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下,今天我们来聊聊"银". 用SILVER来作标题,实在是事出有因.几年前的夏夜,我在一个朋友家里,我们这样对面对地坐着,然后我对她说:考考你的反应能力吧!这样,我卖一东西,然后你得卖相应的东西.她说好,便紧张地进入到应战状态. 游戏开始了: 我卖牛--我卖羊 我卖火--我卖水 我卖衣裳--我卖裤子 我卖金--我卖***** 天马流星拳!阿多根!!幻影炫风!!!我的下场何等惨烈!!!! 这是多年前流行的一个小套儿,所以,我不太愿意用这样让人想入非非的读音去唤这东西,因为,我是如此地爱她.而SILVER一词,读起来让人口舌缠绵,唇齿流香! 仔细算来,我并不是一个与首饰有缘的人.小时候,父母经营着一家小店,家里虽说还过得去,但是喜欢把钱用来盖房子的老爹绝对不会异想天开地去买个东西给我戴.其实那时也很少有人家会把一些金银挂件交给孩子佩戴,所以,哀家只是混沌一片,萌昧无知. 七八岁时,奶奶带我去穿耳洞,找了当地的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她用手在我耳朵上捏啊捏啊,耳朵就烫起来,等到没什么感觉时,她便用穿了红线的针刺进去,然后把红线打一个圈圈,就算穿好了.刚穿好的耳朵会红肿好几天,还要整天把红线圈圈顺着耳洞来来回回地转几下,不让它结住.耳垂消肿后,妈妈到荼叶罐中找出两根坚实的荼叶梗,像耳钉一样钉在耳洞上---这是我的第一件首饰. 没成想穿了荼叶梗后,耳洞就开始发炎,每天摸耳朵,都会有很多的稠水出来,有时上上课,荼叶梗就被脓水滑出来,哀家眼都不眨一下,就能凭着手感自己把荼叶梗钉回去. 不讲究的人,穷讲究的耳洞! 听人说,耳洞发炎后,只要戴金耳环就可以戴好,于是,奶奶便把自己的金耳环给我戴,戴了一阵子后,还真是灵得很,耳洞完全结好了.那时,班里越来越多的女生开始戴上了金耳环,有的是一个圈的,高级一点的,下面就会缀一片金叶子,都是货真价实的首饰.但说句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东西,等耳朵长好后,便把它还给了奶奶.还掉后,妈妈就去给我打了一对金耳环,就是金叶子的那种款式,这是我的第一件真东西(人生的那些个第一次啊!).我戴了好几年,但自始至终对它爱不起来,后来,便推说学校不让戴首饰就摘掉了,摘掉时,心里无一丝眷恋,这东西至今还被妈妈收着,而我,也懒得再去看它一眼. 我发现我实在不能顺叙这些片段,因为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发生在穿耳洞之后,戴金耳环之前的事了!好吧,说实话,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已经搞不清了. 反正是年纪小 花落知多少的时候,爷爷有一次出门,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们几个孩子一人一个银戒指,泛着银光的一个小圈,无任何花纹.已经记不得得到它时的那种心情了,只记得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其非常钟爱,始终把这一圈温和的光圈戴在中指上,朝夕相伴!但是,有一次和妈妈到长安,路过一个银匠时,让他看了一下,他头都不抬,便说:这是假的. 我想当时应该是很失落的. 但爷爷是一个非常耿直实在的人,他有几十年的党龄,我们都知道,那时候入党,而一直没有从政的人,咱们基本上就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好人了!确实如此,爷爷这辈子干了好多拾金不昧的好事,从不玩虚头八脑的招子,所以,我也可以确信,老头儿当初是被骗了.这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而心底,也一直固执地认为那是洒家与银的第一场 遇见! 年纪越大,这种黄的白的就见的越多.当初似乎还没有流行铂金,所以每到年关时,家里这些女亲眷聚在一起,便是亮出手上脖子上的一圈圈金饰,讨论着几钱重,哪里打的,多少钱.家里的那一点点金子,被折腾得像变形金钢一样,一会儿是宝石金戒指,一会儿是项链,几天不见,又变成了手镯.真是一个对金饰极度痴迷的年代.而打金店的老金匠,总是在做金链子时,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一节节金链扫进操作台的缝缝里(我一直就觉得这些人不是好人,根深蒂固!) 见了这些,本小白依旧是气定神闲,用当时的观点来看:这是个傻娃! 我很怀疑当时的某一天,走在路上,看到一根粗粗的金链子,我会不会愿意弯腰去捡一下!小小的超脱的我啊!! 说实话,一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人们会用黄金来做饰物.这是一种非常不适合佩戴的金属,光泽肆无忌惮,有着赤裸裸的欲望,细了不大气,粗了容易走俗,绝少有人能把这一抹金黄,戴成惊艳与感慨.这东西,就得打成双手捧也捧不下的质感元宝,亦或压成厚实的金砖,铺到地上,踩在脚底,不是求气派么,就得这样轰轰烈烈的来.你说你一凡夫俗子,靠这一点点亮光,能成什么气候?! 下一次,拥有真正的东西,已经是二十多岁了.当时与小同志订婚,婆婆拿了钱,叫我们自己去首饰店里挑.这时,铂金和钻石已经成为生力军,在珠宝店里选了铂金镶钻的戒指 项链和耳钉.买完后,便看到珠宝店的一角上,放着一些翡翠镯子. 这些玉石的东西,是很适合我的脾气的,于是那次,经费严重超标,但是,我得了一个非常喜爱的翡翠镯子. 前几年到海南时,一家玉器店里有人可以免费断货,便去让他断了一下,他确认这是缅甸的翡翠.当时是完全不懂,现在看了一些资料,便发现这镯子成色不够清透,多絮.算不得是很正的货.但是已经戴了有四五年了,便有了很深的感情.都说玉是通灵的,戴的久了,它的纹理都会随着主人的身体而变化,这些年下来,经常感觉它时而清凉,时而温润,与我的心情应和着,便也舍不得摘下了.而且,我总觉得,它是赖我的.有次在单位门口,站在铁门边,手臂一甩,镯子不小心碰在了铁门上,当时,清灵之音巨响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心想完了,这么个碰法, 得碎了!细看后,发现竟连个纹都没有的.当真让人刮目.玉之润,如人之心;玉之坚,亦如人心.还有一次,妈妈说想戴戴这镯子,她的手与我差不多大小,但她却怎么都戴不进去,后来,打了肥皂再试,还是不行! 我当时说:好了,以后不会不要你了! 那时买来的铂金饰品也戴了两三年,但这种东西,总是没有灵性的,所以,摘下也就摘下了,被随手扔在家里的某个地方,毫不心疼!其实铂金吧,也有戴得好看的时候,如果是一段雪白的手腕,加上一丝若隐若现的铂金链子,是很有味道的.所以这种金属,应是越纤细,越有味道的.但是不管怎么好看,铂金 钻石也与无数的珠宝黄金一样,是蠢物一堆,丝毫不透性灵.你呵护它,日日与它相伴,它是冷艳一片,若主人不理它,它也是毫不在意,依旧顾自地发光.君不见那出土的文物里,主人已离开那么多岁月,这些个东西还在闪闪发光,毫无悲伤,简直是没有良心之极,这样的东西,只能称石头一堆,不值人对它多花心思. 所以,买了那么些,到头来,随身所戴的,也只有这一只翡翠镯子! 心底对于银的渴望,终于在有一天被唤醒. 看到朋友手腕的一个银镯,扁扁的一圈,打着活扣,简简单单.她说是她男友家里的,她男友小时候当脚镯戴过,应该是个老东西了. 羡慕啊,口水花花地流. 她还说:刚拿到时,都灰了,可是越戴越亮! 确实如此,银就是这个脾气,看似温和,其实骄傲! 从此,被唤醒的欲望便越加强烈,我是多想拥有一只那样的银镯啊. 先后逛了好多家珠宝店,但是,现在做银镯的人,太不懂银了,素淡的镯身上无一例外地雕上了繁杂的图腾,如果我是银身,大概会非常地尴尬吧!犹如乌瓦雪墙的临水老宅,外壁上挂满了空调外机,让人有些气愤.实在找不到,便动了去找银匠打一只的念头.但这年代,这种小铺子已经很难寻见,现说,对于这些人,我还是耿耿于怀! 一直到过二十五周岁生日的那天,小同志去老凤翔银楼买了一个银镯送我.是我理想中非常非常简单的款式,做工精致,无一点花纹,内圈有"老凤翔"三个极小的字,小同志用高于一般银两三倍的价格买下,但是,真的非常地值得. 大小合适,款式称心,无一点瑕疵,谁说银镯于人,只是被选的等待. 这实在是我从小至大,最最欢喜的一件首饰,刚戴上时,凉凉的,她必定还不熟悉我,但是我会用日日的相伴,磨得它一身灵气. 我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得了银镯后,我还是没有摘下翡翠镯子,两个,还不算多吧!照我这脾气,老的时候走到街上,会不会让人当成是卖手镯的呢? 你说我的记忆力为什么就如此喜新厌旧呢? 严重跑题! 买了银镯后的第二天,我欢天喜地地带着她到了婆婆家.吃完晚饭后,婆婆说:我这儿有副银镯子,去拿给你! 这里交待一下.婆婆的娘家当时家境非常不错.小同志的外婆年轻时,有远近闻名的大美人,那时她自己择婚,看中了小同志的帅哥外公.帅哥外公便入了赘.(这些是小同志的爷爷说的,都不住一个地儿,可见当时这对佳人,是美得多么出名).两人婚后生了三男一女,婆婆是最小的一个,从小生的粉白粉白的,非常可爱.(小同志的爸爸也是帅哥,虽然常常有人觉得小同志像陈坤,但是和他爸爸相比,小同志还是心甘情愿地服输的.从这一点来说,小同志属于一代不如一代!)那时正逢文革抄家.他们便把大罐的银元埋在地下.外公外婆非常疼爱这个小女儿,偷偷地为她准备了些银饰银元做嫁妆,所藏之处,也只告诉了婆婆一个. 再后来,文革结束,婆婆与公公结了婚,小同志的外公外婆也离开了人世,但那些银器却一直没有挖出来. 婆婆这人,平时精明,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却看得非常开,她总觉得出了嫁的女儿,不能再去要娘家的东西,所以后来,她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了几个舅妈.东西好像是启出来了,几个舅舅每家分了婆婆少许几个银元,也不值钱,至于那些银饰,婆婆怕引起矛盾,连问都没有去问过. 去年结婚时,长辈要包红包 给见面钱.和婆婆坐在新房里拆红包时,居然拆出一个银元来,婆婆说:那时小外公的. 小外公是小同志外婆的弟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一辈子都没有结婚,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住在其中一个舅舅的家里,他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过年时去舅舅家喝年酒,看到厅里挂了一副对联,字迹清透工整,就是小外公写的.他到今天还坚持着用毛笔写字,平时在家里帮人看日看黄历,他很想把这本领传下去,我们去的时候,他就拿出本破旧的老书来,想让我们学学,但这东西实在高深,又是竖排繁体,看不太懂! 婆婆看着银元说:小外公很疼你们. 我们在楼下坐了很久,婆婆捧下一只小小的旧旧的红漆盒子,打开后,便有零散的几个银元和银角子.婆婆取出一副银镯来,已经黑黑的了,可见有多少年没人戴过.这镯子每个都由两股粗粗的银丝绞成,拿在手中又厚又重,(我当时想起"量大管饱"这个词来!)呵呵,那年代就是实在. 婆婆说这镯子是公公家给她的,虽然很有意义,但是实在是超出了我的审美范筹,婆婆多年小心珍藏,她一定非常在乎,所以,就让她继续收着吧! 我在盒子里找到一玫老老的银戒指,纯银的质地,非常柔软,便把它戴在了手上.它的前身,是一枚小小的银角子,可能是清朝,可能是民国,已无从知晓,流转那么多手心,它变成了这个形状,停在我的食指上! 暗暗的灯光下,这一幕真的让我很是感动.婆婆没有把她结婚时传下的镯子交给女儿,却给了我. 银饰,是一种低调的传承. 在苍茫的时光里,在那千万户的普通人家,银饰温暖起了多少女子的梦.一辈一辈,由那一个个酥臂上取下,由那一只只老旧的木箱中取出,这是一种家族的传承,是一个家族,关于女子的故事. 多少代人,将这一圈细银由青灰戴成温白,又有多少寂寥的等待,让银在樟木味儿里轻叹一声,黯然静默! 坚忍 温婉 灵透 美好 传承 息息相关 很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属于我的那一只经年银镯,今生没有福气,抚着银,去感受那古老的心跳. 但是,既然如此,我就愿做她的第一个结缘人, 如果以后 我有一个女儿 如果以后 她有一段纤细白凉的腕 如果以后 她是一个懂银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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