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草地牧羊犬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他们总不会在黑夜发起攻击?维代拉尼一面问,一面抚摸着他那头大得可以一尾巴打到人嘴巴的狗。
——《哈扎尔词典》
还传说在这个好斗的喇嘛住房前,常常用结实的银链拴住的凶猛的看门狗,依然潜藏在城堡附近,等待它的主人归来。
——享宁·哈士伦[丹麦]《蒙古的人和神》第十七章《沙漠中的土匪城堡》
这是一块地势宽广的谷地,蒙古人在上面放牧羊群。大群大群的狼在周围嚎叫,当地人喂养猛犬守护羊群。
——《青康西藏的冒险生涯》W·W·福格森[英]
一、印象——营地上猛兽般的巨犬
毫无疑问,对于任何进入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的人来说,当他们接近草地牧民的营地时,呼啸而来的草地牧羊犬都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车辆或骑马者距离蒙古包尚有一两公里的距离时,那些卧伏在蒙古包边的黑影已经悄然间抬起了硕大的头颅,它们在警惕地观望。当确信闯入者是奔营地而来时,它们迅速挺起身体,那是一些骨架大得吓人的巨犬,它们目光凶猛,脸颊和脖颈上留有与狼厮杀时留下的斑剥伤痕,而换毛时脱下却并没有褪落的长毛像厚厚的毡卷一样纠结在身上,使它看起来如同史前时代的孑遗巨兽。
它们粗壮的喉管里发出短促深沉的吠叫,这种吠叫声穿透力极强,在一两公里之外清晰可闻,极有震慑力。这仅仅是它们对入侵者的警告。见到入侵者继续执迷不悟,执意进犯,它们迎了出来,一开始只是小步地颠跑,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当接近入侵者时,它们的攻击是毫不犹豫的。
在无边的草地中,各个营地之间距离极远,有的甚至达到几十上百公里,所以任何企图进入营地领地范围的陌生人都是它们概念中的敌人。对闯入者的仇恨激励着它们发动如同野兽般凶悍的攻击。它高高跳起,浑身硕重的毛片飘散而起,像狮子一样。它们嗥叫着扑向马上的人,或是重重地将身体撞向结实的吉普车,它们几乎毫不停歇,一次又一次地攻击,倾注全部的希望要将入侵者从马上拖下来、从车里拉出来,撕成碎片。
我乘车进入草地时不只一次接受过这种礼遇,凶悍的猛犬咆哮而来,高高跃起,重重地撞在车窗上,在展露血盆大口中可怕的锋利獠牙时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淋漓的口水。当它们发现这攻击最多只能在车体上留下一些划痕时,开始狠狠地向轮胎下口——这个部位的适口性更好。这些巨犬啃啮橡胶轮胎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咯吱吱的声响,总之,结实的越野吉普车都在这种可怕的攻击中微微摇撼。
我童年时还亲眼见过汽车轮胎被围攻的牧羊犬咬爆的场面。
此时,面对这些仿佛来自地狱的穷凶极恶的猛兽,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留在马上或车内,向着蒙古包高声呼唤求救。营地的主人闻声从蒙古包里出来,喝退并用链子拴起猛犬。这时客人才可以下马出车,在主人的保护下战战兢兢地进入蒙古包。但此时仍然要小心,说不定那些势不甘心的猛犬又会挣脱绳索,再一次扑过来。
这些草地的牧羊犬,颠覆了人们传统观念中狗的概念,它们过于凶猛、强悍,甚至可怕。
那些初次进入草地的人,更是被这些巨犬深深地震撼。
二、起源——生于山林,长于草原
作为人类最持久、可靠和忠诚的伙伴,早在10000~15000年前,一些与狼分道扬镳的野犬已经开始跟随原始人类一起生活。
据史料记载推测,蒙古民族,即早期的蒙古部(蒙兀室韦)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草原的呼伦湖和额尔古纳河东南的大兴安岭山林中繁衍生息时,现今呼伦贝尔草地牧羊犬的祖先,一个古老的山地犬种,已经在蒙古部族的营地里承担狩猎大型猎物、护卫营地和驮运物资等工作了。关于这个犬种,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但为了适应冬季极度高寒的严酷山地环境,并与大型野兽搏杀,相信那应该是一种体大毛厚极有力量的凶猛犬种。
公元9世纪中叶,蒙古部向西迁移,走出山林进入呼伦贝尔草原,逐步完成由于纯粹的狩猎民族向半狩猎半游牧生活的过度,并最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蒙古游牧民族带着他们的畜群逐水草而居,不定期地更换牧场。这个犬种逐渐对这种游牧生活进行了适应,在无边界的牧场中,它们高声吠叫,警告陌生人并向主人发出信号,护卫营地和放牧羊群,驱除觊觎羊只的野狼。
1206年春,铁木真即大汗位,尊号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建立大蒙古国;铁木真的大将者别、速不台的第一次西征;术赤之子拔都(铁木真之孙)带领蒙古铁骑挥舞着“上帝之鞭”横扫亚洲西部和欧洲东部,完成第二次西征;世界历史上彊域最辽阔的朝代——元朝的建立;元朝灭亡,蒙古民族退回草原。草原上的牧草绿了又枯,大雁飞去又来,朝代更替,世事变迁,但草地牧羊犬,一直忠诚地守护在草地牧人的毡房前面,从未离开。
在蒙古民族的迁徙、游牧,征战过程中,草地牧羊犬一直跟随着游牧大队和西征的部队,承担卫护营地,守护后勤物资等任务。在征讨西亚和欧洲的过程中,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犬种,也对改良欧洲和西亚的犬种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随着目前藏獒热的升温,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天骄成吉思汗西征时曾经组建三万头的藏獒军团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但这种说法从未在相关蒙古史书中出现过。蒙古骑兵善于长途奔袭,快速移动的战术,而且当时的战术体系基本已经成形,在这种战术体系中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蒙古骑兵以长途奔袭见长,藏獒并不具备长距离奔跑的能力,另外,高原地广人稀,征集三万头巨犬要比征调士兵更加困难,或者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这三万头狗又如何统一指挥调配,况且食物问题也无法解决。据我猜测,蒙古大军征战时,应该有少数的草地牧羊犬随行,承担基本的护卫任务,比如营地警戒等。
草地从来就是一个未被中断的走廊,除大规模的征战外,北元前期,居住于呼伦贝尔草原的巴尔虎蒙古部族除在祖辈传统游牧地贝加尔湖至呼伦贝尔一带的广阔草原游牧外,还跟随着从属的封建领主参与更远的大规模游牧,最远直达今天青海省的青海湖。这种大规模的往返游牧不只一次。在这种大规模的游牧过程中,蒙古草地牧羊犬的血统曾直达青藏高原。而藏獒极有可能不过是草地牧羊犬在游牧过程中分支而出的品种,在封闭的地理环境内形成了现在的藏獒。即使不是蒙古草地牧羊犬的一个分支,血统也应该极为相似,不过是适应了高原气候的一个新种。
三、分布——蒙古祖地
目前呼伦贝尔草地牧羊犬的中心地带,应以呼伦贝尔草原为核心地带。呼伦贝尔草原位于大兴安岭以西,是牧业四旗——新巴尔虎右旗、新巴尔虎左旗、陈巴尔虎旗、鄂温克旗和海拉尔区、满洲里市及额尔古纳市南部、牙克石市西部草原的总称。由东向西呈规律性分布,地跨森林草原、草甸草原和干旱草原三个地带。除东部地区约占本区面积的10.5%为森林草原过渡地带外,其余多为天然草场。呼伦贝尔地区属温带气候,北部的大兴安岭北端属寒温带气候,由于地处中纬度西风带,在国家的内陆腹地,远离海洋,故属于较强的大陆性气候,多数地区干旱少雨,冬夏温差悬殊,冬季最低温度甚至达到零下40℃。长期以来,由于蒙古高原特有的冬季高寒、夏季酷暑的严酷地理环境,也造就了蒙古牧羊犬体硕毛厚、抗疾病能力强、凶悍勇猛、不畏野兽的特性。呼伦贝尔尽管也为高原地貌,但西部草原地区的平均海拔仅仅在600-800米,较之青藏高原更接近于平原,这也是蒙古草地牧羊犬更加适应平原地区的一个优势,
呼伦贝尔草原与蒙古人国接壤,所以此犬种在外蒙古地区也有分布,甚至更为广泛。但是由于政治原因,上世纪40年代,横贯欧亚大陆的西伯利亚铁路修建时期,一些来自苏联的犬种已经开始与当地的蒙古牧羊犬进杂交。二战时期苏联红军为抗击日本军队进入蒙古地区时,也携带有大量军犬,在战争和铁路的修建工程完成之后,苏军撤走后,大量(估计数百近千头)军犬(多为德国牧羊犬)被留下来,它们多被蒙古人收养,与当地的蒙古牧羊犬杂交。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近十万苏联军队再次进驻蒙古,随行的军犬像它们的主人一样,侵略性地使当地的草地牧羊犬的血统受到巨大的打击。总之,现在的蒙古国,即使在一些极其边远的地区也很难找到纯种的蒙古草地牧羊犬了。
四、与草地牧民的关系——生生不息、不离不弃
牲畜是游牧人的安身立命之本,而穷凶极恶的狼群是除了病害之外牲畜最大的威胁,牲畜受到侵害将直接影响到牧民的生活,上溯并不遥远的年代,牲畜的兴旺与否将直接决定到一个部落的兴衰存亡。
草地无边无际,游牧民居无定所,追逐水草丰美之地,居住便于移动安装的蒙古包。而牲畜白天在丰美的草场牧放,夜晚幕天席地,休憩于毡包附近的草地之下,没有任何圈棚保护。
保护这些牧民生活中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完全依靠草地牧羊犬。每当夜幕降临,它们三两伏卧于畜群的外围,尽职尽责地守卫整个畜群。尽管慑于牧羊犬的凶猛,狼群尽量远远地避开牧人的营地。但在最严酷的隆冬季节,在荒寒的草地上找不到果腹之物的狼群也会倾巢而出,结群攻击营地,抢掠羊只。于是,在冬日里,牧羊犬与狼群的厮杀几乎是持续整个夜晚的,有时,撕咬在一起牧羊犬和狼翻滚撞击到蒙古包的毡壁上嘭然作响。这种搏杀直到天色将明,撕咬咆哮声才随着无奈离去的狼群而渐渐淡去。天亮之后,牧人走出毡包时,雪地上遍布牧羊犬与狼搏杀时留下的印记,一片狼藉,但畜群无一损失,而营地无畏的护卫者——牧羊犬正卧在冰雪之中舔拭自己在一夜的争斗中留下的伤口,看到主人,毫无倦意,一跃而起,到主人的身边问好。有时雪地上也会留下七零八碎的狼的尸体残块,当然,偶尔倒下的也会是牧羊犬。这不过是草地生活中最普通的一幕。其实在这里,并不存在人类世界中道德意义上的划分,正义者或邪恶者,狼为食物,为了生存,牧羊犬为了保卫营地。在这种残酷的竞争中,只有最强壮凶悍的个体可以存活下来,狼群也在悄然间为草地牧羊犬的自然淘汰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一些经常讨论藏獒到底能不能打败狼的人恐怕不知道,在长期以狼患著称的北方草地上,长久以来,驱赶甚至杀死狼只是草地牧羊犬在牧场上生存下去的一项像吃饭一样习于为常的基本技能。在2000年,陈巴尔虎旗的两头牧羊犬甚至咬死了一头夜里偷袭羊群的猞猁。
在我个人的记忆中,我清晰地记得,在童年时一个初春的傍晚,一头黑色的草地牧羊犬将一头狼杀掉之后独自叨回营地,可以想象它拥有多么强壮有力的颈部肌肉。在那片草地上,它用自己勇气和力量建立起不可动摇的威信,那些觊觎羊群的狼听到它那粗哑的咆哮甚至会望风而逃。总之,在我的印象里,很多自称勇气过人自命不凡的人在面对这头咆哮着狂奔而来的巨犬时,他们的勇气都会土崩瓦解,彻底崩溃。后来,为了控制它的行动能力,以免过多地伤人,在它的项下一直横拴着一根直径近十厘米一米多长的榆木棒,只是为了在它奔跑扑咬时那木棒会不断地击打羁绊着它,让人有机会落荒而逃。但它每次攻击时因为尽管拖坠了那根巨大的木棒磕磕绊绊,一路轰然作响烟尘四起,声势骇人。
那时我还未上学,清晰地记得那头巨犬几乎和我的肩膀一样高,即使在多年之后排斥当年由于年幼的记忆误差,相信那也是一头肩超过80公分的巨犬。那样的巨犬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草地牧人因而非常喜爱他们的狗,在草地牧民的家庭中牧羊犬具有重要的地位,狗也是在草地的牲畜中唯一拥有自己名字的牧畜。在草地上没有出售幼犬的习惯,牧人只会将幼犬相互赠送。
牧羊犬多为散养,没有固定的狗窝。但草地牧羊犬以其硕大的体形,成犬食量却并不大,每天只需要少量的奶食或面食,偶尔获得一些杀羊时的内脏,就已经非常满足。甚至在牧民离家时,常常数日无人饲喂,独立性极强牧羊以草地上的野鼠、旱獭为生,或以冰雪下的腐败发臭的死畜为食。
草地上一些关于草地牧羊犬的故事。
故事一:
一头黑白花色的牧羊犬,极其凶猛,多次咬退袭击羊群的狼,并有杀死狼的战绩。此犬尽管凶悍异常,守护羊群却尽心尽力,在发现小羊出生无人照料时,竟然将小羊舔干净之后叼进蒙古包。随着年岁渐老,牙齿渐渐落尽,但仍然不改凶悍,只要发现地平张上有狼出现必然舍命追赶,尽管牙齿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却以尚还壮健的身体狠狠向狼撞去,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故事二:
一头棕黑色牧羊犬,不仅不能容忍狼族的出没,甚至不能允许在营地上有其它的狗存在。因为渐渐衰老,主人又从其它营地讨回两头牧羊犬。但此犬对那其它两头牧羊极尽欺压之能事,两头牧羊犬惶惶不可终日,只要它在,甚至不敢进食,畏畏缩缩,毫无生猛可言。主人生恐此犬老去之后营地的护卫一职无以为继,但只要它在其它两头牧羊犬永无出头之日。无奈之下,决定将此犬送给城市中的一个朋友,此犬在被装上车挣扎时,被车轮碾断一腿。刚刚进城,此犬即成功出逃。尽管从未进过城,离开过营地,它竟然拖着断腿,在三天的时间里,渡过两条河,行程百里重回草原上的营地。当主人见此犬蓬毛垢首、断腿趔趄地出现在营地上时,发誓再不让此犬离开营地。后来此犬的断腿竟然自然痊愈,只是略有颠跛,但不影响它捕獾逐狼,直至终老草地牧场。
故事三:
这就是我小时候养的草地牧羊犬的故事了。童年在草地时我曾经饲养过母子两代草地牧羊犬。当我离开草地回内陆上学时,养的已经是第二代了。在我离开的日子,执意要将此犬带回城市,当时年幼,并未考虑此犬是否能适应局促的城市生活。总之是已经将它装入麻袋系上袋口放在马车之上,走在半路之上,大人终觉不妥,告诉我火车上根本不允许运载这样的巨犬。我无奈之下只好将此犬留下。
我离开之后,得知此犬常常卧于草地之上,遥望我离去的方面,并经常跑到火车站前徘徊。一年之后郁郁而终。2005年,在离开草地多年之后,我著长篇小说《鬼狗》予以纪念,也算了却童年时代的一桩心事。
五、品种基本描述——漠北苦寒之地的护卫猛犬
命名:蒙古獒犬(Mongolian mistiff)或呼伦贝尔草地牧羊犬(Hulunbeir Grassland sheepdog)
起源地:中国内蒙古自治区大兴安岭原始林区
最初用途:护卫、狩猎大型野兽、驮运物资
现在用途:护卫、狩猎、牧羊
外观:身体雄壮,长方形,结实、紧凑、匀称,腰后部略高于肩部;头颅大,前额突起;口吻短粗,上唇垂于下唇下方;爪紧抱如拳,趾间有毛;尾翻卷于背上。
体重范围:雄犬50~60公斤,雌犬40~50公斤
身高范围:雄犬70~75厘米,雌犬65~70厘米。我幼年曾见到肩高80厘米以上的巨犬,黑色,白胸白爪,极其凶猛,曾经不只一次将马背上的人扯下咬伤,但未留下照片。据说有肩高达到一米以上的巨犬,但从未见过,也没有照片为证。
被毛:被毛长、明亮且质地细腻。毛生底绒,冬季体毛10~15厘米,尾毛长15 ~20厘米。
寿命:14~15年。
繁殖:雌犬一般每年九月落雪以后发情,每年只于隆冬季节生产一窝,幼犬数量不多,三至四只。
性格:拥有良好的气质。草地牧民其实也在自然淘汰的基础上进行了人工选择,在幼犬中即选择表现凶猛忠诚、结实有力的个体,由于草地牧人选择犬种几乎将凶猛不畏野兽视为唯一的标准(有此一条,其它条件都可以忽略不予考虑),所以此犬胆怯者极少。性格沉稳,安静,可以长时间卧于营地边,警惕性强,以陌生人极为敌视。但面对主人却温和而冷静,并可以友善地与孩子相处,这是一种并不过于流露自己情感的犬种。
附:我曾经将一只幼犬作为礼物送给位于大兴安岭阿龙山区的鄂温克朋友。送上山时不到两个月,现在已经长成一头体大毛硕的巨犬,对山地生活非常适应,可以很好地承担护卫营地、驱赶野兽和圈围驯鹿的任务。对于它,这显然是一次回归祖地的旅行。这也可以作为这个犬种可以适应多种地理环境的旁证吧。
目前主要颜色
棕黑色系:也是草地牧羊犬最常见的品种,即铁包金,俗称的四眼。黑背,黄色或棕红色腿,两眼上方有两个明显对称的黄色或棕红色圆点;头部、前胸部及四肢的黄色或棕红色对称分割;前后爪部黄色或棕红色或覆有黑斑(点)。
黑白花色系:体型较棕黑色系更为粗壮,全身均匀分布黑白色斑,头部一般为黑色,吻部周围白色,四腿白色,也有少量身体在白色底色上遍布黑色斑点,产生深蓝色的效果,极为优雅。
黑色系:毛较棕黑色系短,全黑极少,多在胸腹、尾尖、爪尖或吻部等处有白色斑块。
白色系:非白化种,鼻镜黑色。我幼年时曾经饲养过母子两代的乳白色品种,颜色与乳白色系的德国牧羊犬相似,但此品种在草地上已经消逝多年。第一代母犬与杂种公犬交配,产下的幼犬我留下一只,长大后与母犬体形和体色相同,具有非常稳定的遗传基因。
虎班色:俗称狸色,颜色精美、连贯、分布均匀。
另外两种尚不能定义的品种
狮子形:数量少。体型小,被毛长,如穗状,目前存黄色、狼青色和白色种。
猎犬种:怀疑此品种为狮子型与本地弱狗的杂交种,吻侧有硬髭,毛生底绒,但外层毛为刚毛,身瘦体长,善奔跑,可捕捉狍子、獾等野生动物。
六、现状——行将消逝的奇迹
在历史上,草地牧羊犬尽管没有进行系统而科学的繁育,但自然的优胜劣汰也保持了其优良的基因。但近年来,由于草场退化,大部分牧民逐步结束了传统的游牧而改为定居生活,草地牧羊犬在营地生活中的作用逐渐被削弱淡化。另外,由于目前草地上结群的狼逐渐消失,对畜群的威胁已经很小,草地牧民也缺少育种意识,草地牧羊犬多为自然交配,在西乌珠尔,可以明显看出附近数个蒙古包的牧羊犬显然都有血统关系,皆为近亲交配,体形明显变小。
另外,蒙古族是不食狗肉的,附近城市里也没有食狗肉的习惯。但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受东北朝鲜饮食文化的影响,在一些中心城市海拉尔、满洲里和牙克石等地开始零星出现狗肉餐馆,至90年代中期,大大小小的狗肉馆如雨后春芛般出现在街头,人们似乎突然间意识到狗肉是一种可以滋阴补阳、宜气生津的美味。根据我粗略地计算,仅仅在海拉尔市区,就有近400家狗肉馆,而小小的陈巴尔虎旗旗所在地巴彦托仁镇,就有5家。
在这些餐馆繁荣的背后就是大量草地牧羊犬的罹难。有了狗肉馆自然就需要有肉源,仅仅在海拉尔,就有十几个已经形成规模可以为狗肉餐馆提供稳定肉源的屠狗专业户。一些起步较早的专业户供应一些大的餐馆,每天杀狗几十头,而一些小的,也在十几头左右。
为了给一头黑白花色草地牧羊拍照,在海拉尔附近郊区一个专业户的屠狗场,我看到了屠狗的整个过程。出于礼貌和对主人的尊重,我未拍摄杀狗及剥皮的整个过程,只是拍下了待杀的狗,它们目睹自己的同类在面前被杀掉,拖出去剥皮。
在那家的仓库里,摆放着已经杀好褪毛的十几条“白条狗”,而在杀狗场外面,堆放了近十吨的狗毛。而这个专业户坦言,一年要杀掉5000~6000头狗。
但这种正常的收购及屠宰获得的多是一些杂交品种,对整个草地牧羊犬并没有毁灭性的影响。不过,由于巨大的需求量,这种正常的收购方式并不能满足狗肉馆中老饕们那永不知饱的肚囊的需求,于是又出现一些专业的盗狗者。正常被出售的狗出售者还会考虑一下品种,仅仅出售品种低劣的,这些盗狗者可不管什么品种,他们采用的是毁灭性的毒杀方式。
2006年8月,四头草地牧羊犬在陈巴尔虎旗附近的一个旅游区内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全部盗走。
这四头牧羊犬,是出于招揽旅游者的目的从草地中精挑细选收购而来的,除却引进这些犬时花费的近万元不计,其中一头粗壮的黑白花雄犬十分少见,是不可多得的优良种犬。此犬极其凶悍,不但拒食而且盗狗者根本无法上前,最终他们将一个帆布包抹上药,以此刺激牧羊犬,牧羊犬咬中之后中招。否则,此犬无论如何不会就范。
这样优秀的种犬,就是在草地深处也已经不多见了。想来那些狗早已经流入狗肉馆,甚至已经化为汁浓味鲜的美食流入食客的肚腹之中了。他们不了解那些牧羊犬的价值,他们不会明白,对于草地的牧羊犬种源来说,那是怎样一种损失,他们无意中正在扼杀这草地上悠久的奇迹。
2006年,中国农历狗年,随着前一年关于藏獒的长篇小说《藏獒》的热卖,以及报纸、电视、网络等媒体不负责任的失实报道,这种原来生活于青藏高原不为人知的大型护卫犬种突然间进入人们的视线,于是见面必谈藏獒竟然成为一种时尚。藏獒,作为一种高原上特有犬种,其实并不适合平原饲养,但突然之间它们拥有了中华神犬的美誉和弑虎屠熊的能力,甚至一些藏獒竟然叫出上千万有价无市的天价,这种热炒所带来的负面效应除了使青藏高原上的藏獒被掠夺性地收购,种源受到致命的打击,也让草地牧羊犬承受了灭顶之灾。
在被藏獒热冲击之后,一些嗅觉灵敏的狗贩又将目光投向了草地牧羊犬这个不为人知的品种。他们惊讶地发现,铁包金的藏獒竟然与远在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的草地牧羊犬如此相似。实事求是地讲,除其是专家或者极有经验的饲养者,一般情况下很难分辨藏獒与蒙古草地牧羊犬,至于幼犬,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在利益的驱使下,一些狗贩涌入草地,开始收购蒙古草地牧羊犬。尽管草地牧民从未有过出售牧羊犬的先例,但如今的草地已经不是以前的草地了。草地牧羊犬被成车地运出草地,装笼通过铁路发往全国各地。这些流往各地的牧羊犬如果系统的培育或提纯还好,但一般情况下,它们不过是被急功近利的犬贩加入其它犬种的血统(如与圣伯那犬混血)在短期内培育出“漂亮的藏獒”。更多的时候,狗贩收购母犬作为母本与藏獒杂交,以获得铁包金色良好的色素沉着,毕竟,蒙古草地牧羊犬的遗传是非常稳定的。(其实这种杂交法多年前就已经由中国农学会肉用犬良种繁育基地和吉林省肉用犬研究所培育成功,即以藏獒为父本,蒙古草地牧羊犬为母本,三代杂交产生的体重可100公斤的肉用犬,以满足人们对食用犬的需要。1999年3月在国家工商局注册为“青龙肉用犬”商标,还被’99中国国际农业博览会评为“名牌产品”。) 我不清楚目前藏獒市场有多少头藏獒的血管里就流淌着草地牧羊犬的血液。
我的朋友一头十几岁的草地牧羊犬,被犬贩以二千元的价格买走,辗转运至沈阳的狗市之后,冠以藏獒之名,竟以两万元的价格被出售。那可是百分一千的利润啊。
在暴利的驱使下,更多的沈阳和长春的贩狗者蜂拥而至。这种地毯式的大规模收购从2005年下半年开始,至2006年初达到顶峰。据不完全统计,仅仅2006年,就有近千头优良种犬被运出草地,至于幼犬更是不计其数。而正在呼伦贝尔草原进行石油勘探开发的大庆油田的石油工人和其它零星爱好者少量购买的还不在其中。
据曾经家住在海拉尔肉联厂附近的王志军回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肉联厂每年大规模地收购羊群时,总会有一些忠于职守的牧羊犬糊里糊涂地随着羊群一同来到城里。这些草地牧羊犬自小就与羊群一起长大,骨子就是那种羊群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的想法,就这样跟着自己护卫的羊群糊里糊涂地来到城市里。这些忠于职守的牧羊犬往往没有善终,当所有的羊被赶进棚圈中待杀时它们仍然守在羊圈的外面,水米不食地守卫着。王志军清晰地记得一头大得不可思议的牧羊犬被附近的一些闲人用绳子套住杀掉,现在谈起来他还有些惋惜:“那狗真的是大呀,两个成年人把它套住后往上吊,它一挣,竟然将两个人都拖得离了地。最后那狗还是被杀了,那整张的狗皮晒起来时,足足铺了半个屋顶,几乎不比一张牛皮小多少。”
那头牧羊犬究竟有多么大呢,我们无从考证,但我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暴殄天物。
2005年至2006年,我不断深入呼伦贝尔草原,发现尽管每个蒙古包或定居点仍然有饲养牧羊犬的习惯,但品种退化极为严重,优良种群的数量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不过在靠近国境线的一边比较偏远的营地,以及一些比较大的牧业点,仍然有一些品相不错的草地牧羊犬,但传说中那种壮硕如牛犊的巨犬,几乎见不到了。
鉴于目前国内藏獒市场的混乱,大量引入外血等急功近利的育种行为,高原犬种对平原气候的不适应性和子代犬凶猛性退化,品种本身的服从性差等问题,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开始意识到同为原生犬种的草地牧羊犬在护卫犬的发展上比藏獒具有更大的优势,比如适应平原气候、服从性强等。
我的朋友,呼伦贝尔市陈巴尔虎旗新华书店经理王志刚先生,已经在自己的牧场上对草地牧羊犬尝试性地进行人为选育。但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原生犬种,形成基因稳定、素质超群的护卫犬种,还需要一个漫长的研究培育过程。
七、尾声——草地的风
草地牧羊犬是独属草地的生灵,伴随着蒙古民族从莽莽丛林进入丰美的草地,与游牧民族一起辗转游牧于草原长廊,又随着天骄成吉思汗征战四方,从草原走向世界,可以说,这个与草地息息相关的犬种见证了整个蒙古民族的荣辱兴衰。
我不能想象多年以后再走向一个草地上的营地时,那熟悉的毡包和炊烟间看不到它们狂啸而来的巨硕身影。那无疑是一种黯然消逝的莫大悲哀,自成吉思汗时代以来一直辉煌于万顷草场之上古典游牧文化的悄然没落。
那将不再是草地。
“第二天,白宝音格图仍然没有看到草坡上的鬼起身,它就一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远远地望去,鬼那一身银灰色的皮毛,就像夏日草地上突兀出现的一团白雪,久久不愿融化。
在瑟瑟的风中,白色的长毛轻轻地拂动。”
那个草坡,就是当年阿尔斯楞发现鬼的地方。
当冬天到来时,他们就迁出了夏营地。
第二年,白宝音格图的夏营地选在乌尔逊河的另一侧。
阿尔斯楞夏天回来度暑假时,骑着马涉过河水,到那个旧营盘去过。
远远地望去,那片草坡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但是,在那片草坡上,却生出一丛更高大的牧草,比周围的草地更加青翠茂盛。
—《鬼狗》(此书是我为了纪念童年时母子两代伴我度过草地生活的两头草地牧羊而作)
这应该是一头草地牧羊犬命定的归宿,生于草地,并最终融于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