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人生苦短。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半年了,母亲那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想到母亲的人品,一生艰辛的生活,使我们做女儿的真正体会到:儿女们的寸草心,永远报答不尽母亲那三春养育之恩。愧疚之心使我想写对母亲的回忆,也算是留给儿女和亲人的一点怀念吧! 母亲,×××,出身大户门庭,生于1922年阴历腊月初四,她一生勤劳、善良、心地清楚,但生活路途坎坷,多灾多难,她很刚强,在大灾大难面前不屈不挠,正视困难,想尽办法度过难关。她比常人刚强,能干,为人和善,通情达理,处事公道,胸襟开阔,从不与人计较小事。虽然她一生清贫,没有什么物质财富,没有显赫的地位,但从不向权势财富折腰,只求安然生活。一贯干净利落,直到晚年还保持着一生的良好习惯,让儿女们喜欢,可以说母亲的一生是极平凡的,也是了不起的一生。 母亲去世于2000年5月9日(农历四月初六)下午5:20左右,享年78岁。母亲一生五个儿女,大哥虽不是母亲亲生,但一岁起就跟随母亲生活,大哥是个有德有识之人,孝敬父母,从不忘记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也视他为亲生。大姐生于1944年8月,二哥生于1949年7月,我生于1954年11月,小妹生于1965年3月。 由于我家祖辈人门单薄,又是书香门第,人世精明,家业兴隆,土地多,据母亲说,在解放前,邓湾村还有我家的许多土地,多数地是租给佃户耕种,家中有长工,到了农忙季节,还得用短工,是村中的大户,每到封粮上差,总是我家最多,但人都短命,祖辈们多在青春之年就去世了。这些解放前的资本,注定在解放后父辈们有受不完的苦难。 母亲经历了土地革命运动,由于历史的变迁,解放前村中的大户,经过一场运动,家境一落千丈,一夜间成了贫困如洗的“地主家庭”,子女们也戴上了“地主子女”的帽子。解放后,我家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土改时分到的一间烂草房,很快就倒塌了。听母亲说,我出生时,家中没有一粒米,农历11月份,风雪交加,是10岁的姐姐到邻居哑巴家借来一碗小米,熬了一点粥,才保住了母女性命。在我半月的时候,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母亲不顾身体虚弱,衣着单薄,就到院子里烧火做豆腐,由父亲沿街叫卖养家糊口,虽然家里做豆腐,但孩子们那时从未尝过豆腐的滋味,只吃那剩下的豆渣糊口。因家境贫寒,在我满月的时候,还没有衣服穿,是二奶奶送来一身小衣服,才出的被 在三年自然灾害中,父亲饥饿煎熬,精神压抑,心灵受到极大伤害,身患浮肿和其他多种疾病,由于治疗不及时,在大哥送到洛阳二院治疗的第二天夜里,父亲满含着一生的悲愤和辛酸离开了我们,撒手人寰。父亲的去世使家里生活雪上加霜。更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送走了父亲,母亲带着四个还未成人的孩子生活,那时我才五岁,因地主成分,是专政对象,全家人受人欺凌,不敢抬头,好在兄长、姐姐都很懂事,特别是大哥,小小年纪就和母亲一道肩负起生活的重担,他给了母亲和弟妹许多关爱,这使得母亲十分疼爱大哥。 那时对于我家来说,饥饿可怕,穷困可怕,被人欺压可怕,这些都可承受,最可怕的是连一间住房都没有。草房倒塌以后,全家便常年寄人篱下,三天两头换地方,最后借住在南街××子家一间破烂不堪的瓦房里,那××子时常去逼房,哪怕是下雨天,他也不忘去逼房,且话语伤人,他恨我家穷,恨我家腾不出房子。在我的记忆之中,他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我们兄妹几个躲在母亲身后,母亲是低着头无言对答,忍辱负重,遭受着别人训斥和侮辱,刚强的她在夜晚不知吞下了多少眼泪,大概只有此时长眠于九泉的母亲自己知道。逼房实在紧时,只有去找村干部,母亲说,当时有个干部见了地主成分的人象黑煞神一样,每当母亲走到去干部家的胡同口时就兀自泪流满面,想想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只好停下脚步,擦干眼泪,鼓起勇气,独自去遭受他人的白眼和训斥。每当母亲回忆起这段经历,总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被逼求人,孤独无助,没有安身之所,是当时家里最大的困难之一,也是母亲一生中最难忘、最无奈的时期。 生活所迫,被迫逃命。1963年春,母亲领着我流着泪违心地离开了我出生的地方—×庄。大哥送了母亲一程又一程,那伤心、那无奈,全家人泪眼相对,伤心无言。二哥当时14岁,人格的尊严,使他怎么也不愿随母亲到程村,跟着二奶奶、叔叔一家留在了×庄。那时,全家人各奔东西,大哥在洛阳做工,大姐出嫁成家,二哥在×庄,我和母亲在×村,一家人骨肉分离,母亲特别思念大哥、二哥,经常牵挂他们直到流泪,1966年大哥帮二哥安排了工作后,母亲才少了些许牵挂。 本是逃命,母亲带我到了×村以后,却走上了一条维艰之路。前面的子女心术不正,他们容不下母亲和我,时常无事生非,更有封建管家老太婆撑腰,加之思想偏见和世俗的欺生,其情景可想而知。母亲虽然不停劳动,极力维持那个家庭,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还受了许多冤枉气。每到这时,母亲总是默不做声,尽着自己的职责。这其中,母亲忍辱负重,更多的是为了我,许多事情,我亲眼目睹,这一切,都使我过早地懂得了生活,体味了许多人生的苦辣酸甜,看透了人世间的真善美,假恶丑。 因为我,使母亲受了许多委屈。首先是在上学的问题上,我受到了不平等待遇,后伯父的孩子能上到高中毕业,而我从上初中就遭到他们反对,原因很简单,家里没有人挣工分,想让我回家干活挣工分。1970年我上初中一年级,被迫辍学三次,最后一次长达两周,是大姐得知后找到老师说情,才使我再次返回学校。1971年春天,老师推荐我跳级上高中,但就我的情况,上初中家里就不让,高中又怎么能?母亲从心里想让我上学,早日跳出农门,脱离苦海,因此母亲多次恳求伯父,回答只有三个字:“我不供。”母亲左右为难,我想上学,伯父不供。母亲便想尽办法为我筹措那仅仅8元钱的学费。记得那时家里养的一条狗被人打死,母亲托人把它杀了,杀狗的人拿走一条狗腿,邻居要走一条,二表舅要走一条,剩下一条狗腿,母亲把它煮了,舍不得让探亲的大姐吃一口,想拿出去卖几文钱为我积攒学费。当时的情景现在想起还历历在目,母亲把那二斤三两狗肉用布包好放到篮子里,带上一杆秤从后门往外走,两次走到门口就泣不成声,当母亲第三次走到门口时,大姐拉住母亲放声大哭:“妈呀,日子咋过得这样艰难呀!”妈说:“都是为了你妹子上学呀。”母亲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她最后擦干眼泪,走出那门,到矿上卖掉狗肉,换回了一块七毛钱。但那远远不够我的学费。正是因为我上学的事,母亲操持家务的一点点经济权利也被伯父剥夺了,他怕母亲为我攒钱交学费,这使母亲正常的花销钱也没有了。我那时想,自己在家里是个多余的孩子,让母亲因我受难遭罪。临近开学了,学费还是没有着落,母亲万般无奈,含泪拉着我的手说:“闺女呀,妈是真没有办法了,去洛阳找你哥吧。”他深知大哥、二哥也不容易,平时从来没有向他们伸过手。在这最困难的时候,大哥、二哥给了我极大的支持,是他们圆了我的上学梦,二哥每月从微薄的工资中挤出5元钱供我上学,大嫂还给我些钱买些衣物。亲人的支持给母亲了极大的安慰,也是我能够刻苦学习的源泉。不到一年的高中生活,因家境贫寒,使我不得不放弃了学习机会,回到村里当了民办教师。母亲虽然没有文化,却很明白道理,她总是教诲我努力工作,要争气。她的教导使我读懂了人生,懂得了人生要努力奋斗,母亲是我前进道路上的航标、路灯。 随着时间的推移,乔家老太去世了,她的大女儿也出嫁了。前面的儿子在母亲的养育下慢慢长大,在他没成家之前,也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和母亲相处的还好,特别是小妹凤琴渐渐长大,替母亲说了好多不敢说的话,给母亲撑了腰,平息了家中不少是非风波,伯父也看清了前边的儿女,对我的态度也逐渐改变。母亲心想,苦难熬到尽头了,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啦。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1979年9月××结婚了,却娶了个无理的泼妇,自从她进了家门,又是家无宁日,她不孝敬老人,搬弄是非,好象母亲欠了她,总与母亲过不去,真是娶个妖怪家该败,凑合了两年只好分家另过。不到两个月,伯父突然病故,这个家庭又沸腾起来了,这对母亲来说,又是一个大灾难的降临,前边儿子和小妹为接班的事,反目成仇,他不仅不报母亲养育之恩,反而弃老嫌小,想独吞家产,变本加厉要撵母亲出门,加上那个蛮横的媳妇,两人演出了一场撵母出门的双簧。平日里指桑骂槐是常事,更可恨他们心狠手辣、虐待母亲,把母亲住的三间房屋前门堵上,后门锁住,不让出入,使母亲无法在家生活。没有办法,母亲到我工作的地方小住两天,趁此机会,他们和娘家人一道装作盗贼,晚上偷走了母亲的全部家当,之后不久,夫妻两人搬进堂屋,母亲真正是无家可归了,只好随我在学校生活。那时,小妹才16岁,上班的手续还没有办好。 生活的磨难使母亲百病缠身,面容更加憔悴,心绪也不甚好,一天躺在床上多半天。我夫深知母亲不宜,除了生活上关心照顾、给母亲看病外,还不断开导母亲,他同情母亲的遭遇,痛恨前边儿子的忤逆,经常陪母亲聊天,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母亲感到了这个家庭的温暖,哥、嫂、姐、妹也经常来看望母亲,特别是大嫂、妹妹经常买些衣物和药品,大姐常捎些面和油,使母亲那受伤的心得到了极大抚慰,儿女们的孝心、爱心给了母亲重新生活的勇气,心情也变好了,疾病经过治疗有了好转,身体日渐康复,度过了那生命的难关。 没多时,我的儿子出生了,母亲很高兴,帮我带孩子,减轻了我好多负担。1987年我经考试转为公办教师,工资待遇提高了,1988年儿子的爸爸调入公司当了经理,小妹也调入县税务局工作,哥、嫂、姐常来看望母亲,母亲也常到他们那里小住,我们的日子都好了!一家人尊老爱幼和睦相处,倍受外人高看,一家人在附近一带曾被传为佳话。 1990年—1992年,女儿小的时候,母亲常带她在小妹那儿住,小妹在税务局工作,待遇、福利也好。那时侯,妹夫官运正兴,人也能干,工作上很得志,对全家人都很好,母亲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家人可以说是枯木逢春,走过了严冬,迎来了美好的春天! 母亲是受过大苦大难的人,虽然没有卧床不起,也是疾病不断。1993年冬,小妹陪母亲在地区医院作了CT,发现心脏主动脉有小瘤,医生说无法手术治疗,吃些药后,情况大有好转。1997年冬,母亲的身体显然不如以前,也不愿去其它地方,总是说,我岁数大了,言外之意让我有思想准备。也是那段时间,母亲经常回首往事,从过去到现在,从祖辈到父辈,从儿子到孙子,从媳妇到孙女,在心灵深处,她特别垂青晚辈,大哥、大嫂每年的看望,长孙女平儿给她送的生日蛋糕,都使母亲由衷地高兴。母亲虽不善言辞,但心明如镜,总为没给儿子们带小孩感到遗憾,并交待,等她百年之后,要叶落归根,回到×庄老家。母亲对我说,回头要跟小妹说说,让我和哥、嫂、姐、小妹等商量着办丧事。并说,咱家的事,要按照常理办,一切从简,越省事越好。每当母亲说起这些,我的心里就特别难受,心想,时代造成我们家庭的不幸,1960年饥荒和压迫夺走了父亲的生命,母亲能熬到今天,是我们儿女的福气,谁又会计较母亲对儿女们的不周呢? 1998年春节前,我全家搬进了教师公寓,住房宽敞了,我给母亲专门安排了一间屋子。住进新房,母亲特别高兴,虽然是七十多岁的人,她的饮食起居却都不用我们操心,显得很有精神。1999年冬季,母亲咳嗽比较厉害,我陪母亲到市医院、局医院检查、透视、拍片,各部器官都没有毛病,吃了不少中药、西药,试了不少偏方都没有效果。凤琴把母亲接到市里,在市医院专家门诊医生说,是降压药的副作用,换药一周后,咳嗽症状消失,但小腿开始浮肿,我和小妹陪母亲到医院作了全面检查,医生诊断,母亲心脏主动脉瘤已经发展到4.7—5.4cm,得知情况,我们心里很难受,问医生可否手术。医生说,不能手术,一是年岁已高,二是患有高血压。我们同母亲商量,母亲很开明,说不要动手术了。我们要求医生开些好药,治疗一周后。母亲浮肿症状消失,又治疗一段时间,母亲感到舒服多了,精神也好多了,这一年,母亲身体还好,没有其它疾病发生。 1999年冬季,母亲在小妹那里居住。腊月初四是母亲的生日,我和大姐到市里给母亲过寿,母亲想回县里,因天气下雪,道路难行,我匆匆赶回上班。大姐于腊月十四陪母亲返回县里,屋里生有火炉,也有大姐照顾,母亲就住在了我外甥那里,到腊月二十二,母亲因大肠干结,我接母亲到市医院就诊,没有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陪母亲看病。 春节过后,天气渐暖,母亲身体也好了许多。输液后血压稳定,服用“活心络”疗效很好,母亲心脏病很长时间也没犯。母亲放松了防备,98年以来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救心丸”也不装了,母亲说,心脏病好了,不用吃药了。母亲也坚持天天锻炼身体,早上5:30起床外出锻炼,6:30回来,早餐喝甜鸡蛋汤或鸡蛋茶,再吃一小块馍。我们上班后,母亲喜欢到街上散步,那段时间,大姐的女儿在路口做小吃,母亲常到那里跟她聊天。 母亲一生习惯操劳,七十多了仍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楼上自来水定时,母亲不忘接水,总是说,我没事,接点水,你们少操心。母亲一生刚强,从不愿连累儿女,自己的衣食住行自己安排。她好干净,人勤快,穿衣服讲究得体,手脚利索,晚年还保持着早晚刷牙的习惯,院子里的人见了我老称赞母亲。 2000年5月9日(阴历四月初六),那天母亲和往常一样,早晨外出锻炼,饭后到街上散步,11:00从外甥女那里回来。11:30三个舅舅从老家来看母亲,亲人见面。母亲十分高兴,中午我做了炸酱面,母亲吃了一碗面,饭后又和舅舅们说话拉家常。2:40我要到学校上班。母亲躺在沙发上说,你舅们还在休息呢。我理解母亲的意思,她是想让我下午提前回来送送他们。我跟母亲说,叫他们休息吧,天热,晚点天气凉快了再走。5点多我就回来了,谁知这是和母亲见的最后一面,也是最后一次和母亲说话。刚下完第三节课,有人捎信说母亲病了,我一路小跑到家里,孩子他爸已经叫了急救车在门前等候,医生正在抢救,母亲此时已经不能说话,医生给母亲插上氧气抬上救护车。我含泪紧握住母亲的手,轻轻呼唤母亲,母亲微微睁开半闭的双眼看了看我,然后就慢慢闭上了,任我千呼万唤,母亲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到了急救中心,医生经过抢救,却没有任何反应。医生把我叫到一边问今天的情况,我再三恳求医生,多抢救些时间,叫兄弟姊妹赶回来,让母亲再看他们一眼。医生摇摇头说,她有高血压,估计是心脏瘤破裂,再抢救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 当时医院只有我、老公和三个舅舅,痛哭一阵后,我抹着那擦不完的眼泪到公用电话前给大哥、二哥、小妹打电话,让车去×沟接大姐。 得到母亲的噩耗,亲人们赶了过来,大家在母亲面前失声痛哭。母亲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我们,正如她的一生默默无闻,为别人付出的多,为自己索取的少,直到最后也没让儿女受一点拖累,就这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离开了我们,给亲人留下的是内疚和无限的思念。再看母亲那安详的面容,像甜睡,像做梦,大概是放心了儿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到她该去的地方了吧! 亲爱的母亲,您安息吧!儿女已按照您的意愿,送您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您久别三十多年的故土,和亲人团聚了。后事也按照您的意愿妥帖办理了,也告慰了父辈们的在天之灵! 愿您们在九泉之下安息吧,双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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