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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后心理干预:重建心灵家园

 超超黑蛋 2010-10-07
灾后心理干预:重建心灵家园
[ 作者:佚名 | 转贴自:本站原创 | 点击数:1872 | 更新时间:2008-5-15 | 文章录入:kezee ]
  编者小语
  在灾难中死去的人是不幸的,而他们把更大的不幸留给了活着的人们。一场灾难给生者内心留下的,也许是一生都难以愈合的伤痕。灾后的恢复建设中,心灵的重建同样重要。
  唐山地震后,“精神废墟”的概念首次被提出。近年来,灾后心理干预作为一项新兴事业,逐渐走进了各种灾难的发生现场,为受伤的心灵搭建起一座座心灵家园。
  7月20日,唐山市老干部活动中心。
  一场学术研讨会在这里悄然拉开序幕。会议的主题对多数人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字眼:全国群体性灾难事件心理危机干预。此时距离7月28日还有短短的8天。
  “唐山地震是人类史上一次特大的自然灾害,震后人群心理卫生的研究对我国群体性灾难事件心理危机干预研究意义重大。在纪念唐山抗震30周年之际,在这里召开这样的研讨会,意义非凡!”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组成员、中南大学乡雅医学院精神卫生研究所名誉所长杨德森说。
  在众多与会者的眼中,这是一次特殊的抗震纪念活动。
  
  
  1、“地震造成的伤害并未因为大地震的停止而终止”
  
  
  ■“每到7·28前后,这对老夫妇都要大病一场”
  来参加会议的原开滦精神卫生中心医生、在读博士徐广明向记者讲起一个病例:
  1976年8月,唐山大地震后。大雨滂沱,大地一片荒芜。
  漆黑的夜色中,一对夫妇手拿铁锹在废墟上疯狂地挖掘,嘴里反复叨念着儿女的名字,仿佛看到了他们,而且完全不顾旁人的阻拦。而此时,他们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早已经在地震中遇难。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周。几年后,这对夫妇又有了自己的孩子。然而,每年的7月28日前后,这对夫妇就心乱如麻,如万箭穿心般痛苦。那几天中,他们不看电视报纸,不听广播,不愿触及任何与7·28地震相关的信息。用他们的话说:“每到7·28前后,我们都要大病一场!”
  “这是我们在做地震灾害心理卫生远期后果研究中发现的典型病例。他们所表现出的否认回避事实、幻听、幻觉等症状,在精神病学上叫做应激障碍,是经历灾难事件后留下的一种精神创伤。”徐广明说。
  据1978 年8月唐山市精神病院一份普查结果表明,在两年时间里,该院确认因地震造成 的极度痛苦、悲哀或恐惧而导致反应性精神病108例,占各类精神病的2.4%,这些患者呈现出突发的震灾致病特点,病情以反应性抑郁为多,约占40%;次 为反应朦胧,约占25%;并伴有巨大精神创伤导致自杀行为。
  
  
  ■20年后,她突然不敢乘汽车了
  1997年的一天,开滦精神卫生中心精神症病区主任于振剑接诊了一位特殊的病号。这位40岁的吴姓中年妇女走进诊室时,显得神色紧张,进来后先拧了一下门把手,又环顾了房间四周,这才放心坐下。
  吴女士是一名矿工。一年前的一天,她出差到南方。晚上,宾馆房间突然停电,顿时一片漆黑。这骤然的变化仿佛激活了吴女士体内所有的恐惧细胞,她像疯了一样从床上跳起来,四处找门,最后夺门而逃。
  此 后的一年中,吴女士每到一个封闭的环境,都恐惧万分,害怕自己出不去,每到别人家 中,都要先看好门在哪里,拧一下把手能否开开。矿上的小火车窗户都装有铁栏杆,车一开动,她立刻感觉心慌、窒息,甚至要发疯。于是,她拒绝乘坐汽车、火 车,避免进入任何封闭的空间,严重影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
  主治医师于振剑在了解病情时,注意到一个事实:吴女士在大地震时曾被掩埋在废墟中,当时她感觉漆黑一片,仿佛与世隔绝。后来她被救了出来,家人中有人不幸遇难。
  “这是场所恐怖伴有惊恐发作,属于神经症。这种恐惧背后的潜在因素就是20年前的地震。由于当时她把恐惧悲伤情感压抑了下来,没有完全释放,而20年后,当遭遇到类似情景时,地震带给她的心理伤害终于爆发了。”于振剑说。
  震灾给人们心理造成的伤害往往是长期的。1996年地震发生20周年时,唐山开滦精神卫生中心曾做过一次调查,结果显示:接受调查的1813人中,有402人患有延迟性应激障碍,占22.1%。“地震的震动不过十几秒钟时间,地震造成的伤害却并未由于大地震动的停止而终止”。
  
  
  2、缺失心理援助的灾后援助,是不完整的援助
  
  
  ■“当时若有人听听她的心里话多好啊!”
  在河北理工大学教授王子平的心中,始终留有一个遗憾。
  震 后的第三天,幸存下来的王子平目睹了邻居的不幸:对面那家一位年轻的女孩自杀身亡。 而就在地震当天下午,王子平还在大沟边上遇到了这个女孩。当时,她正和大家一起,扒救被埋在废墟中的居民,浑身沾满鲜血,疲惫而憔悴。没想到,三天后竟传 来了女孩的死讯。关于她的自杀始终没有一个解释。
  多年之后,一直从事地震社会学研究的王子平教授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这位女青年寻短见的缘由并非仅仅是个人的,而是地震发生后,人的精神世界崩溃、破灭的具体体现。
  “一场严重的地震对人的伤害是立体的,在伤及人的生理的同时,也会对精神世界造成损伤,而且这种损伤在地震发生之后会继续形成。对人精神的严重破坏会使精神世界瓦解,从而造成一种精神的废墟。”王子平说。
  然而在当时的唐山,人们忙于重建家园之时,如何在‘精神废墟’上重建心灵却没有得到充分重视。“当时若有人听听她的心里话多好啊!也许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王子平感慨道。他一直觉得,这是那个女孩的遗憾,也是所有关心她的人的遗憾。
  
  
  ■“看到解放军,我心里踏实多了”
  地震发生的第二天上午10时多,当时在地委机关工作的张宝威被埋在废墟中已经30多个小时。
  “起先我听到我老婆哭着在叫我,后来就一点点没声音了,当时四周一片漆黑,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张宝威回忆,地震发生时由于自己反应较快,拉着妻子一骨碌滚到了床下,躲过了塌下来的房梁,夫妻二人都未受伤。但当救援部队把他们二人救出时,妻子已经死亡。
  “其实根本没砸着我们俩,她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伤,纯粹是连憋带惊吓才死的。”张宝威说,妻子平时就胆小,而当时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击懵了。
  张宝威是被第一批赶到的部队救出的,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我就听见几个人在上面喊,同志,坚持住!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亮光透了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我拽了出来。”
  在以后的多年里,张宝威经常对人讲起这段经历。他说,在废墟中等待救援的时间里,自己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和勇气,恐惧、绝望的情绪使他几乎坚持不下去,“直到看见了解放军同志,一下子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张宝威的感受也是灾难中众多唐山人共同的感受。河北理工大学地震社会学研究课题组一项调查结果表明,震灾初期,灾区人民最迫切、最普遍的愿望,是尽快与外界沟通联系,以消除内心的“孤独感”、“失落感”、“遗弃感”等消极情绪。而使人的“震后心情开始平静的事件”,有52.9%人回答是“解放军开赴救灾第一线”,有29.1%的人回答是“听到党中央慰问电”。
  很多唐山人都有这样的记忆,遭受了自身伤残或家毁人亡的重创之后的人们,在极度痛苦中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而当无线电波中传来了《东方红》乐曲声的时候,他们却忍不住热泪横流……
  
  
  3、心理危机干预呼唤专业知识和技能
  ■“心理干预工作者应出现在灾难第一现场”
  “心 理干预工作者应出现在灾难第一现场”———7月20日下午,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 所公共卫生事业部主任、中国疾控中心精神卫生常务副主任马弘在题为“群体性灾难事件心理危机干预之路”的报告中,旗帜鲜明地提出。曾多次参与国内历次灾难 的现场心理救援工作,马弘感触颇深。
  她的讲解中,幻灯片展示了人们熟悉的一幕:2005年6月10日下午,牡丹江沙兰遭遇暴洪,117人遇难。其中小学生死亡105人,受伤57人。
  当时,由马弘率领的心理援助小组立刻赶到沙兰。以小学生为重点,他们展开了对灾后人群的心理评估,从中筛查心理危机高危者,进行有针对性的援助。
  在医生面前,一个9岁男孩反复说:“我的同学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当时我拉住他,就没事了。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他说呢。”在灾难中,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旁边一个要好的同学被洪水冲走。之后,他处于强烈的紧张内疚中,一直无法控制地想起自己的伙伴。
  医生们诊断,这个男孩出现了创伤后的应激障碍,并决定由一个医生扮演同学,和他对话,令他彻底告别这段伤心的历史。
  “你走了,我都没有人玩了。”
  “我没法和你玩了,但希望你和其他人玩,和更多的人玩。”
  “我也没有心思学习了。”
  “那可不行,我不能学习了,你要替我好好地学习。”
  ……
  “那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
  对话结束,男孩长出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姨,我觉得自己好了。”
  
  
  ■社会呼唤拥有专业知识的心理干预工作志愿者
  马弘教授在心理危机干预专业讲座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次灾难事故发生后,丈夫生死未卜,妻子以泪洗面。于是单位领导、亲戚朋友陆续前来探望、慰问。对于这位丈夫的凶多吉少,大家自然心知肚明,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众口一词劝他的妻子:“凡事一定要往好的方面想”、“相信你丈夫一定会没事的”……
  马教授说,这种善意的诱导很可能会加重对被干预者的伤害,因为这会加大残酷的事实与美好的愿望之间的反差。他认为,对灾难事件中的亲历者进行精神抚慰仅有良好的愿望是不够的,所谓“劝人要能够劝到心里。”
  对 于非专业人士从事心理危机干预工作,开滦精神卫生中心张本院长表示理解,同时他还提 出,唐山作为煤炭工业矿区,从事井下高危作业人群相对集中,单位工作人员、亲友等非专业人士自发或非自觉从事心理干预行为的几率较高,在目前危机心理干预 专业队伍还有待进一步扩大的情况下,做好非专业人士的培训工作尤为重要。
   撰稿:汤润清 解丽达编辑:张许峰 图片:汤润清等
  
  
  
  链接
  中国灾难心理危机干预历程
  据了解,我国心理专家的心理干预始于1994年的克拉玛依大火。1994年12月8日,新疆克拉玛依市友谊宾馆发生火灾,323人死亡。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应邀派人参加了与烧伤等科专家共同组成的抢救组,对伤亡者家属的心理危机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干预工作。
  此 后,长江洪水、张北地震现场、河南洛阳大火、石家庄爆炸、大连5·7空难等灾难现 场,也出现了有组织的心理干预专家组。1992年,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危机干预专业委员会成立。北京、杭州、深圳、南京等城市陆续成立了政府财政支持的灾后 精神干预中心,为受灾群众提供电话咨询、门诊治疗等服务。
  在国务院制订的《中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2002年—2010年)》中,明确规定:“发生重大灾难后,当地应进行精神卫生干预,并展开受灾人群心理应急救援工作,使重大灾难后受灾人群中50%获得心理救助服务。”
  
  
  访谈
  
  
  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危机干预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肖水源:
  正视灾难对人类的心理影响
  7月21日,记者采访了前来参加全国群体性灾难事件心理危机干预研讨会的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危机干预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肖水源。
  记者:对于公众来说,灾后心理干预是一个新名词,您能否从专业角度解释一下这个概念?
  肖水源:灾后的心理治疗一般是针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的治疗。指人在遭逢重大的变故,受到强烈刺激后产生的一系列综合性障碍。
  对PTSD的防治就是灾后心理防治,即为受灾人群提供心理社会方面的服务,帮助遇难、受害者家属和相关人员宣泄心中的悲伤,恢复心理平衡,开始新的生活,心理学家所从事的这类工作的学名叫“危机干预”。
  记者:为什么要进行灾后心理干预?如果不及时干预,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肖水源:一场大灾难刺激后,无论心理素质多强的人,都会留下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这种影响的程度视灾难本身和个体而有所不同。有的个体在灾后如果不及时治疗,产生的应激障碍会伴随终生,引起性格的改变,甚至走向自杀或犯罪等极端。
  记者:30年前那场大地震给唐山人民的心灵留下深重的创伤。30年后的今天,我国的心理干预研究与实践发展现状如何?
  肖水源:心理危机干预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从广义上讲,任何干预措施都会对受灾人群产生影响。唐山大地震时,救援人员的到来,国家领导人的关心,全国各地的支援,都在精神上给唐山灾民以鼓舞,这些都可起到干预的作用。
  30年来,我国的心理干预事业有了长足的进步。那种自发的心理干预渐渐发展为一种专业的、政府有组织的干预。
  记者:进行灾后心理干预,我们需要做哪些方面的工作?
  肖水源:需要社会各方面的努力。灾难发生后,政府要提供准确的信息,平息谣言,安定民心。来自社会各界的救灾人员要对灾民提供安全保证和精神支持,消除他们的孤独感,使他们意识到不是在“孤军奋战”。心理援助专家应赶到灾难现场,当人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快速、便捷的服务。他们还应对灾民进行心理评估,筛查出PTSD高危者,对特殊人群给予特殊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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