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偶得(85):强汉时的葬礼 凡国葬,饰以礼兵,似乎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大规模地陈列士马,隆重地使用军礼来送葬,似乎只有强盛且尚武的帝国,才会有此审美追求。汉武帝北征匈奴,霍去病功勋最著:“最骠骑将军去病,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以将军,斩捕首虏十一万馀级。及浑邪王以众降数万,遂开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四益封,凡万五千一百户。其校吏有功为侯者凡六人,而后为将军二人。”不幸早薨,“天子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 茂陵是汉武帝为自己修的陵墓,霍去病作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兼万户侯,当然要附葬茂陵。但把军队从长安城一直排列到茂陵来送葬,就是刘彻的创意了。“属国”都是匈奴人。当初霍去病进击河西走廊,打断了匈奴的右臂。“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以骠骑之兵也。单于怒,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於是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这就是霍去病降服的“五属国”。两汉的属国制度从此建立,这些匈奴人作为帝国的一员,从此“幸福”地生活在帝国的疆域里,并且成为了帝国的“哥萨克”。“玄甲”当是特制的黑色军礼丧服,用身披黑色铠甲的匈奴骑兵送霍去病,有着多重的政治含义:一是殊礼以奖劝军功,既是对伟大将军的无上荣宠,也是对后来者的鼓励和煽动。二是彰显帝国的威严,明四海一家,混同夷夏的气魄。三是对匈奴来归的充分肯定。那么多的军队都不用,单用匈奴骑兵,定会充分激发属国骑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汉武帝执政,以中朝官取代外朝官担负最重要使命。等到军功建立,武职遂逾越文职,发号施令于朝廷了。刘彻封卫青、霍去病为“大司马”,等到汉武帝驾崩,霍光就以大司马大将军的名号摄政。从此终西汉之世,大司马几乎都是实际的执政者,丞相备位而已。霍光主要的助手,前期是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后期是右将军(后升为车骑将军)张安世,也几乎都是武职。与此相适应的,是用军礼送葬,似乎成为了定制。如张安世死后,就是“送以轻车介士”。“轻车介士”是当时的军兵种之一,大致与今天的“轻装甲兵”相类。而死在张安世之前的霍光,由于秉政长达二十载,使帝国转危为安,获得的哀荣更是无以复加:“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东园温明,皆如乘舆制度。载光尸柩以辒辌车,黄屋在纛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士,起冢祠堂。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旧法。”完全是天子的规格。其中的送葬,更几乎是帝国军队的总检阅:“材官”、“轻车”旧说是郡国预备兵,但即已征至长安,当属现役,应当是帝国国防军的主力。“材官”是步兵,“轻车”是战车兵。当时皇家禁卫军分为南军和北军,南军守卫皇宫,北军守卫整个长安,所以北军是禁卫军的主力。“北军五校士”是指北军五个校尉所属,即北军五个主要师团的士兵。 汉武帝选择霍光为继任者,都说是因为霍光持重,能拨乱反正。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霍光是霍去病的异母弟。霍氏以军功起家,霍光焉能忘本?不用霍光,军功集团焉能保全,军功制度焉能保全?帝国是需要休养生息,但是绝不是放弃尚武之本,使蛮夷缓过劲儿来,再成大患。果然,到了汉宣帝本始三年,为了阻止衰落的匈奴西迁占领乌孙等西域诸国的图谋,霍光决策再征匈奴,发五将军凡十五万骑,兵马之强壮超过了卫霍元狩四年的北征。此次征伐,虽然由于匈奴的远遁奔逃,所获绝少,可是校尉常惠所护乌孙兵却克成大捷,斩首四万级,虏获牛羊六七十万头之多。是年冬,匈奴欲向乌孙报复,路遇大风雪,人畜还者不足十分之一,匈奴从此更为虚弱。到了霍光死后的甘露三年,呼韩邪单于终于拜天子于渭桥之上。从此直到晋初,华夏皆得俯视戎狄矣。唯此,霍光亦是一管夷吾,送之以猛士,临之以军歌,不亦宜乎? 赞曰: 士马如林,旌旗如云。 铁衣墨染,胡笳悲鸣。 谁人之丧,曰大将军。 有舅有甥,有兄有弟。 并为股肱,俱作虎臣。 盈缩有数,武德长存。 审时度势,不废大勋。 道谋夷夏,气秉天心: 不为刀俎,即为鱼肉。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强汉故事,以励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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