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出生于民国初1917年,那时老太爷勤劳俭朴,颇有经营头脑,家里开了家槽房,并添置了部分田地,爷爷读了几年私塾后约二十岁就被老太爷送去学医,从此他一生就以救死扶伤为已任,为家族兴旺倾注毕生心血。 爷爷一生坎坷,刚成年不久,鬼子进村烧杀,老太爷鬼子被开枪打伤后,就肩负起家里的重担。四九年解放,爷爷响应党的号召把自己苦心经营的药房全部捐献给政府,自己加入了卫生系统,由于忠于职守、技术过硬、办事公道,被上级任命为卫生院长。时至67年文革时,爷爷是富农分子,戴高帽,挨批斗,关牛棚,劳动改造等等历尽了磨难。文革停止后爷爷又重新召回芭蕉乡卫生院工作并至退休。我小时候经常问爷爷,当年村里批斗你的人现在还在,你为什么不找他们算帐,他说过去都是政策原因造成的,其实他们也不容易,为此我过了多年才明白。退休后爷爷本来可安享晚年,但他身体硬朗,热爱本职工作,身心一时停不下来,更不想做个闲人呆在家,于是在家开了间诊所为附近的乡亲解决一些病痛疾苦,这一干又将近二十年,直到后来得中风手脚不便的时候才真正放手。且不说那些年爷爷到底帮了多少人,救过多少条命,至少我感觉自从开诊所来,爷爷是天天精神百倍,家里也渐渐宽裕起来。 爷爷医术精湛,尤以中医及小儿科出名,我现在都还记得他60多岁时流畅背诵《汤头歌诀》、《脉诀》的神气样子,为保证中药的质量和疗效,店内中药都的他自己一手炮制。我亲眼看过爷爷炮制熟地的过程,从选料、煮药、熬制到晒药、切片、贮藏等等,每一步都一丝不苟,刚炮制出来的药还常常要我们试其味、闻其香、观其色,其实他知道我们根本不懂什么,但看到我们一起分享他的成果时总是对我们会心的一笑。爷爷待人热情,收费公道,来看病的人很多。有时因患者不便,还经常背着个大药箱,撑着一根拐杖走十里八弯出诊,并常常半夜里被小孩发烧或得急病的人叫醒,但爷爷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总是尽心尽力的帮助别人,在乡里已是有口皆碑。 我父亲有兄弟两人,但伯父并不爷爷亲生的,爷爷奶奶结婚几年一值没有孩子。有一家人儿女多,看到爷爷奶奶厚道可靠,疼爱小孩,就悄悄地送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爷爷家大门口,那就是我伯父,一年后才有我父亲。爷爷待伯父甚至胜过我父亲,在我懂事来从没有见过爷爷与伯父红过脸,倒是我父亲有时因意见不和偶然会争吵几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双方家庭都困难,他把自己的退休金和诊所里挣的钱都一分不落地用于我们两家改善房屋条件和子女读书,且无任何偏袒。我父亲兄弟两人也相处和睦,从来没有不会斤斤计较,以至我们这一代也还亲兄弟一般。 爷爷一生都重视子女的教育,隔壁的堂伯读书很有天份,但由于叔爷爷家条件拮据,他无法继续高中学业,爷爷知道后立即将仅有一点积蓄和半年工资送给堂伯,并支助他读完高中并考上大学,堂伯是五十年代方圆几十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官到部司级。伯父当年厌恶读书,为让他回心转意,爷爷特意安排他做当时认为最辛苦的挖山植树和砍柴,并在中午最热、最累、最饿的时候问他到底是喜欢读书还是务农,很遗憾的是伯父还不想读书,后来伯父每谈到此事就懊悔不已。父亲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只读了初中异业,但当时在村里还算知识份子,后来父亲做民办老师并转为公办也得益于爷爷以前对他的教育重视。在爷爷的思想熏陶下,父亲和伯父也非常重视我们的教育,在八九十年代,农村的教育观念淡薄,小孩能送读完初中就算不错了,但我们兄弟姊妹八人中,就有两个大学生,三个中专,最差的也初中毕业,是村里出人才最多也最早的家族。小时候我成绩好,如果考试我拿了名次,爷爷就会到处宣扬,就怕人家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贤孙。见到爷爷最开心的时刻是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的时候,成天乐得合不了嘴,那就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们兄妹不管哪个,尤其是出远门求学前,爷爷总会悄悄地塞一些钱,并再三要求注意身体,别饿肚子等等的叮嘱。我堂兄由于运气不济,高考几次落榜,正他家就债台高筑就是否继续送进行讨论时,爷爷连跑来用坚定而又期待的口吻对我父亲说,如果克刚(伯父)不送读,就要父亲送读到底,在得到父亲的承诺后爷爷才有所宽心。可以说爷爷离开的最大遗憾就是没看到堂兄考上大学,但九泉之下也应该满意了,因为堂兄还是不负众望,完成了爷爷和他自己的心愿。 爷爷思想开明、豁达,痛爱子孙。从小就从来没见过他对我们发过脾气,我们谗嘴的时候有时不敢向父母开口,爷爷总是能看透我们的心思,就不动声色地给一角或几分钱让我们美滋滋的过足嘴瘾。那时我们发现他锁着的柜子里总少不了一些诱人美味的东西,而这些食物他自己很少吃,只奖赏给听话的孙子,其实吃得最多还是我和堂妹,因为我们排行最小,又围着爷爷转得最多,当两个哥哥吃不到时,就想办法偷着吃,爷爷发现后从来不说什么,只是把钥匙收得更紧,藏得更隐蔽。我们最幸福和骄傲的是,大年三十除父母给压岁钱外,爷爷总会再给我们一两元压岁钱,因为我们是当时村里唯一享受有爷爷给压岁钱的孩子。在我们不听话惹父母生气时,爷爷总是事后轻言细语地跟我们讲一些道理,讲一些他过去的故事,虽然当时不一定能听懂,但我们感觉爷爷的话分量很重很重。在我们兄妹中,爷爷最疼的还是四个姐姐,他还常常说爷疼长孙,父疼满子,大的他喜欢,小的反正有父母照顾。其实他打心里从来没有农村哪种传统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们和伯父家各家四个子女,排在前四的都是女孩子,当年伯母和妈妈生下几个姐姐后压力很大,但爷爷从来没说过什么,相反在这几个孙女身上花的心血最多,两个堂姐和我大姐初中毕业后无缘深造,爷爷就把她们带在身边学医,在姐姐们的眼中,他既是严格的师父又是慈祥的爷爷,现在想来,带三个学徒何谈容易,但爷爷一值把她们带到出嫁,就算自立门户后,为打开局面还为她们坐门诊把关。我二姐初中毕业考入自费中专,当时学费要七百多元,相当一家的年收入,村里人都反对送读,认为姑娘读书再多也是替别人家养。但爷爷全力支持父亲送读,父亲也痛下决心,卖掉家里仅有的两头猪,差缺部分借贷款筹齐后,让二姐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二姐学的也是医学专业,现在成为了一名国家医疗工作者。而我和堂兄因从小时见证了从医的苦和累,都没有报考医学院,不能不说这也是爷爷心中遗憾。 爷爷没有女儿,奶奶在爷爷五十多岁时过世了。爷爷很尊重伯母和我母亲,还常常对外人夸他有两个好媳妇,勤劳、贤惠、会持家。他对我们两家的琐事从不插手,唯恐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在他能动的时候自己的衣服从来不要其他人洗,就连百年之后的棺木和千年屋自己也早早的准备。而伯母和母亲也非常尊敬爷爷,一值把他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照顾,尤其是爷爷病重时,两妯娌轮流照顾,无微不至,从无怨言。 我最大的缺憾是98年正月初六,因为贪玩,爷爷弥留之际没再看上一眼,没有最后再喊一声亲爱的爷爷,没有陪爷爷走最后一程,爷爷就这样走了。他的医者仁心和才智为家族赢得了无尚的荣耀,他的豁达、开明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温馨快乐的成长环境,他的勤俭、重学的思想,为我们带来了无限的福祉,给我们留下了无比宝贵的财富,我永远怀念我的爷爷。 二0一一年七月二十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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