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而至

　当窗外飘过第一缕晨曦，我就起床了。这么写其实很夸张，因为睡觉都是在卧室里，而卧室是挂着窗帘的。应该说晨曦在窗帘外面探头探脑，但是无法进来。这就是文学、浪漫主义文学与现实的区别，如果不说是矛盾的话。当然了，也可以借此引申为文学青年与实际生活的不同，所以你就能知道，为什么文学属于青年；一旦被称为文学老年，那就不是恭维，实在是暗含讥讽了。

　　我带着这些想法，健步走在去老虎滩公园的路上。今天早晨按计划去公园拍鸟，据说红胁绣眼鸟已经来了。

　　如约而至。

　　春天如约而至，鲜花如约而至，小鸟如约而至。对于本登来说，则是死亡如约而至。在写到红胁绣眼之前，我必须谈谈对于本登之死的想法。这是关于文学青年之后接踵而来的另一种念头，也是产生在空空荡荡的早晨的大街上。

　　中国的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什么意思？还有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二句俗语有相通之处，防贼，是防不胜防的。9。11之前，本登是贼，中央情报局防贼，防不住。9。11之后，正好倒了个个，中央情报局是贼，本登在防贼。必须承认，本登是个天才。在中央情报局如此坚韧、忍耐、顽强、大规模地追踪之下，坚韧、忍耐、顽强、孤独地隐藏了10年。在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本登，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本登的死亡是宿命，是不可避免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对老登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如同对卡扎菲一样。这里就是战场，无论是在纽约、阿富汗，还是在伊斯兰堡。死了就死了吧，该做的也都做了。真正需要关注的还是美国。我对美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其实美国在很多、相当多的方面，都还是很棒的。不过在我们生活的蚂蚁世界里，国家政治、生存策略与好恶之心和个人情感无关。美国是占据着金合欢树顶端的最大的蚂蚁帝国，因而构成了居于下层的蚂蚁家族的最大威胁。能看出强弩之末的迹象吗？至少其他的蚂蚁家族是这么期望的。

　　一辆404路公交车从我身边轰隆隆开过去。已经是6点多了。去年这个时候，也在这个时间，我赶第一辆公交车去驾校学车，转眼一年过去了。我学车的初衷，是想尝试扩大生命的范围。因为并非“刚需”，于是一直模糊着这段距离。你也许知道了，岁月的磨石正是在沉默地啮咬着关于生活的所有刚需；而欲望消退的速度，恰好与年龄成正比。不排除有例外，并且例外似乎越来越多了。

　　昨天下午去了迎宾路水库拍鸟。好的一面是，水库没有人。不好的一面是，同样没有鸟。小鸟并不是总会如约而至。记得四年前刚开始鸟类摄影，五一之前来到这里，简直有鸟多为患的感觉。各种鹀类：黄喉鹀、白眉鹀、黄眉鹀、三道眉草鹀……各种鶲类：鸲姬鶲、乌鶲、白眉姬鶲……还有那么多雀：燕雀、黄腹山雀、大山雀、煤山雀……天哪，数不过来的小鸟。今年大概是春季气温偏低的关系。坐在水库岸边，只有成群的蝌蚪在水里钻营。拍了这些年鸟，初步积累了一点鸟类的生态学知识。我已经知道，鸟是跟着食物走的。所以气温偏低只是一种结果的原因（真玄哪）。春天来的候鸟，基本上都是以食虫为主。气温偏低，植物发芽就晚。植物没有发芽，虫子便处于蛰伏状态，虫子也是跟着食物走的。没有了虫子的时候，如果小鸟贸然迁徙，肯定面临着饿倒的风险。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鸟的头脑中埋藏着进化、本能、遗传培养的生物钟。格物致知并不是只有人类能做到。同样的道理，小鸟没有迁徙，鹰类的猛禽也不会来。因为猛禽是紧跟着鸟群行动的。在老鹰的眼中，小鸟不过是会飞的点心，移动的口粮而已。

　　水库里出现了一个异象。从我坐的位置看过去，水中有5条近米长的大鱼，头部聚集在一起，身体则呈星形散开。近来少雨，岸边的水比较浅，而且挺清澈，因此能看得很清楚。这些鱼在干什么？我反对鱼也要聚集在一起开会，捡起一只枯树枝用投标枪的手法投出去。枯枝在空中划出曼妙的弧形，正好扎在鱼堆的中心（平时练飞镖也有关系）。大鱼泼剌一声四散而去不见了。

　　阳光爬上了虎滩东山，紫叶李、樱花、连翘、丁香和蔷薇闪闪发光。我要不带浪漫色彩地承认，春光、春花的确有很浪漫的一面。即使你对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即使你在经过了这么多寒暑之后，已经相当的神经麻木了；但是在如此怡人的春天的晴朗地清晨，仍然会情不自禁的心动一下。号角滴答作响，露珠闪烁发光，一个新的轮回开始啦。

　　一群、一小群红胁绣眼在花丛中上下翻飞。【绣眼鸟科：分布于非洲、亚洲及澳洲的一大科鸟类。绣眼鸟多数种类的眼周有一圈银灰色羽，因此得名。绣眼鸟通常为体小似山雀的鸟，体羽绿橄榄色或偏黄色，嘴细小而略下弯，翼短，脚小而强劲。极为敏捷好动，常结成混合群在树顶觅食小型果实及昆虫；也飞临花朵食花蜜如太阳鸟】——摘自《中国鸟类野外手册》。善于写文章的人不善于摄影，是一个遗憾。善于摄影的人不善于写文章，更是一个遗憾。善于摄影也善于写文章的人，似乎没有遗憾了；但是摄影而不是鸟类摄影，则憾之深矣。嘿嘿，我的遗憾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进行鸟类摄影，没有一门大炮来从事鸟类摄影。不过“此事古难全”，而且满招损谦受益，所以这样就不错了。我曾经希望把野生鸟类摄影的无与伦比的快乐，与更多的人分享，而结局不过是冷场。事实让我明白，快乐其实也是无法分享的。每一个人的感受，都是属于个人的独特的心理感受。既无法强加于人，也不能达到充分彻底的沟通交流。从这个意义上说，孤独是具有普遍性的。

　　好了，写的不少了，到此为止。明天早晨还要爬起来继续拍摄红胁绣眼。今天早晨拍摄的结果不能令我满意，只能选出一组将就着看的片子。怎么说的能力强于做的能力了呢？这是君子的大忌呀。

　　

　　2011年5月3日六必居灯下漫笔

　　发一组红胁绣眼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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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