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五年十一月,项羽兵败身死,刘邦统一天下。正月,在汜水以北即皇帝位,号曰“汉”,先都洛阳,后计划迁入关中,初居栎阳(今西安以北二十里)。令萧何主持修建长安城,不久便修成长乐宫和未央宫。各中央部门和皇帝家族先后搬入长安。
当时距离战国诸侯并存之时不过二十多年,人们的脑子里分封诸侯的思想还比较根深蒂固,在灭秦和灭项羽的战争中陆续出现了很多诸侯王。
刘邦建国之初,为了保持社会稳定,地方上采用郡国并行的制度,在一些地方建立郡县,而对诸侯国则采取了暂时承认的态度,甚至他自己还分封了几个异姓王,如齐王韩信、梁王彭越、赵王张耳。后来先后分封了很多同姓王,如齐王刘肥、楚王刘交、吴王刘濞等。
当时的异姓王主要有七人:楚王韩信、梁王彭越、赵王张耳、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王韩信(非楚王韩信)。但是这些人都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应该消灭,至少刘邦是这样看的,不过需要借口,你不能平白无故地就夺人家封地吧。他很快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最先不服中央的是燕王臧荼。
臧荼本是燕王韩广手下将领,前207年受韩广派遣南下救赵于巨鹿。后随项羽西入关。项羽封他为燕王,徙故燕王韩广王偏远的辽东。韩广一肚子火,不愿搬迁,臧荼攻杀之,并王燕地和辽东。后来楚汉之争初期,臧荼偏安北方,既不明确助项,也不帮刘,政治立场不明朗。只是汉四年(前203年)十月,韩信以破竹之势荡平赵国,臧荼害怕,主动投降。刘邦建国后,继续承认他的燕王地位。但是不久他就表示脱离中央。
汉六年(前201年)十月,臧荼叛乱,攻下代地。臧荼也就那么点本事,就打打游击,欺负下韩广,趁火打劫还行。刘邦带着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卢绾等将亲征,很快就打败并生擒臧荼。以太尉卢绾为燕王。
这时候刘邦也就相信这几个将领了。
接下来的就比较多且复杂了。
不久,韩王韩信反。
韩王韩信,故韩襄王庶孙,前207年刘邦受怀王命西击秦过韩地时开始跟随刘邦。也算是革命老战友了。刘邦入南郑时,韩信献计说士卒都是山东(崤山以东)人,回家乡的念头非常强烈,可以利用此气争天下。刘邦定三秦,许诺他为韩王,先拜为韩太尉,领兵略韩地。他是比较有军事才能,很快击败项羽所封的韩王郑昌。刘邦没有食言,封为韩王。后来刘邦觉得韩地乃天下要冲,一外姓人看着不放心,于六年(前201年)春,徙韩信王太原附近以防御匈奴。都晋阳,后迁马邑(今山西朔县)。
同年秋,刘邦怀疑韩信在匈奴的打击下与匈奴眉来眼去,下诏骂他威胁他。他从富饶的韩地到偏远的边地,本来一肚子气,索性反了,以马邑投降匈奴冒顿单于,联攻太原。
七年(前200年)冬,刘邦又亲征,在铜鞮(今山西沁县南)击败韩信。韩信逃往匈奴。刘邦紧追不舍,想把冒顿一并消灭,结果在平城(今山西大同东北)被围,急,陈平献计,贿赂冒顿单于的宠妃閼氏,閼氏给冒顿吹枕头风。七日后,围解,刘邦也罢兵回朝。而韩信还是经常带领匈奴兵往来于边境。并且还怂恿陈豨叛乱。汉终于忍无可忍,在十一年(前196年)春的时候逮到一机会,派柴将军在参合(今内蒙古凉城,大同以北)败杀韩信。
韩信的事还没完,又出现两个的机会:赵王张敖和陈豨。
先说小点的。张耳随韩信在井陉关击杀陈馀赵歇后,被封为赵王。汉五年革命快要胜利的时候张耳死,刘邦立其子张敖继为赵王,还把自己的女儿鲁元公主嫁给他,那张敖就是他女婿了。高祖七年,刘邦从平城归来经过赵地,女婿张敖肯定要好好招待皇帝兼岳丈大人,“礼甚卑”。而刘邦呢,摆出一副地痞相,乱骂张敖。张敖的相国贯高、赵午几个老年人是张耳的门客,见主人受辱,就怂恿张耳杀刘邦。张敖说我们张家现在能为王,全是高祖帮助,我怎能背叛。于是贯高几人私下商议要替主人出这口恶气,要杀刘邦,还说事成则功归赵王,事败则责任我们自己承担。八年,刘邦经过柏人县(今河北隆尧西),贯高等人想在这里伏兵劫杀他。刘邦突然心跳加快,感觉不对,说“柏人者,迫于人也”,立即就离开此地。九年(前198年),贯高被仇家告发。刘邦逮捕贯高等,高自杀,三族被灭。张敖以不察获罪,迁为宣平侯。以戚夫人子刘如意为赵王。
再说陈豨。
楚汉相争时,陈豨未见于史书。刘邦白登被围回来后,封陈豨为列侯,以赵国相国身份统领赵国和代国军队。陈豨有很多追随者(称为宾客或者门客)。御史大夫周昌是周苛(荥阳城破后被项羽煮了的那位)之堂弟,史称直言。但是就是这个直言的周昌见陈豨宾客很多,做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对刘邦说,这个陈豨,宾客横行不法,给社会治安带来极大隐患,况且手握兵权,不可不防啊。估计刘邦对最后一句话印象深刻,就周昌去查陈豨的证据。
陈豨听说皇帝怀疑他,心中不安,心想刘季这个地痞无赖之前灭了臧荼、韩王信、又贬楚王韩信为淮阴侯韩信,现在肯定想动我了。于是先派人与在匈奴的韩王信联络。高祖十年(前207年)七月,太上皇死,诸王皆来悼,什么英布、彭越、卢绾等都到长安了,唯独陈豨不敢来。八月,陈豨在代地反,自立为代王,将兵攻略赵代两地。
九月,刘邦再次带着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等将亲征。陈豨宾客虽多,看来都不中用,所用之将都是原来做生意的人。刘邦知道商人嘛,见钱眼开,就大肆贿赂这些将领,“豨将多降者”。然后刘邦就开始用武力了。结果陈豨损兵折将,节节败退。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冬,樊哙在灵丘(今河北蔚县)斩杀陈豨。刘邦立子刘恒为(即后来的孝文帝)代王。
当刘邦带兵在前方平陈豨时,吕后在后方也没闲着,帮刘邦铲除了又一心腹大患——淮阴侯韩信。
韩信在楚汉相争时势力很强。用蒯通的话说就是“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是双方都想争取的力量。项羽一般不派说客去跟别人磨嘴皮子,但对待败死龙且威震天下的韩信就不同了,潍河之战后派武涉游说韩信归楚,韩信说我和刘邦有深厚的革命友谊,谢谢你们项王看得起我,但我不能背汉。范阳人蒯通也劝他,你功高震主,归楚归汉都没好下场,不如自己当王,和刘项三分天下,鼎足而立。韩信还是那一句,汉王对我很好,我不忍背叛。蒯通见他不听,假装疯掉。
汉五年(前202年)正月,刘邦为帝,徙韩信为楚王,都下邳。立长庶子刘肥为齐王。
楚亡将钟离昧与韩信私人关系很好,项王死后躲在韩信那里。钟离昧以前在战场上多次让刘邦很狼狈,刘邦恨他,让韩信捕杀他。韩信没理睬。汉六年,有人告韩信谋反。刘邦用陈平计,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韩信已经听说刘邦在怀疑他,不敢去,但是不去好像又更不好。有人建言,高祖最恨钟离昧,你杀了他就能讨刘邦欢心。韩信居然找钟来商议。钟离昧一听肯定极度失望,心想连韩信都靠不住了,也没人肯收留我了,于是自杀,自杀前骂韩信:“小人!”(原话是“公非长者 ”)。韩信也顾不得什么狗屁信义了,保命要紧,持其头到陈拜见刘邦。一见面,刘邦就命武士绑缚韩信。韩信说,果然像别人说的那样“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故当烹”。刘邦不紧不慢洋洋自得地说,有人告你反。绑至洛阳,因为没有实在的证据,免死罪,贬为淮阴侯。韩信的楚地一分为二:远亲刘贾为荆王,弟弟刘交为楚王。
韩信于是整天怨天尤人发牢骚。据说后来陈豨要去赵国任相国前与韩信辞别,韩信摒退左右悄悄对陈豨说,你走后肯定会为人所谗,而皇帝呢就会来消灭你,你不如先反,我作内应。汉十年(前197年),陈豨反,刘邦亲征。韩信阴谋带领犯人袭击吕后和太子,但是谋泄,被人告发于吕后。吕后和萧何商议,假称皇帝派人送回战报说陈豨已经被诛,要群臣前来庆贺,生病的也必须来。韩信刚进长乐宫就被杀,被夷三族。时为高祖十一年春。
诛杀韩信,萧何功大。想当初,韩信刚投刘邦未见重用,觉得英雄无所用武,随刘邦过南郑时,和很多将领一样也逃跑了。萧何一直很看重韩信,一听说韩信跑了立即月夜中追回韩信,并且再次荐与刘邦。这样韩信才能被拜为大将,建立万世不朽之功。现又谋诛之,故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语。
关于韩信到底有没有反叛的企图,从古至今,一直争论不休。说他反的理由主要是推测韩信见很多功臣都被刘邦诛杀,肯定有兔死狐悲之感,且自己忠心耿耿却一贬再贬,于是心生怨恨。又有司马迁《史记》为证说韩信先就与陈豨串通谋反。而反对者的依据恰恰也是《史记》。说韩信既然摒退左右私语陈豨,那怎会有人知道?司马迁肯定是故意留下破绽给后人,以示为汉室污蔑。况且之前韩信为齐王为楚王时手握重兵不反,现在无权无势才反,他真傻呀他。本人认为后一种意见较为妥当。韩信怀忠心却一再贬谪,心中不快,发几句牢骚,在所难免,还不至于就真反。至于《史记》中所述,当为刘邦、吕后等人杜撰。
韩信被杀后不久,吕后又替老公杀了一个人——彭越。
楚汉相争时,游击司令彭越不断在项羽后方整事,今天打你一城,明天夺你粮草,敌进我退,敌退我追。项羽回来找他决战,几次都没找到,弄得脾气本来就不好的项羽急火攻心,又无可奈何。项羽来回奔波几次,终于筋疲力尽,死翘翘了。所以彭越可是立了大功,被封为梁王。
不过他和其他功劳大的人一样没有好下场。他其实对刘邦这个草头天子很恭敬,基本随叫随到,除了有一次,但就是因为这一次没到,他就送了命。还是因为陈豨。刘邦要亲征平定陈豨叛乱,让彭越带兵跟随。彭越说他生病了,来不了,派一个将领带兵跟随而已。刘邦很不高兴,骂他。彭越知道后很害怕,想亲自前去谢罪。手下怂恿他也反叛。他不肯。不久他有一仇家向刘邦诬告他谋反。刘邦突袭,逮捕彭越,念在功大,贬为庶人,迁往蜀地。彭越走到郑时遇到吕后,向吕后哭诉说自己无罪,请居老家昌邑(今山东巨野)。看来他太不了解吕后了,吕后实在是一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人。吕后骗他说,那好吧,你跟我去洛阳,我帮你跟老头子说说。一到洛阳,吕后就对刘邦说,你这叫养虎遗患。杀之,还剁成肉酱,拿给各诸侯看(“醢之,盛其醢遍赐诸侯”),意思是说这就是你们叛乱的下场。分梁地为二:子刘恢为梁王,刘友为淮阳王。时为高祖十一年夏。
看到韩信、彭越都无端被诛,另外一人坐不住了,这就是淮南王英布(也叫黥布)。
英布本是骊山刑徒,后来率领一些人逃跑做了强盗。陈涉起义中,他率部投靠项梁,梁死从羽。作战勇猛,多次立功,从羽救巨鹿时为先锋,到新安坑秦降卒,都是他亲自动手的,所以被项羽封为淮南王,深得项氏器重。后又替项羽杀怀王。后来背楚向汉,为汉略楚之淮南地,与诸侯围项于垓下。所以刘邦为帝后,仍以他为淮南王。但是后来他看到功臣良将逐次被杀,他开始惊慌;当他看到以前的战友彭越已成肉酱,极为惊恐,暗中结集军队自保。
不久,他怀疑他的宠姬与中大夫贲赫有染,要逮捕他。贲赫慌忙逃到长安对刘邦说英布将反。刘邦不太相信,派使者去淮南查问。英布见汉使者西来,以为事情败露,杀了贲赫全家,举兵叛乱。时为高祖十一年七月。
英布叛乱的声势要大些,东并荆王刘贾之地,北渡淮河赶走楚王刘交。高祖又带着郦商、夏侯婴、灌婴等人亲征,英布节节败退。汉十二年(前195年)十二月,英布在番阳被杀。刘邦封子刘长为淮南王。
在刘邦荡平陈豨后又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卢绾和这场叛乱有牵连。
在刘邦眼里,卢绾可不是一般人。
此人是刘邦邻居,两人从小就一起玩,要是女的就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刘邦起事,卢绾还是鞍前马后,不离左右,是刘邦最亲近的人,那关系,不是一般的铁。军功也不少,协助彭越骚扰项羽后方有他,合围项羽于垓下有他,击败临江王共尉的还有他。所以革命胜利后先被封为长安侯,臧荼被灭后又被封为燕王。汉十年秋,陈豨反,卢绾从高祖征讨。陈豨派人到匈奴求救,而卢绾也派张胜到匈奴说陈豨已经失败了你们救也白救。当时臧荼之子臧衍也在匈奴避难,对张胜说,你们还不知道吧,陈豨一死,很快就轮到你们燕王了。张胜就回去告诉卢绾,卢绾也觉得很有道理,打陈豨就敷衍了事,没那么卖力了,还悄悄派人到陈豨处与陈豨联络。汉十二年冬,陈豨败死,一降将告发这事。高祖不太相信,派审食其和赵尧去探听。他们俩回来都说确实有这样的苗头,一投降的匈奴人也说有一个叫张胜的使者替卢绾暗送秋波。刘邦大怒:这家伙还真反了!让樊哙和周勃攻燕。卢绾逃往匈奴。刘邦封皇子刘建为燕王。
这样,用了无数手段,除了战战兢兢弱小无能的长沙王吴芮以外,刘邦终于基本扫灭了异姓王,代之以同姓王。他以为现在天下各处都姓刘,大汉肯定能够长治久安了。不过,他肯定不知道,国运如何在于制度,而非血脉。他分封的同姓王也是靠不住的,之后不久就发生了“七国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