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桑新民教授,他在和学生讨论论文,虽是师生,气氛却如朋友间的聊天。细听才发现,笑声不断的谈话中其实蕴涵了很多哲理和人生智慧。桑教授似乎有一种本事,既让人轻松,又引人深思……
一、少年壮志竟未酬 ――“我们是共和国同龄人,我们的命运是同祖国的命运连在一起的。”
桑新民教授于1949年出生在复旦大学,两岁随父亲来到未名湖畔的燕京大学,大学校园文化的熏陶,是扎在根里的。后来就读北京大学附小、北京101中学,在那里他度过了愉快而充实的少年时期,很多兴趣也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他从小就喜欢数理化,小学时自己动手做矿石收音机,初中做晶体管收音机,“文革”时在没人用的广播室里做半导体收音机。少年时,他的梦想是当科学家。他自己做万用电表,自己设计电路,自学了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大量知识和技能,高一任班级学习委员时,就开展“研究性学习”,带着同学研制和“发射”了“土火箭”。然而“文革”把上大学的路切断了。
1968年高中毕业后,他一下子被扔到社会最底层,当了九年筑路工。冬天刨冻土,十字镐刨下去一个白印儿;夏天头顶烈日,脚踏滚烫的沥青,铺柏油路面,人就像在蒸笼里,几乎要被“蒸熟了”!更难承受的是精神世界的“歧视”,由于父亲受冲击,各种前途和希望都被剥夺了。但艰苦环境和各种“磨难”带给他的并不只有痛苦,那些淳朴的工人使他感到整个社会就是从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这就是社会大厦的基础。对劳动创造世界的理解,对艰苦环境的承受,对社会底层人与人关系的感悟,养成了他另外一种性格。这九年之艰难跋涉,成为他整个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底色。
二、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不仅是一种梦,而且是一种气质,一种理想,造就了你的行为和思维方式。”
桑教授那一代人中,相当一部分人随波逐流了。在那种环境下,人们考虑的往往是眼前的利益,可是他不甘于这样。“我觉得我可能从小养成这种学习的习惯以后,始终不愿意放弃做一个文化人,这一点可能是我的人生价值追求”。77年恢复高考,他又燃起了重回大学校园的希望。然而,重拾中断了九年的学业并不是容易的事,当时压力非常大,他也一度想到过放弃。但骨子里的那份气质是压不住的,最后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十天自学了解析几何和立体几何之后,他以高分被北师大政教系录取。
按照原来的想法,他是要学自然科学的,但经过那九年以后,这已经不现实了。而学习人文社会科学,他恰恰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在社会的磨练中,他对人生的体验与感悟比常人更深刻。正是这些实践使他懂得了人应该怎样生活,人在艰苦的劳动里,在命运不关照自己的时候,应该怎么思考。一年以后,政教系分为经济系和哲学系之后,他选择了哲学。适逢十一届三中全会,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给他启发很大。思想的冲突、变迁使他真切感受到哲学的力量,哲学不只是书斋里的东西,它能够打破思想禁锢。学习哲学需要人生经历和体验,就如黑格尔说的那样:同样一句格言,年轻人的理解和饱经沧桑的老年人的理解显然完全不同,因为后者是把毕生的经历、体验和智慧都注入其中了。在社会底层的体验,对他理解哲学是非常有帮助的。选择哲学,他终身不悔,日后在其他领域的研究中,哲学的功底便成为他的一大优势。
三、独辟蹊径采众长 ――“跨学科是一种挑战,它需要的是一种年轻的心态,它需要的是超越自我,它需要的是舍得打烂坛坛罐罐。”
当时学界正发生哲学史观的变化,部分学者突破了哲学史就是政治史的模式,认为哲学史应该是人类认识的历史。桑新民对此很感兴趣,开始思考如何从心理学的角度研究认识史,进而寻求一种新的西方哲学史方法论。他认真研究了认知心理学的代表人物皮亚杰和维果斯基的思想,把西方哲学史的方法论与心理学,特别是认知心理学结合起来,于1981年在《国内哲学动态》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哲学史的研究必须吸取当代科学新成果》学术论文。后来这篇文章被多次引用。他对教育兴趣的产生,有两个契机。一是受当时世界前沿的教育思想影响,试想把哲学史、心理学和教育学打通以后,研究教育哲学,以推动整个教育观念的更新。另一个契机是得益于他的一个老师,著名音乐学家赵宋光先生。1982年,《中国社会科学》杂志在成都召开了首届全国哲学思想学术交流会,那次与会的学者中,有一个写歌德的认识论,其中却有一大段讲小学数学的“怪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便是赵先生。赵先生邀请他一起参与小学数学的教改研究,后来研究小学的综合改革,给了他很多启示和触动。从此,桑新民踏上了教育改革的“不归路”。
刚开始研究教育时,教育领域不接受他:桑新民懂哲学,可是不懂教育。他用十年苦功完成了从哲学向教育哲学、教育改革实践的“转行”,不仅在北师大教育学的讲坛上大受欢迎,而且奠定了他在教育学术界的地位。不久,他又在艰苦的中小学教育改革实践探索中闯出了未来教育研究的新路。
90年代初多媒体计算机和国际互联网兴起,他用教育哲学敏锐的眼光发现:这将是学习方式和生存方式变革的新潮流,搞教育的人不进入数字化生存新天地,就不可能培养出面向未来的一代新人,于是他又学起了技术,并且越学越有乐趣,最后干脆彻底转到教育技术专业。他当时已经是教育学教授,但却下决心从头学起,又用十年苦功完成了从人文学者向教育技术学的“转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不仅成为国内教育技术学领域最早的三位博士生导师之一,而且成为数字化教育新时空中的“发烧友”,他主持的《学习科学与技术》网络课程,令人耳目一新,被评为首批国家级精品课程。谈到跨越三个领域的两次艰苦“转行”,桑教授感慨万千:跨学科是非常不易的,放弃原来功成名就、轻车熟路的领域,从头开始做小学生,这需要有打破坛坛罐罐的勇气,需要有对学术不懈的追求,更需要一种永远年青的心态!
四、科研教学硕果累累
2004年3月,桑新民作为教育技术学(数字媒体与知识工程)专业学科带头人调入南京大学,年过55岁又开始了新的创业,主持创建南京大学教育技术学(数字媒体与知识工程)本科专业,同时创建网络化学习与管理研究所,把教育技术学和高等教育学结合起来,重新组建了学术团队,以知识工程领域的研究为新起点,探索高等教育信息化和数字化生存时代的大学变革。南京大学的前身金陵大学是中国早期电化教育领域和专业的诞生地和摇篮,桑教授带领他的团队在南京大学的舞台上开展了对我国教育技术学专业继往开来的研究与艰苦创业实践:一方面系统挖掘与激活我国早期电化教育专业的历史经验和丰富资源,另一方面在综合性大学探索我国教育技术学专业的创新之路。
由于有哲学和教育学的学术背景和实践基础,所以,他从事教育技术基础理论研究也有许多独特的优势。近十年来,桑教授在教育基础理论、现代教育技术理论与实践、高校教学改革实践三者的内在结合上取得了突破性成果。他率先在理论上提出并剖析了在多媒体和网络环境下,阅读、写作、计算方式正在发生历史性的变革,在理论上提出并阐释了同生产方式并列的“学习方式”范畴,主持了一系列区域和城市教育信息化规划,率先在国内开设了培养和提高大学生“信息素养”为主旨的网络课程《步入信息时代的学习理论与实践》,获国家级高校教学优秀成果一等奖。尤其在教育技术学学科建设和基础理论的研究中,桑教授领导的学术团队继往开来、独辟蹊径、硕果累累,影响越来越大。
“我最大的优势可能就是始终能把压力变成动力,而且在其中找到一种乐趣,找到美感,这可能就是我独特之人生体验吧。”从互联网搜索引擎上进入桑新民教授的个人主页,可以看到他的数字摄影艺术作品,还可以欣赏到他的配乐散文朗诵:“自然、心灵与数字”,桑新民教授正是凭着这么一股坚定乐观的精神,执著地追求着自己的教育理想,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教育梦”,无论是筚路蓝缕,还是风雨坎坷,他都面带微笑,且行且歌。
(桑新民,南京大学教育科学与管理系网络化学习与管理研究所所长,教授,教育学博士导师。1982年1月北师大哲学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90年获霍英东青年教师奖(教学类),1993年获曾宪梓高等师范院校教师奖,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基本法起草工作。1993年在北师大评为教授,1994年在北师大创建“未来教育研究中心”,1995年任北师大教科所副所长,同年受美国邀请,以“国际访问者计划”身份对美国进行教育考察,并被美国教育研究会聘为境外会员。1996年在北师大评为教育学原理专业博士生导师。1997年10月作为广东省引进的高校学科带头人,调入华南师大,转入教育技术学专业,1998年评为教育技术学博士生导师。2001年获国家级高校教学优秀成果一等奖,2003年被评为首届国家级教学名师,2004年获全国高校首届国家级精品课程。已出版学术著作6部,发表学术论文一百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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