、氧气供应受阻,影响了自身代谢,肝细胞大量肿胀,炎症浸润,整只肝纤维增生、硬化、血管病变…… 而这只肝的主人,有什么感觉,有什么表现呢? 起初,病变轻微,没有任何感觉。 后来,疲乏无力、食欲减退,尿黄、眼黄,时有恶心。 再后来,恶心呕吐、腹胀、腹泻,肝区隐痛,左肩及背部酸痛发胀。 继续下去,就会出现肝坏死,肝功能衰竭;或者向另一个方向发展:诱变肝癌。最终,殊途同归,肝死了,人也就死了。 这只肝的可怕病变,就是药物的杰作:药物脂肪肝。 (医生提醒:药物引起的肝损伤,一部分可能不会被察觉,因为几乎没有症状。如果你自己不警惕,不去检查,那就不易被发现。) 有许多抗生素药物能够毒害肝脏。不同的抗生素药物,对肝脏会有不同的损害—— 两性霉素B、林可霉素、苯唑青霉素钠,擅长制造中毒性肝炎。 性格怪僻的四环素,它喜欢阻止酯类排泄,塑造脂肪肝、浸润性重症肝炎。 红霉素、麦迪霉素、螺旋霉素,还有奇霉素、克拉霉素,这些大环内酯类家族的成员,它们是经过胆汁排泄的,而且很节俭,能够在肠道重新吸收,再次进行肝肠循环,所以它们偏爱引起胆汁淤滞性肝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独钟黄色,链霉素,还有四环素和两性霉素B,就常常描绘肝细胞型黄疸。 至于头孢菌素中的头孢噻吩、头孢噻啶,青霉素中的苯唑西林、羧苄西林、氨苄西林,它们在无聊时,偶尔会以升高转氨酶为乐。 有一个需要特别引起关注的肝脏隐形杀手,它叫呋喃妥因。 起初它不太引人注意。2008年4月,著名的澳大利亚药监局(TGA),收到了637份呋喃妥因不良反应报告。其中有119份(19%)是肝胆不良反应,肝炎13例、黄疸4例、肝功能衰竭2例、肝毒性致死7例。 抗生素能把好肝(健康肝)变成坏肝(病肝)。 对于原本就有病变的肝,抗生素毒害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所以肝病患者用抗生素药物,要格外谨慎,能不用尽量不用。 中国是个肝炎大国。另有众多的乙肝病毒携带者。携带者中,有少部分人肝功不正常,而大部分是正常的。 肝功正常的携带者,有将近一半,肝组织存在着一些病变,属于“亚健康肝”。 因为肝脏的代偿能力特别强,病变严重到一定程度才能表现出来。对于这种“亚健康肝”,如果再有药物进入,肝脏作为一个代谢的器官(即使健康肝也不堪承受)自然就更难以承受了。 (十四) 六毒毒心脏 这是一颗牛心,比人心可大多了,也强壮多了。可是一针土拉霉素(一种大环内酯类畜生抗菌素)皮下注射后,牛心就出现了急性心脏毒性、心肌变性多病灶损伤。 再看这头牛,本来好好的,突然间呼吸困难,流起了哈喇子。 比起牛心来,重约 我们细菌,经常光顾人的心脏,在里面闹点内膜炎之类的恶作剧。几乎人人都知道细菌“伤心”。但抗生素也“伤心”,在医药界群体之外,知道的人可能就不多了。 有一位特别有耐心特别不怕麻烦的专家,把从1994年到2005年十一年的中国医学和药学期刊(怎么也得有上百本)翻了一个遍,把所有有关抗菌药物引起心脏毒性的病例报道一个个找了出来,统计分析,发现“伤心”抗菌药物,有8类、26个品种之多。 坐落在接近黄河岸入海口处的滨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这里的医护人员特别具有与同仁共享的精神。医院药剂科办了一本内部交流的医学期刊,在第41期上,有篇学术文章专门介绍了几种常用抗菌药物对心脏的毒性作用,供临床参考。 这篇文章的题目叫《抗菌药物的心脏毒性》。真对不起呀,为了让一般人看得懂,我们加以细菌式的改写—— β-内酰胺类毒心术 氨苄青霉素:坚决让心肌缺血,让Q-T间期延长,让高血压恶化到血管壁难以承受!患者胸闷、心悸、气促,心律不齐,心动过速。有黄疸肝炎患者静滴后突发神志不清,心跳停止,血压为零(抢救后康复)。 头孢派酮钠:无情地加快心率,搅乱心律,把心音变成噪音(强弱不等),制造频发室性早搏。 大环内酯类毒心术 红霉素:让一部分心室肌缺血,影响心室复极(心脏的传导功能)的正常进行,引起恶性室性心律失常,引起多形性期前收缩(早搏,心脏提前跳了一次,随即有一个长的间歇),诱发非持续性扭转型室性心动过速或尖端扭转型室性心动过速。 螺旋霉素:喜欢新生儿的心脏,让小心脏出现毒性,停搏,Q-T间期延长,Q-T离散度增加。 克拉霉素:引起Q-T间期延长,引起尖端扭转型室性心动过速(可导致昏厥),引起可怕的心室颤动——室颤,心室肌不协调地快速乱颤,其结果是心脏无排血,心音和脉搏消失,是导致心源性猝死的严重心律失常,也是临终前循环衰竭的心率改变。 喹诺酮类毒心术 潜在Q-TC的间期延长被认为是喹诺酮类药物的典型不良反应。严重的心脏毒性,可使患者的临床表现从轻度无症状的潜在Q-TC的间期延长,发展到尖端扭转型室性心动过速(TdP),甚至心室颤动,最后导致死亡。 司帕沙星:把症状掩藏起来,让患者感觉不到。从轻度无症状的潜在Q-TC的间期延长,发展到尖端扭转型室性心动过速(TdP),甚至心室颤动,置人于死地。 加替沙星:阻滞HEGR通道(依赖细胞膜钾流量),诱发心动过速或心室颤动。 左氧氟沙星:引起TdP的比例,在一些国家,占喹诺酮类抗菌药的第一位。 庆大霉素毒心术 庆大霉素:阻断神经肌肉接头,麻痹呼吸,以最快的速度抑制心肌细胞活动,限制心肌收缩,目的是骤停心跳。 甲硝唑毒心术 甲硝唑:擅长心律紊乱,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频发性结性早搏伴心动过速、单纯室性早搏,不完全右束支传导阻滞,这些都可以忽略,只要知道能够引起休克和死亡,这就够了。 中国人喜欢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说“哀莫大于心死”。 其实,如果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这话可能更有道理。 心脏是血液循环的泵。没有一个器官能够像心脏这样,会以骤停的方式让整个生命结束。 所以,“伤心”是最大的伤,“毒心”是最厉害的毒。 (十五) 七毒毒肠胃 我们的幽门螺杆菌兄弟是人类公认的胃杀手。在人胃那种恶劣的酸环境里,他们长期生存,大量繁殖,致人终生感染,胃炎、胃溃疡久治不愈。论流行性,在病原菌家族中,他们最广泛。在中国,他们的人群感染率,青壮年30%左右,50岁以上人群50%至80%;胃溃疡患者中检出率高达80%,萎缩性胃炎患者检出率更高达90%。因为他们不习惯制造急性高死亡率,所以人类也就没有像对待急性传染病菌那样用人民战争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幽门螺杆菌长期与抗菌素打交道,抗菌素对人类肠胃的毒害,他们特别了解。 宁吃不针(打针),宁针不点(点滴)。口服给药,最方便,最容易被患者接受。人方便了,人的食管可倒霉了。药入口后,顺食管而下,经胃肠道吸收而作用于全身。药物最先伤害的是食管黏膜,黏膜被损害了,继而是食管炎、食管溃疡,并发食管出血、狭窄、穿孔、食管感染等,这些都叫药源性食管疾病。通常在服药后4至12小时内突发胸骨后疼痛、吞咽疼痛困难。胸骨后疼痛多呈持续性,进食不能缓解,反而加重。可向颈、背、上肢等部位放射,可伴有咽喉部异物感及紧缩感。抗菌药物是引起药源性食管损害最常见的药物。四环素、土霉素、多西环素(强力霉素)、米诺环素、红霉素、林可霉素、氨苄西林、阿莫西林、甲氧苄氨嘧啶、麦迪霉素、利福平,它们都曾有过伤害食管的劣迹,其中多西环素引发食管损害频率最高。 接下来,跟着倒霉的就是胃肠了。胃部不适是最常见的胃肠道不良反应。四环素类中,以金霉素、强力霉素、二甲四环素引起的胃部不适最为显著。大环内酯类中,红霉素类最重,麦迪霉素、螺旋霉素较轻。四环素类和利福平偶可导致胃炎、胃溃疡。大约有3%至5%的患者服用喹诺酮类抗生素后会出现食欲不振、上腹部隐痛、恶心、呕吐、腹泻或便秘之类的症状。 抗菌药物的毒素,有时候会采取迂回的方式来伤害肠胃。先伤肝,肝受伤后,最容易连累胃。比如抗菌素能够引起肝硬化。肝硬化病人,门静脉压力高,胃肠血流缓慢,氧和营养物质供应不足,代谢产物不能及时排除,就会引起黏膜水肿,影响胃黏液的生成以及前列腺素的产生和能量代谢,从而导致胃溃疡。本来,门静脉中有胃泌素、组织胺等一些促进胃液分泌的物质,必须通过肝脏灭活。肝硬化了,这些物质不能被有效灭活,就会刺激胃壁细胞过度分泌胃酸,从而导致溃疡。肝硬化极易形成内毒素血症。内毒素可以激活某些物质,使血压降低、组织供血不足,细胞代谢受阻,导致胃黏膜抵抗能力下降。由肝病变导致的胃溃疡,医学上称为肝源性溃疡。 统计资料表明,肝硬化者胃溃疡的发生率是正常人群发病率的2至3倍。乙肝表面抗原阳性者中胃溃疡发病率高达33%。 肝源性溃疡多发生在十二指肠球部。上腹痛为最常见的症状。溃疡出血的发生率很高,但一般不如肝硬化引起的食道静脉破裂出血那样凶猛,多以单纯柏油状大便为主要表现。 由于肝硬化很难完全治愈,导致溃疡的因素难以祛除,所以溃疡常难以愈合。 唉,肝脏有病胃“倒霉”。 胃倒了霉,肠也难以逃脱。抗生素毒害肠道最常见手段就是腹泻。抗生素引起的腹泻,叫做抗生素相关性腹泻(AAD)。发生率因不同种类抗生素,从5%至39%。AAD根据病情程度,分为单纯腹泻、结肠炎或伪膜性结肠炎。伪膜性结肠炎就是结肠黏膜有伪膜形成,如不及时、合理治疗,可导致并发症,病死率高达15%至24%。可引起AAD的抗菌素,以林可霉素、阿奇霉素、氨苄西林多见,头孢菌素族、青霉素类等也常见到,氨基糖苷类抗生素较为少见。 我们细菌,太知道发生AAD的原因了——健康人的胃肠道内寄居着种类繁多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称为肠道菌群。肠道菌群按一定的比例组合,维持着平衡的共生状态,谁也占不了优势,谁也不能脱离约束而无限制地生长繁殖,因而谁也起不了致病作用。长期、大量使用抗生素,尤其是广谱抗生素,敏感菌群被抑制,而耐药菌群因为失去了对手的约束而大量繁殖,肠道菌群失调症,引起了二重感染。引起二重感染的耐药菌往往是一些真菌(亦称霉菌),必然腹泻不止。 (十六) 八毒毒肺部、九毒毒血液 据我们细菌观察,一辈子不得病的人,很少,但是也有。然而,一辈子从未咳嗽过的人,没有,绝对没有。 在数不清的咳嗽源里,有一种“药咳”,药源性咳嗽,一种由药物引起的咳嗽。 “药咳”的药,有几十类、几百种(包括人们信赖的中药)。抗菌素属于其中一类。 药咳,这还没有坠入深渊的底层,底层在胸腔里。胸腔纵隔两侧,分别挂着一扇病变的肺(大部分“药咳”后面,都伴有药源性肺部疾病)。这时候的肺,就成了药源性病变的肺——肺炎,肺间质纤维化,肺间质病变,肺水肿。如同一台生了锈的近乎报废的呼吸机,艰难地喘吸着。由于供氧不足,由于不能及时排出二氧化碳,心、脑、人体内的所有气管都会逐渐衰竭。 “一看牙,就知道你是70年代的人。”四环素牙是一代中国人的徽标。 四环素牙属于一种药源性病牙。四环素族药物对钙离子有亲和力,被人体吸收后,和血液中的磷酸钙结合,生成一种黄色复合物,沉淀在生长阶段的骨骼和牙齿上。嘿嘿,智慧吧,绕来绕去,绕到血液上来了。抗生素药物的血液系统毒性可不仅仅像造了一颗小黄牙那么简单。 以血为症—— 血症之一:皮肤黏膜出现一种细小的、呈鲜红色及暗红色斑点的皮疹,鼻子出血,皮下淤血,伤口出血难止,体内大出血……血液里血小板(血小板单位细胞数)减少或缺乏,就会出现这些症状。 发生血小板减少症,通常是由于身体所形成的抗体(有防护作用的生化物质)攻击自身的血小板所致。本来抗生素到血液里是去帮助免疫系统打我们细菌,结果呢,免疫系统和抗生素,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血症之二:起病较缓慢,黄疸,脾、肝肿大,下肢踝部皮肤溃疡不易愈合,乏力、苍白、气促、头晕等一般性贫血常见的症状;起病急骤,突发寒战、高热、面色苍白、腰酸背痛,气促、乏力、烦躁,亦有恶心、呕吐、腹痛,严重者肾功能衰竭,神志淡漠或昏迷,休克和心功能不全…… 溶血性贫血,也就是血红细胞破坏加速而骨髓造血功能代偿不足时发生的一类贫血。血红细胞就是红血球。有无数种东西可以残害红血球。抗生素里的青霉素、头孢菌素、氯霉素和呋喃妥因均属凶手之一。 血症之三:头晕、心慌、乏力、耳鸣,耳衄、鼻衄、齿衄、舌衄(衄血,无故出血,常以出血部位定名),皮肤有出血点,便血、尿血、呕吐、消化道出血、脑出血,妇女月经量大、时间长,高烧不退、胸闷气短,肩痛、腰痛、四肢疼痛,浮肿…… 哈哈,再障,再生障碍性贫血,由多种原因引起的骨髓造血功能衰竭的一组综合病征。在所有的血液病中,再障和白血病死亡率占80%以上,属血毒中的剧毒。再障诱因很多,在药物诱因中,抗生素药物中的氯霉素、合霉素,还有“元老”级抑菌药新诺明,都脱不了干系。 血症之四:乏力、头晕为主,常伴有食欲减退、四肢酸软、失眠多梦、低热心悸、畏寒腰酸…… 哈哈,太好了,白细胞(白血球)减少症,我们最喜欢的症状。这种无色有核的血液细胞,属于人体免疫系统,专门和我们对抗。外周血(骨髓之外的血液)白细胞总数持续低于4×109 / L,就是白细胞减少症。 白细胞减少症,最常见的原因是中性粒细胞减少了。感谢庆大霉素、卡那霉素,还有先锋霉素Ⅳ、Ⅴ、Ⅵ,它们让白血球减少了。特别感谢氯霉素、氨苄青霉素、链霉素、新生霉素,它们让中性粒细胞减少了!它们一般采用抑制骨髓造血功能的方法,减少中性粒细胞。 中性粒细胞绝对值低于1.8-2.0×109 / L,叫粒细胞减少症;如果再减少下去,低于0.5-1.0×109 / L,就叫粒细胞缺乏症。缺乏症是减少症发展到严重阶段的表现。这时候就会急骤发病,常有畏寒、发热,感染症状,甚至脓毒血症或败血症,死亡率很高。 还有许多的血症,比如青霉素、链霉素可能引起的血清病,比如绝大多数抗菌药物都有可能引起的药物热,大自然就是这样滑稽,一不留神,天使就变成了魔鬼,救星就变成了凶手。 (十七) 十毒毒免疫 在所有的疾病中,最可怕的疾病是红斑狼疮。 人类在给病起名字的时候,总是巧妙地把病的客观形态和人对病的主观意识结合起来—— 红斑狼疮在人体表形成各种形状的红斑,严重了会出现萎缩、瘢痕,色素改变、面部变形,严重毁容,看上去就像被狼咬过后的疤痕一样。红斑狼疮起病,或隐匿或急骤,发作凶险,极易复发,迁延不愈,出没无常,像狼一样凶险狡猾。 人身上,从里到外,皮肤、肌肉、骨骼、心、肺、肝、脾、肾、脑、眼、鼻、耳,都能长这种大疮,很痛苦。 狼疮(Lupus)一词来自拉丁语,19世纪前后出现在西方医学中。至今两百多年过去了,人类连它的病因都没有搞清楚,在人类的疾病史上,红斑狼疮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近年来,免疫学迅猛发展,出现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概念。人们在红斑狼疮患者血液里,检测出多种高滴度自身抗体,并且有相应身体组织(靶器官)受侵害后的有关症状;从病变组织中找到了大量的淋巴细胞,浆细胞浸润;临床治疗发现,应用皮质类固醇、免疫抑制药物有疗效,所以人们把红斑狼疮归类于多系统受累的自身免疫性疾病。 庆幸的是,红斑狼疮终于有了自己的病族归属。 此前人们曾经试图从红斑狼疮上找到病菌、病毒,结果一无所获。 但是人们从红斑狼疮里找到了人类自己智慧的结晶,那就是药物。 也就是说,人类发现了药源性红斑狼疮,临床症状和系统性红斑狼疮几乎一模一样:发热、关节炎、白细胞减少、胸膜炎、心包炎,血液中能找到红斑狼疮细胞…… 天哪,人类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凶险可怕的病。 人类用智慧制造疾病,从法理上说,有两种形态,一种是故意,如病毒、细菌武器;另一种是过失,药源性红斑狼疮纯属过失。许多药物都曾经有过制造药源性红斑狼疮的前科。 据医案记载:降压的肼苯哒嗪、利血平、甲基多巴,治心血管病的心得宁、奎尼丁和普鲁卡因酰胺,治甲亢的甲巯咪唑和硫脲嘧啶,抗精神病的氯丙嗪和碳酸锂,抗癫痫的乙琥胺、扑米酮、苯妥英钠,解热镇痛的保泰松,抗帕金森的左旋多巴,还有某些口服避孕药…… 这些药物,它们爱作什么恶就作什么恶,与我们菌族无关。 与我们有深仇大恨的是抗菌药,青霉素、链霉素是我们的宿敌,还有我们的老冤家磺胺类,专门在尿道里和我们作对的呋喃旦啶,我们的结核杆菌兄弟最恨的异烟肼和氨基水杨酸,还有我们真菌兄弟的仇人灰黄霉素…… 既然红斑狼疮属于自身免疫性疾病,那么药源性红斑狼疮就意味着药物毒害了人的免疫系统。 除红斑狼疮之外,药物诱发的免疫性疾病还有许多,感冒、哮喘、过敏、慢性疲劳、多发性硬化症,五花八门的炎症、稀奇古怪的病变和损伤,连累到几乎所有的人体器官和神经系统,在免疫性疾病中,药源性免疫疾病比例越来越高。 免疫系统的作用是搜寻、识别并攻击引起疾病的物质或病原体。 当病原体进入血流后,一种被称为吞噬细胞的免疫细胞会吞噬病原体,同时激活另两种免疫细胞,即B细胞及T细胞。B细胞通过产生抗体直接与入侵者作战,而T细胞分为许多类,辅助T细胞通过改变入侵者所在的其他免疫系统细胞而激活免疫反应。杀伤T细胞直接杀伤入侵者,而抑制T细胞可调节和终止免疫反应的过程。免疫反应过后,免疫系统会记住入侵者的化学信号,当其下次再次入侵时,免疫系统会以更快的速度产生出抗体加以攻击。 药物的毒害,如果超出了人体免疫机制的承受力,就会出现自身免疫混乱,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就像一个国家发生了内乱。打得凶的时候就有症状,哪个部位打得凶,哪个部位的症状就严重。休战了,症状就消失了。如果长期发生内战,也会像国家一样,元气大伤,难以恢复,直至族灭国亡,吹灯拔蜡。 (十八) 使用抗生素的“三大纪律” 和人类一样,我们微生物之间,也会相互残杀。某些微生物在生长繁殖过程中,产生的代谢物,能够抑制其他微生物的生长繁殖。人类把微生物残杀微生物的现象叫做抗生。19世纪中期,最早指出细菌就是导致传染病病原的法国科学家,把抗生叫做“生命抑制了生命”。到了1889年,一位法国化学家,第一次把微生物之间相互残杀的武器(抗体和活性类代谢物)叫做抗生素。 目前已经被人类发现的天然抗生素有上万种。其中有许多,比如青霉菌产生的青霉素、灰色链丝菌产生的链霉素,被人类利用了,用来制造抗生素药物以杀灭对他们有害的微生物。 生物之间的相互残杀,自然规律,天经地义。无论是高等生物还是低等生物,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和资源,同物种之间,与他物种之间,从未停止过残杀。 幸好,人类中出现了一些滥用抗生素的人,滥用了许多抗生素。那些被滥用过的抗生素,它们锤炼了我们的体魄,改变了我们的基因,增强了我们的生存能力,对我们的族群进行了优胜劣汰的筛选。 ——不管细菌和抗生素谁是狼谁是羊(抗生素一旦被滥用就变得像羊一样温顺软弱),反正细菌爱上了抗生素啊爱得疯狂,有爱就有方向,穿破世俗的城墙,相互搀扶去远方。远方是宇宙的规律,有地球的终结,全体生物殊途同归。 可恨,太可恨了啊,一个叫劳伦斯·威尔森的美国医生,扛着世俗城墙的压力,他列出了抗生素十宗罪: 1.增加患癌症的风险。 2.过敏反应。 3.解构肠内有益菌丛,破坏肠内“生态”。 4.增加微生物的耐药性。 5.迟滞免疫功能。 6.假丝酵母菌(如念珠菌)过分增多并引起对肠子更有害的感染。 7.引起慢性疲劳综合征。 8.抗生素虽然没有直接伤害人体,但它解构了体内的有益细菌,降低了肠胃功能,妨碍了矿物质的吸收,而使患者沦为营养不良。 9.疗效虚假。有些疾病不使用抗生素也能好。 10.成本太高。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说抗生素之所以出现那么多的问题,比率又那么大,皆归于抗生素的滥用。 一位有责任心的中国医生说:病人就诊选药,要牢固树立一个观念,抗生素不是补品,不是万能药,抗生素是对细菌有杀毒作用的“毒品”。 使用这样的“毒品”,有“三大纪律”: 1.能用一种抗生素治愈就不用两种以上抗生素。 2.能用普通抗生素治愈就不用高级抗生素。 3.能用窄谱抗生素治愈就不用广谱抗菌药。 不要以为这仅仅是为了降低成本减少浪费—— 人类是高等生物,一个77公斤重的成年人大约有60万亿个细胞(单列成线长400万公里,相当于地球至月球距离的10倍),而我们微生物呢,低等得不能再低等了,只有单细胞(或体结构简单的多细胞、无细胞结构),可是人类和微生物之间的生物战,这场60万亿个细胞打一个细胞的战争,比人类相互之间的军事战,更广阔更宏大也更细微更复杂,更难以驾驭。这绝非夸张!造一枚核弹比造一粒药片要容易得多。不然,人类为什么把抗生素和原子弹、雷达共同列为二战时期三项最伟大的发明? 这“三大纪律”涉及到生物学、生物化学最复杂的原理。为了打败我们,人类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精心算计,把复杂的生化原理融入对我们的作战战术: 抗生素,相比较一般高级的比低级的药效强,但毒性也大。一上来就用高级的,增加了人体的耐受性和细菌的耐药性,下一次得病就没得用了。 同时使用两种抗生素,叫联合用药。非必要(致命感染)而联用,有可能引起过敏,或者抗生素之间有一些毒副反应,后果非常严重。 在紧急时候,一时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细菌致病,需要使用广谱抗菌素,这叫“经验治疗”。如果病原菌明确,最好用针对病原菌的药物。 人类太精明太狡猾了。 (十九) 抗生素注意事项(上) 有三大“纪律”,必然就有八项“注意”。 第一注意药的抗菌谱, 尊重药理不要想当然。 抗菌谱,指一种抗生素所能抑制或杀灭微生物的类、属、种范围。简单说就是不同的抗生素有不同的抗菌范围。譬如青霉素的抗菌谱,主要包括大多革兰阳性菌、革兰阴性球菌和螺旋体。而链霉素的抗菌谱主要是部分革兰阴性杆菌。治疗细菌感染,选用的药物必须符合药物本身的杀菌范围,要看看这种药物有没有杀灭这种病菌的功力。 第二注意病菌敏感性, 对菌下药不许胡乱来。 不同的致病菌对不同的药物敏感性或高或低或不敏感,相同菌种不同菌株对同一种抗生素的敏感性也有差异。所谓对菌下药,就是什么菌用什么药。致病菌对抗生素的敏感性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今天敏感明天不敏感了,这就说明病菌有了抗药性,那就需要更换药物。医生在下药前,首先对感染源做药敏化验,就是这个道理。 第三注意病灶的深浅, 对症用药不能有偏差。 病原菌感染,病灶有深有浅,病情有轻有重,病程有长有短,因此所选的药物种类、用药剂量也都应该有所不同。这叫对症下药。重症深部感染,比如肺部感染、肾盂肾炎、心内膜炎等等,选择抗菌作用强,血浓度、组织浓度较高、膜穿透力较强的抗生素。 第四注意吸收和代谢, 组织结构切莫搞错了。 抗菌药物在人体内存在着吸收、分布及排泄过程。不同的抗菌药物的吸收程度和速率亦不相同,一般口服1至2小时、肌注0.5至1小时,药物吸收入血,血药浓度达高峰。进入血液循环的药物,呈游离状态,分子小,能迅速分布至各组织和体液中,到达感染部位。但不同的药物有不同的分布特点。许多药不能治疗脑膜炎症,不是因为不能杀菌,而是缺少穿透血脑屏障的功力,而氯霉素、磺胺嘧啶、青霉素、氨苄青霉素、异肼、5-氟胞嘧啶、甲硝唑这些家伙,对血脑屏障的穿透性好,在脑脊液里可以达到有效浓度。老脸厚皮的前列腺,多数药都进不去,偏偏红霉素、甲氧苄氨嘧啶、四环素、氟喹诺酮类,它们有穿透前列腺的本事,一拥而入,在前列腺液和前列腺组织中达到有效浓度。骨骼像城墙一样,只有氯洁霉素、洁霉素、林可霉素、磷霉素、氟喹诺酮类中的某些品种,有穿墙功力,能在骨骼组织中达到有效浓度。大多数抗菌药不怕腥臊,喜欢通过肾脏走水路,随尿液离开人体。因此,尿药浓度能超过血药浓度十至数百倍,比较适合下尿路感染使用。也有不怕苦的,红霉素、林可霉素、利福平、头孢唑酮、头孢三嗪,它们走肝胆系统排出体外,在胆汁中浓度极高,适合做胆系感染首选药。此外,还有不怕臭的(粪浓度较高),还有偷懒的(在体内代谢),用药时都需考虑到。 第五注意给药的方式, 口服注射点滴要适当。 吃药、打针、挂吊瓶,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给药途径,首选是口服,静脉是给药的最后手段,在急救以及非静脉滴无法给药时才采用。现在的人真是奇了怪了,一有病就想打吊瓶,也不嫌麻烦。医院注射室,甚至连走廊都挂得像蜘蛛网一样。 口服:药物由胃肠道黏膜吸收进入血液,经血液分布全身。但口服药物起效慢,对危急病人,或昏迷、呕吐的病人不适宜。胃酸能破坏青霉素类药物,使吸收量降到30%至40%。还有氨基糖苷类,头孢菌素类的大多数品种(多粘菌素类、万古霉素、两性霉素B),口服后吸收甚少,仅约为给药量的0.5%至3%。 肌肉注射(另有皮下注射):打屁股针,把药物注入臀部肌肉内,这里有丰富的血管网,因此吸收较快,疼痛较轻,容量较小,但刺激性较大的药物不适合用肌肉注射。 静脉注射(点滴):药物立即进入血管,血流循环至全身,起效很快,适用于急救。挂吊瓶,注射量大,有刺激性的药物能够得到稀释。但对药品质量要求高。能凝固蛋白质及造成凝血的药物,均不能用于静脉注射。 所以,上海市《〈抗菌药物临床应用指导原则〉实施细则》明确规定:轻症感染可接受口服给药者,就不能采用静脉或肌肉注射给药;重症感染、全身性感染患者初始治疗时,才可用静脉给药,如病情好转能口服时,应立即改为口服给药。 (二十) 抗生素注意事项(下) 第六注意相互的作用, 药物搭配不能乱秩序。 两种或两种以上药物联合使用,有可能降低药效,产生毒副作用。抗菌药与抗菌药合用容易打架,抗菌药与非抗菌药合用更容易打架—— 1.磺胺药与酵母片合用,等于为细菌提供了所必要的养料,同时降低及抵消了磺胺的药效。此外,磺胺类药物不能与乌洛托品、普鲁卡因同用。 2.异烟肼、利福平(抗结核药)与安眠药(水合氯醛、鲁米那等)合用,可引起严重毒性反应,还可引起药物性肝炎,甚至引起肝细胞坏死。 3.四环素族(土霉素、金霉素、强力霉素)与补血药物(硫酸亚铁、富马铁、枸橼酸铁及其复合制剂力勃隆等)合用,将使治疗失败。 4.红霉素在酸性环境中作用明显降低,与偏酸性药物维生素C合用,会降低疗效。 5.磺胺类(百炎净、双嘧啶)与维生素C合用,易在酸性尿中结晶,形成尿结石,不易排出,可损伤肾脏。 6.氯霉素与磺脲类降血糖药合用,会造成磺脲类降血糖药在血中的浓度增加,引起低血糖。 药物相互作用分两种,一种是药代学的相互作用(一种药物改变了另一种药物的吸收、分布或代谢),另一种是药效学的相互作用(激动剂和拮抗剂在器官受体部位的相互作用)。能够增强药效,减少副作用。 第七注意毒性副作用, 尽量减少身体的伤害。 过敏反应(变态反应),二重感染或菌群失调,以及耳、眼、肝、肾、肺、心、胃肠、血液、神经、免疫系统的十大毒性反应。 人人都知道注射青霉素必须做过敏试验。但口服青霉素(及阿莫西林)也需要做皮肤试验,许多人就不知道了。有关部门规定,凡是对青霉素类过敏者一律禁用口服类青霉素。还有人原来不过敏后来却过敏了,这是为什么?人体原本没有接触青霉素,体内没有青霉素抗体。接触过以后,身体里有了抗体,再遇到青霉素,就可能发生过敏反应。另外有些人的过敏反应,主要是对药品里的杂质、辅料、添加剂过敏。毒性反应也叫毒性作用,是指药物引起身体较重的功能紊乱或组织病理变化。一般是由于病人的个体差异,病理状态,或合用其他药物引起敏感性增加而引起的。谁也不可能预言药品的不良反应。因此在用药以后,应该特别注意观察病人症状,切不可掉以轻心。 第八注意人群有特殊, 老幼孕弱特别要小心。 老爷爷老奶奶们脏器超期服役,功能退化,加上攒了一辈子的疾病(至少一种以上),再加上服用保健品,最容易发生药品不良反应。最好不要长期用药,不要联合用药。 小孩子们器官发育不成熟,耐受力差,对于成人可能不会造成损害的抗生素,往往会对他们造成严重损害。轻则哮喘、皮疹,重则更多:喹诺酮类药物(环丙沙星等)对软骨有潜在损害;氯霉素则可导致骨髓抑制引发血液病和灰婴综合征;一些氨基糖苷类抗生素(新霉素、庆大霉素、链霉素、卡那霉素等),一些非氨基糖苷类抗生素(氯霉素、红霉素等)可以引起药物性耳聋。所以小儿感染用药,还要再加四项注意:1.宜选用安全有效的杀菌剂;2.按体重、日龄计算剂量;3.避免选用毒性明显的药物,尤其庆大霉素等氨基糖苷类、氯霉素、去甲万古霉素、呋喃类、磺胺类、四环素类等;4.避免肌注给药。 滥用抗生素对妊娠期女性其实是伤害了两个人。有许多抗生素药物都能轻而易举地穿透胎盘去摧残里面的小生命。尤其妊娠头三个月,胎儿生长发育极其活跃,如使用抗生素不当,最易造成胎儿畸形或其他危害。据说人类出生缺陷主要有116种疾病(连一天的健全都没有得到过,没有比先天的残疾更悲惨的生命了),排在前15位的是聋哑、眼残疾(如先天性白内障)、唇裂和腭裂、脊柱裂和四肢畸形(如马蹄足)、先天性生殖系畸形(如尿道下裂、隐睾)、先天性心脏病、发育迟缓、智力低下,等等。而制造这种悲惨的抗生素是:链霉素、卡那霉素、丁胺卡那霉素、庆大霉素、四环素、长效磺胺、灰黄霉素、氯霉素、呋喃妥因、甲硝唑、甲氧苄氨嘧啶、利福平、乙硫异烟胺…… (二十一) 超越抗生素 中国是抗生素使用大国,也是抗生素生产大国:年产抗生素原料大约21万吨,出口3万吨给世界人民,其余18万吨留给自己用(包括医疗与农业使用),人均年消费量138克左右。 美国人那么有钱,他们人均年消费多少抗生素? 中国人是美国人的10倍! 有两个美国的营养学医生写了一本书,叫做《破解抗生素迷思:50个不用抗生素的免疫力提升法》,从营养、生活形态、遗传、环境、情绪、心理及压力等各个层面,设想采用营养医学手段,提升人体免疫力,以此来替代抗生素的治病作用。 据说这本书引起了很大争议。 反对者认为:滥用抗生素与人体免疫力下降的关系并不明显。营养医学方法可以征服病菌,这个结论没有足够的证据。赞成者的依据是:许多现代医学使用抗生素的场合,使用传统的营养医学方法也能解决问题。 反对也罢,赞成也罢,但“超越抗生素”这个理念,却得到了全球医学界的广泛认同。 什么叫超越?就是本来你在前面我在后面,然后我又把你甩到后面了。可是灭菌不能叫超越抗生素。因为在抗生素灭菌之前,有许多东西已经开始灭菌了。鲜为人知的是中国的臭豆腐,广为人知的是古埃及的猪油和蜂蜜。 公元前1550年前,对外伤感染发炎、红肿、暑疖、疔疮和无名肿毒,埃及医生常用猪油调蜂蜜敷贴,然后用麻布包扎。医学史家考证说,这种方法很安全很可靠。据说,最近有人对古埃及的老秘方进行了药理学考据,证实了它的灭菌机理:1.蜂蜜能够困住细菌并从细菌身体中吸收水分,最后导致细菌因干渴而死;2.蜂蜜中含有一种抑菌霉,具有抑制细菌繁殖甚至消灭细菌的功能(古埃及的医生只是这么做,并不明白蜂蜜的药理机制)。 有中国专家也对蜂胶做了灭菌实验(蜂胶在体外实验条件下的抗菌作用)。证实蜂胶对金黄色葡萄球菌、链球菌、绿脓杆菌、结核杆菌、肺炎球菌、伤寒杆菌、变形杆菌等都有抑制生长的作用,对白色念珠菌、新型隐球菌也有明显的抗菌活性。 然而,至今也没有听说过对臭豆腐的灭菌机制的研究。虽然汉朝的郎中用臭豆腐灭菌,比古埃及医生用蜂蜜灭菌晚了些,臭豆腐比抗生素毕竟早了两千多年。如果沿着臭豆腐的灭菌路线走下去,说不定,会创造惊人的医学奇迹。 人类放弃了臭豆腐(遗憾),另外琢磨出了三种替换抗生素的新方法—— 益生菌抗菌法:就是把一些益生菌,如俄国细菌学家梅切尼可夫发现的乳酸菌,植入人体,人体中自己建立起与其他细菌共生、竞争、禁止殖民占领的关系。这种益生菌可能自己会生成一些抗生素或细菌素,以阻止有害细菌对人体的伤害。 噬菌体杀菌法:噬菌体属于毒族(病毒),比我们菌族结构更简单。它很可怕,吞噬细菌,拿我们细菌当粮食吃,作为生存和繁衍的物质基础。更可怕的是它们习惯挑食(具备选择性),能根据自己的需要食用不同的细菌。于是人类就试图找到一些专门吞噬那些感染人体的细菌而对人体无害的噬菌体,幸好暂时还没有找到。 细菌素导弹杀菌法:细菌能分泌细菌素(类蛋白毒素),细菌素能杀死那些与之相似或同一家族的细菌,人类就是根据“生命抑制生命”的原理弄出了抗生素。美国一家研究所,把细菌素变成了导弹,对人体内的病原菌实施定向攻击。据说华西医院的丘小庆教授,曾经在美国爱因斯坦医学院攻读博士后,也造出了细菌蛋白质导弹——肯定是为了对付我们中国超菌的。 美国人还证实,细菌素可以通过基因技术,移植到植物体内,结果被植入了细菌素的植物,天然就具有杀菌能力。于是,有人启动了童话般的想象力,用基因技术把细菌素移植到人类体内,这就等于把细菌素导弹直接部署在人体内,真要能成功,人天生就有了杀菌能力,根本就不用药物了。 别以为这是异想天开。有一尊大脑,就智慧而言,从人类诞生至今从未有人能够超越的那尊无与伦比的大脑——爱因斯坦的大脑,曾经思索出这样一个道理:有时候,想象比科学更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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