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张嫣
1.
她叫张嫣,她是中国历史上第二位皇后,同时,她恐怕也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处女皇后。据说,在她死后,替她装殓的宫人惊讶的发现:成婚这么多年,皇后仍然冰清玉洁,完璧女儿之身。这或者是真的,因为她嫁与的丈夫不是别人,乃是她母亲的亲弟弟,她嫡亲嫡亲的舅舅。
要讲她的故事,首先得从她的母亲鲁元公主说起。她的母亲鲁元公主,乃是大汉王朝开国皇帝刘邦的长女。鲁元公主,姓刘是肯定无误的,但至于叫刘什么,我个人无从考证。
鲁元公主刚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家当其时仍是江苏沛县一个极之平凡的小富农家庭。那时仍是大秦王朝,天下共主为秦始皇之子秦二世胡亥。说秦二世乃天下共主,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当时的朝堂,乃至整个风雨飘摇的大秦帝国,几乎皆由指鹿为马的大宦官赵高一人掌控。所以,那个时候的刘氏家族不过一介草根儿,生活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与后来所谓的天潢贵胄,完全扯不上关系。
鲁元公主出生在高祖刘邦的老家,也就是前面说过的江苏沛县。沛县位于如今的江苏省西北部,处于苏、鲁、豫、皖四省交界之地,沛县是个山清水秀,民风纯朴的好地方。那时候的外祖母仍是一位持家有道,远近闻名的贤淑妇人。由于高祖刘邦长期不务正业,四处闯荡,外祖母只好一个人带着孩子,守在沛县的老家,耕田种地,侍俸家翁。没有丈夫呵护的家庭,日子肯定是清苦的,不过据后来母亲回忆说,那却是外祖母一生之中最回味无穷,最痛并快乐着的充实的岁月。
可能寻常人很难理解,也不能够理解,外祖父这么一位吊二啷当的二流子,何以令外祖母的父亲吕老太公青眼有加,并主动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推入火坑的呢?这里就不能不提到《史记》里记载的,一则比较有趣的小典故了。
外祖母还没嫁过来的时候,高祖刘邦已经是泗水街头最著名的泼皮无赖,神憎鬼厌,劣迹斑斑。四句话足可以概括全部:
十指不沾阳春水,脑子不入圣贤书!
耕田种地皆不会,吃喝嫖赌样样通。
更恶劣的是,在跟吕雉成婚之前,时任泗水亭长的外祖父曾经与一位姓曹的妇人私通,并且产下一名私生子,那私生子就是后来的齐王刘肥。从伦理上讲,刘肥是高祖的第一个儿子,而她是鲁元公主的女儿,所以,她应该管刘肥叫大舅舅,只不过这个大舅舅是旁枝杂草所产的庶出。可是高祖去世以后,外祖母生性巨变,对刘氏弟子大开杀界,刘肥舅舅害怕也遭到外祖母的荼毒,便主动拜母亲也就是鲁元公主为母,经此一变:亲妹妹变成了老干妈,大舅舅变成了大表哥。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违备纲常的乱套行为,其实还不算有汉一朝最离谱的事情,最可怕也最离谱的悲剧尚在后头。
没出阁之前,外祖母绝对堪称远近有名的大家闺秀,外祖母长得美,又识文断字。外祖母之所以会嫁给声名狼藉的汉高祖,完全拜她父亲所赐。外祖母的父亲,也就是传说中的吕老太公。
初次见面,是在一场筵宴席上。那是中国历史上一次比较有名的私人筵席。筵席的主家就是吕太公。吕老太公原系山东单县人,为躲避仇人,逃至沛县定居。吕公与沛县县令交好,因而,在县令的安排下,决定大摆筵席,宴请本地的名士豪绅,同时,循惯例捞取一笔贺礼银子。那会儿的高祖父刘邦芝麻绿豆官都算不上,又穷得叮当响,当然不在宾客之列。可是架不住高祖脸皮厚啊,外祖父汉高祖的脸皮之厚,足以堪称中华帝王史上之一绝。
高祖是从好友萧何口中探得消息的,从得到消息之后的第一瞬间,高祖就开始下意识的盘算着,如何去出出风头,顺便也美美的吃他一顿。别忘了那会儿的汉高祖刘邦穷得只剩两袖清风,曾经有一段令人捧腹的小故事,便是描写汉高祖刘邦早年饿肚子的狼狈事迹的。
那则小故事说得是,有一次,高祖刘邦饿着肚皮跑去自己的大嫂家里蹭饭吃,那会儿的高祖已然长成了龙精虎猛的壮汉一“头”。可是由于长期不事生产,好不容易当上了泗水亭长,拿一点小小工钱却又不知节约珍惜,常常吆五喝六请一帮狐朋狗友吃酒,有时候还去喝花酒,所以,总是等不到月底出粮便开始青黄不接。饥饿难熬的时候,高祖常去哥嫂家蹭饭,一来二去大嫂厌烦了,便开始思考对策,而思考的力量总是无穷的,很快竟果然被大嫂想出了一条绝计。这一天,大嫂老远一听见小叔子的声音,就赶紧把饭菜全部藏匿起来,然后趁小叔子还没来得及进屋,便拿出一把刷子故意把铁锅涮得兹兹的作响,那尖锐而剌耳的声音,仿佛在对门外的蹭饭客诚挚的致歉:不好意思,什么都没有了,正洗锅呢。呵。。。。那一幕实在是太尴尬太悲惨太深刻了,以至于多少年以后高祖当上了皇帝,仍念念不忘,为报复大嫂当日巧妙逐客的刮锅声,大汉皇帝别出心裁的打赏了自己的亲侄儿,一个亘古未有的侯爵位:羹颉侯。呵呵。。。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一转眼,吕家开宴的日子就到了。这天,外祖父刘邦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件略微干净一些的衣服。然后匆匆的赶到了吕府请客的酒楼。也不管当时有多少的显贵豪绅们在场,腆着脸,自报:礼送万金。然后堂而皇之的直闯楼上VIP雅座。。。一顿饕餮大餐之后,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吕老太公在得知这位狼吞虎咽的年轻人,竟是本地一芝麻绿豆大的穷亭长之后,非但不曾恼怒,更当场决定,愿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吕雉小姐,嫁他为妇。
吕家虽然初来乍到,可是由于吕家大小姐品貌一流,秀外慧中,就连县令家的公子,都曾几次三番登门提亲,唯吕公一律概不应允,这才与泼皮刘邦见过一次,便要当面许亲?!为此,不仅刚好在场的县令大人想不通,就连当时也在现场的旁人,比如高祖的死党萧何等人,也是没法想通。直到吕翁自己主动向县令大人道明原委,始知:原来老太公自诩精通相术,在高祖刘邦那张器宇轩昂的脸上,老太公相出了一股与众不同的非凡气度,因而老太公一口断定:此子绝非等闲,假以时日,必然有番龙腾虎跃。
2
外祖母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日子凄苦的简直不堪回首。
当时正值秦末乱世,普天之下,民生凋敝,莫有乐土。然而,与父亲吕老太公一样,外祖母虽然身为女人,布衣钗裙,却也精明果断,目光如炬,极具远见卓识。在外祖母看来,恰此纷繁乱世,正是大丈夫放眼天下,创举不世之功的大好时机。更何况,在外祖母的慧眼之中,她的丈夫从来都不是世俗人眼中所看到的泗水混混,更不是一个心性平庸的凡夫走卒。他只是大器晚成。“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匣内待时飞”!假以时日,以他的本领,必可领千军万马,纳天地万物,建盖世奇功。
谁说这样深沉的信任,不是一种爱情呢?
因为相信,因为深信,所以外祖母一直安之若素的守在老家,守着清贫,守着孤苦。后来,外祖父在丰西泽纵徒,闯下弥天大祸。消息传回,所有家人饱受牵连,身陷囹圄。就连外祖父的老父亲,都对之恨之入骨,骂不绝口!然而,唯有外祖母,仍然无怨无悔的用自己的绝对信任,支持着正被朝庭通缉,在外狼狈逃亡的丈夫。所幸,经外萧何,曹参等人极力援救,外祖母及全家十来口人这才免遭不幸,脱离虎口,逃过一劫。
这一年,她的母亲鲁元公主刚好十二岁,小舅舅刘盈,仍在襁褓中。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209年,中原大地,烽烟再起,天阙惊变。著名的秦末农民起义爆发了。有一个叫陈胜的人和另外一个叫吴广的农民,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州西南)揭竿而起,率众起兵。很快,这支起义军攻取了蕲县,并且连克铚(今安徽宿县西)、酂(今河南永城西)、苦(今河南柘城县北)、谯(指谯县。在今安徽省亳州市)等五县,然后在陈郡,迅速建立张楚政权。为了响应这次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造势已久的外祖父,终于手挥三尺剑,兴师芒砀,正式踏上了举兵反秦的不归路。
外祖父最先占领的根据地就是他的家乡,沛县。在一片如火如荼的起义声中,苦秦已久的沛县人民主动砍杀了仍然执迷不悟的秦朝县令,然后,夹道欢迎沛县首批揭竿起义的人民子弟兵,也就是外祖父那几百号逃兵组成的农民起义队伍。进城以后,在故乡人民的极力推举下,未经任何朝庭颁令,外祖父便当上沛县的第一把手,沛公。可惜,刚做沛公没几天,留守高祖老家沛县丰邑的雍齿,竟然又率领着怯懦的家乡人民,可耻的降了魏国。
没有了基地,没有了后援,一直单飞在外的刘邦起义军飞快便沦落为孤立无援的义军个体户。为报此仇此恨,外祖父只好腆着脸,凭着当混混时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前往势力强大的楚国借兵。当时楚国的将军是项梁,项梁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生性豪放。真不知道是为什么?跟吕老太公一样,这位项梁将军同样是头一次见到外祖父,竟也对他的仪表不凡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项梁成了高祖成就皇图霸业路上的又一个不折不扣的贵人。
楚国名将之后绝非浪得虚名,项将军识英雄重英雄,在与外祖父简单的一番寒喧之后,项将军当场慷慨应允,愿借五千精骑兵相助沛公夺回丰邑。条件是,沛公在夺回丰邑之后,要把队伍拉到以楚为“旗舰”的诸候联军中来,当时的目标是:推翻强秦,再建各自的王道乐土。
凭着十几位楚军将领以及五千楚军精骑的援手,加之手下一干同袍的浴血奋战,高祖刘邦终于不负众望,很快就从魏国手中收复了丰邑,可耻的叛徒雍齿在城破之日便夹着尾巴,宛如过街老鼠,仓惶逃离。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只不过几年以后,高祖刘邦定鼎天下,为安定人心,一度又将这位革命征途上第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可耻的小人再次拎了出来,封做什邡肃侯。这就是寻常人所说的政治韬略吧,利益之下,没有恒久不变的朋友,也不会有一层不变的敌人。
丰邑凯旋,凭借的是项梁将军的慷慨援助,高祖知恩图报,同时更是审时度势:当此乱局,狼顾虎视,个体户义军若没有强大的靠山,终究难举大旗!因而丰邑一战之后,高祖刘邦旋即率领手下全部兄弟,其实也就几百号人组成的杂牌军,正式投入楚王麾下,与项梁将军的楚国军队正式会盟。而那时候,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上司,傀儡楚王熊心。借王立群教授的话来说,熊心与项家军的离心离德,终究有意无意的成全了高祖刘邦,在夹缝中愈演愈烈的熊熊霸业。
然而这次会盟,的确堪称中国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因为这次会盟,不仅迅速瓦解了强秦政权,使其最终完全走向崩溃;同时,也让高祖刘邦结识到了一位盖世无双的铁血英雄,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
长达四年的,惊天动地的“楚汉争霸”,由此,缓缓的拉开了序幕。当然,楚汉争霸的故事,家喻户晓,那是属于项羽的故事,属于汉刘邦两个人的历史故事,这里不再一一赘述。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