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影展参展片《萨冈》实在太火了,首日票卖光,隔天的票也卖完。大雨滂沱的上周日晚上,国泰原定的场次爆满,不得已在20时45分加映一场,依然还是爆满。巨大的电影海报板上,小小的萨冈倚在她那辆拉风的捷豹跑车旁,头发短短的,微低着头。
电影原本是180分钟的两集电视片,女导演黛安娜·克里斯将其压缩成个两小时的电影。作为一部出色的传记片,《萨冈》真实到让人忘了这是一部电影。18岁写出《你好,忧愁》少年成名,迅即成为最年轻的千万富婆。萨冈说:“我不喜欢钱,如果有钱没时间花,那要钱做什么?”她飙车、豪赌、千金一夜散尽又一夜翻盘,抱着两牛皮纸袋的钱疾驰而去时,甚至不愿对吹出车外的钞票瞥上一眼。两次迅速缔结而荒唐的婚姻,生下儿子后就此结束的母子关系,专门赶往医院探望她的总统密特朗,还有那个年长30岁被她叫做“亲爱的先生”的萨特……一一在眼前出现了。喧闹过后,晚年的她穿着3天没有换过的上衣,眼神里全是寂寞。去世那刻,儿子丹尼斯赶到医院,却被通知“你的母亲不想见你”,保姆追出门去时已不见踪影。最后的最后,他们“相逢”了,回复青春模样的萨冈与丹尼斯一前一后走在诺曼底的海滩上,对着徐落的太阳,萨冈写给自己的墓志铭出现了:“1954年,萨冈以一本浅薄小说《你好,忧愁》出道,在经历了令人愉快而又草率的一生后,她的消失对她自己而言只是一个丑闻。” 走出影院,我躲进伞下,试图为自己撑开一个独处的空间。然后,我分明看到了一个跟萨冈并肩而行的女子,就像萨冈曾经的自我描述一样:“孩子气又一团糟”。她走在雨里,默不作声,悄悄流泪。这个女子曾经被萨冈小说里闪烁的海洋与隔离的丛林,动物般急速、牙签般尖利的青春打动吗?她在看到萨冈高速飙车生命垂危时,感受到她对于急速的热爱吗?——“只有速度才能让血液远离心脏,流进身体末端,流到指甲,流到脚踝,流到眼皮,冲走盘旋在身上的宿命与疲惫。”她是否会对萨冈关于爱情的断言感到心悸——“就像生病,或者醉酒。我只能够醉上三年或者四年,不能够再长,更不可能永远。”……她没有像萨冈那样在18岁时打定主意,去过“一种下流、丑恶的生活”。只是在这一刻,她像一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那样和萨冈重逢了,在读过《你好,忧愁》多年后的这个下大雨的晚上。她听到了亲爱的萨冈对她说……“青春是要用来挥霍的!” 尽管这个女人在文学长廊里绝对排不进伟大作家的行列,即使在以情爱题材见长的作家里,她也不及劳伦斯遗世独立,不如伍尔夫姿容优雅,就连她瞧不上眼的杜拉斯也有着比她高得多的成就。但是,萨冈式的忧愁,非常重要地开启了一条自我表达、私人写作的方向;更开启了自由至上、始终如一做自己的方向;就连时间这个暴君都得不到你,因为死亡对你而言只是一个丑闻。 于是,你萨冈式地胜利了。 你终其一生都是个孩子,弗朗索瓦兹·萨冈不曾打点过人生。你那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在他人眼里甚至会是不幸的。然而,那些美好、善良、真挚、新奇的回忆都是你自己,不曾老去的你自己。 所有人都会老去,但不是每个人都年轻过。 本报记者陈熙涵 作者:陈熙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