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每个正常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点悲观主义,一生中有些时候难免会受人生虚无的飘忽感的侵袭。区别在于,有的人被悲观主义的阴影笼罩住了,失却了行动的力量,有的人则以行动抵御悲观主义,为生命争得了或大或小的地盘。悲观主义在理论上是驳不倒的,但生命的实践能消除它的毒害。
最凄凉的不是失败者的哀鸣,而是成功者的悲叹。在失败者心目中,人间尚有值得追求的东西:成功。但获得成功仍然悲观的人,他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他已经无可追求。失败者仅仅悲叹自己的身世;成功者若悲叹,必是悲叹整个人生。
相信一切深刻的灵魂都蕴藏着悲观。当然,真正深刻的灵魂决不会沉溺于悲观。悲观本源于爱,为了爱又竭力与悲观抗争,反倒有了超乎常人的创造。不过,深刻更在于,无论获得多大成功,也消除不了内心蕴藏的悲观,因而终能以超脱的眼光看待这成功。如果一种悲观可以轻易被外在的成功打消,我敢断定那不是悲观,而只是肤浅的烦恼。
执著是惑,悲观何尝不是惑?因为看破红尘而绝望、厌世乃至轻生,骨子里还是太执著,看不破,把红尘看得太重。这就好像一个热恋者急忙逃离不爱他的心上人一样。真正的悟者则能够从看破红尘获得一种眼光和睿智,使他身在红尘也不被红尘所惑,入世仍保持着超脱的心境。假定他是那个热恋者,那么现在他已经从热恋中解脱出来,对于不爱他的心上人既非苦苦纠缠,亦非远远躲避,而是可以平静地和她见面了。
古往今来,尽管人生虚无的悲论如缕不绝,可是劝人执著人生爱惜光阴的教诲更是谆谆在耳。两相比较,执著当然比悲观明智得多。悲观主义是一条绝路,冥思苦想人生的虚无,想一辈子也还是那么一回事,绝不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反而窒息了生命的乐趣。不如把这个虚无放到括号里,集中精力做好人生的正面文章.
我们不妨站到上帝的位置上看自己的尘世遭遇,但是,我们永远是凡人而不是上帝。所以,每一个人的尘世遭遇对于他自己仍然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当我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时,那把我们绊倒的物体同时也把我们支撑,我们不得不抓牢它们,为了不让自己在完全的空无中行走。
在无穷岁月中,王朝更替只是过眼烟云,千秋功业只是断碑残铭。此种认识,既可开阔胸怀,造就豪杰,也可消沉意志,培育弱者。看破红尘的后果是因人而异的。
我们不妨眷恋生命,执著人生,但同时也要像蒙田说的那样,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和人生告别。入世再深,也不忘它的限度。这样一种执著有悲观垫底,就不会走向贪婪。有悲观垫底的执著,实际上是一种超脱.
由于只有一个人生,颓废者因此把它看作零,堕入悲观的深渊。执迷者又因此把它看作全,激起占有的热望。两者均未得智慧的真髓。智慧是在两者之间,确切地说,是包容了两者又超乎两者之上。人生既是零,又是全,是零和全的统一。用全否定零,以反抗虚无,又用零否定全,以约束贪欲,智慧仿走着这螺旋形的路。
一个人热爱人生便不能不执著,洞察人生真相便不能不悲观,两者激烈冲突又达成和解的结果就是超脱。所以,超脱实质上是一种有悲观约束的执著,有执著约束的悲观。仔细分析起来,其中始终包含着悲观和执著两种因素,只是两者之间已经形成一种恰当的关系,不再趋于一端罢了。我不相信世上有一劳永逸彻悟人生的“无上觉者”,如果有,他也业已涅槃成佛,不属于这个活人的世界了。
琴无弦而有音,人无语而有意,这是一种境界,是一种洒脱,此意唯有知音懂。
走过了生命的某一段历程,生活的节奏磨平了尖锐的棱角,舞动的激情也渐渐的呗平息,忧伤的双眸开始读懂了生命,心便如咆哮后的海一般宁静,所有的追求一时间烟消云散,心灵深处不停地寻觅着生命的意义,试图让内心清静飘逸。请无笑我如梦的呓语,这只是为了让烦躁的灵魂得以片刻的宁静舒缓而已。
看过佛家的偈语,有时候这些或许能够清晰地诠释着生命,能让我们在喧嚣的闹市中觅得片刻的宁静。酒以不饮为饮,棋以不争为胜,笛以无腔为适,琴以无弦为高。细解之为:喝酒时谁也不用劝谁喝多,以各尽酒量为乐;下棋只为着愉悦消遣,不以一棋之争而伤和气;吹笛奏乐只是为了陶冶性情,不刻意去追求旋律与节奏;弹琴时只为消遣休闲,不求高雅拘泥;和朋友约会只是为了消遣,不受时间限制的真挚,客人来访要尽地主之宜,迎来送往坦然对待。这是多么高深的一种境界,是多么自然的一种归真!大凡人都能如此还有何苦,何悲,何忧,何虑之困扰?便也不会落入烦嚣尘世的苦海。
内心得以宁静,便能享受到清风致花间,摇曳花自来的飘然,月光逐云朗月辉映影清宁的怡人感觉。便让我们仰俯之际,抬头是白云悠悠,低头是流水潺潺,那是一中多么的畅顺、轻盈。无忧。无虑。无欲。无求。无思。无念。——这真的是一种真正的生命吗?
然而,身处世俗,追逐宁静的境界是何等的难!因而,便有了声声的叹息和怨尤,
每一个心灵门户虚掩,怀抱湘琴,清幽哀怨。
正如古人所说:叹息声声惊夜泣,琴音幽幽泪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