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因为一个老师导致一个班的学生对这一个学科不满意。也就是说,一个不称职的老师能导致一个班的学生成绩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老师看似社会地位不高,待遇不高,但是他的社会责任重大。人对工作的态度大致分三种:就业、职业、事业,但是教师不能当成一种就业的手段,也不能当成一种职业。你一旦把教师当成一种就业方式,当成一种职业的时候,你单纯地想通过干这个差事获取到一种并不丰厚的待遇时,你一定要想一想:如果一个老师的工作态度差、工作能力不到位,你耽误的是几十个学生的前程,你耽误的是几十个家庭一生的幸福,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所以一个老师的职业道德、业务水准,比任何一个职业都重要得多。我一直呼吁当老师一定要把它当成一种事业,事业就需要不懈地追求,不断地创新。
很多孩子因为讨厌老师,从而失去对这个学科的兴趣,那我们当老师的责无旁贷。老师碰到这种情况,不能责怪学生任性、不成熟,而应该从自身找原因。从心理学上来讲,当你特别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你别指望这个人很喜欢你。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当你特别喜欢学生的时候,学生也会喜欢你;当你特别讨厌学生的时候,你也别指望你的学生能欣赏你。一个老师,只要讨厌你的学生,学生从你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到你对他们的一种冷落,他们也会讨厌你。所以如果连相互欣赏的前提都没了,教育是没法儿进行的。讨厌学生的老师不如干脆辞职,因为这个工作太累了。如果你不想辞职,那就转变心态,学会欣赏你的学生,你会发现你的学生有很多闪光点。久而久之,你的学生必然会喜欢你,尊敬你,这样他们的成绩也会提高。因此,每个老师有义务让你的学生都喜欢你。
当老师的时间长了,我突然发现,我的心态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我也经常对一些问题孩子表现出一种过激的行为,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再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心态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每接一届学生,都觉得那些学生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即使调皮的学生,我也能接受他们,喜欢他们。因为我自己的孩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比他们还调皮,但是我不照样爱我的孩子吗?难道别人的孩子就必须那么完美吗?这样的心态竟然使得我跟学生的关系相当融洽,学生从我对他们的欣赏的眼光中,感受到老师对他们的重视,所以他们往往以“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来回报。
老师的爱憎对学生的影响很大,人们常把老师比作园丁,那学生就是一棵棵幼苗,经不起任何摧残。所以每个老师都要谨言慎行,不要给学生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2005年,我是半路接了一个班,班里有一个女孩,数学是严重的倒数第一,每次数学考试都不及格。有一次开家长会,她爸爸找到我,告诉我她在小学期间受过一次伤害,心理上有阴影。我一听才知道,这个学生之所以数学学得这么困难,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她的心理问题。心病终须心药医,所以要想提高她的学习成绩,首先从调整她的心理状态开始。我就让她爸爸动员她来找我。
这个学生数学学得非常不好,她就不敢见我,因为我是数学老师。别的学生可以在我面前高高兴兴的,可她总回避我。在她爸爸的督促下,有一天她来到我办公室,来了以后也不说话。我正在那儿办公,抬头看见那个小女孩来了,一言不发,就问她:“你今天跑到我办公室来,不是让我欣赏你那一脸的忧愁吧?”
她嗫嚅着:“老师,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说:“你早就应该跟我谈了,我知道你内心很苦。”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说:“今天这包面巾纸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什么时候把我这包面巾纸用完了,你的问题就解决完了。哭吧,说吧。”
那个女孩子就开始说:“王老师,我苦死了。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是我们班的第一,还当班长。我们班推荐了五个学生参加一个奥林匹克数学学校的选拔考试,我自然在被推选之列。结果考完以后,推荐的五个同学考上了四个,只有我落榜了。我本来就很难受,但那天班主任到班里去,说告诉大家一个大好消息,‘我们班这次推选了五个同学,竟然有四个同学考上了,大家对这些考上的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班主任说完话以后扬长而去……”
我觉得这个班主任应该再细心一点儿,做做减法,推选了五个学生,考上了四个,不正好有一个学生落榜吗?而且这个时候,不仅是考上的四个学生值得表扬,那个落榜的学生更需要安慰。结果班主任不管不顾,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坐在教室里边,多么希望这时候老师哪怕给她一句安慰,给她一句鼓励。但是老师没有,所以孩子无以解脱,非常苦恼,回到家以后,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她妈妈一看她脸色不好,就问怎么了,女孩以为跟妈妈讲,心里会松一点儿,就告诉了妈妈怎么回事。她妈妈一听,表情暴力就来了,脸拉得老长,抱怨说:“你看我每天这么辛苦,早上班晚下班,还得赶回来,给你做饭,没想到你这个孩子这么不争气,你让我怎么说你呢?”越说越气,当时正做着饭呢,这下饭也不做了,把锅都摔了,说:“你出去自己喝西北风去,我伺候不了你!”
一个才四年级的小女孩,满心的苦恼,本来希望对妈妈讲出来,能轻松点儿,结果不讲便罢,越讲越痛不欲生了。哭哭啼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一锁就在那儿哭,没有人安慰她。哭完以后还没解脱,她就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用我的实际行动证明,我天生就不是学数学的料。
这个决心一下,她从第二天上学开始就自暴自弃,学习成绩自然急剧下滑,数学干脆就是一塌糊涂。家长发现后,知道是因为那次数学测验带来的伤害,家长就尽一切可能把孩子安插到那个数学班里。可是这个女孩进到这个班,仍然不学,到了期末考试,她的数学考了49分,在那个班倒数第一。
她的数学老师还非常“负责任”,批完试卷,就把卷子从低分到高分排列起来,把最低分的卷子放在讲桌最上边,让课代表把数学卷子发下去。那个数学课代表一看第一份卷子是49分,就喊着这个学生的名字,大声说:“你才考了49分!”
其实那个女孩已经麻木了,因为她压根儿不想学好数学,没想到周围的人还这样去伤害她,她受不了打击,趴在桌上就哭。
就算这样,她最后竟然还考上了人大附中高中部。自从她上了高中以后,意识到数学的严重性了,就拼了命地学数学,仍然学不好。她自己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高二以来,其他的学科在我的生活里就像乞丐,每天以数学吃剩下的时间为生,可结果是乞丐们几乎无不身强力壮,而数学从出生那天起,就不省心,还没有从医院里出来见过一次天日。”
她接着说:“老师,你知道吗?我高二期间又受了一次伤害。有一次数学测验,我又考了49分,我正在拿着卷子看,与我隔着两个桌的一个同学考了57分,全班就我们两个不及格。那个同学一看自己不及格,拿着卷子趴在桌上,就在那儿哭。旁边有个同学劝她:‘这次数学考试,我们班还有一个同学,才考了49分,人家都没哭,你比她强多了!’她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本来已经麻木了,一听这话,又难过了个半死。”
她就一边讲一边哭,我看着我那包面巾纸也用得差不多了,就问她:“你这次在你的班里到底排名多少?”因为我不当她的班主任,所以我也没法儿关注她的总体排名。
她轻轻地说排第18名。
一个数学严重倒数第一的学生,总分竟然在班里排第18名,确实令我意外。我就欣喜地看着这个女孩:“小朋友,你太厉害了!你的数学严重的倒数第一,你的总分竟然排第18名,你是班里发展潜力最大的一个学生!你只需要把你的数学提高到中游水平,你绝对就能进班里的前10名了。”
她说:“但是问题是,我的数学进不了中游水平。”
“好办。今天既然见到我了,明天就保证你能进中游水平。明天数学测验,你能不能考及格?”
她说考不了及格,因为她高中以来从来没有及格过。
我说:“明天就能考及格,我告诉你怎么考:最后那个选择题你别做;最后那个填空题也非常难,不做;后边有三个大题,最后那个大题也很难,你也不做。考试的时候,你就把主要精力用在你会做的题目上。当别人做得比你快的时候,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你就想:这些人多傻,他们快速地把会做的题目做错,争取时间去做不会做的题。我多聪明,我得到高人的指点,踏踏实实地把我的精力用在我会做的题目上,稳扎稳打。”
其实很多学生都犯这样的错误,说起来很可笑,他们就是这样做的,一看选择题很简单,那还用多想?很快地把它们做错了。结果就导致了会的题目不得分,难的题目又不会做。很多学生考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交代这个学生怎么考,她最后说:“老师,我试试吧。”
到了第二天,考试完以后,晚上我批卷,批完这个学生的卷子一统计,她考了58分。这怎么办?我口口声声保证能及格,结果我大话说出口了,人家考了58分。我要不说这个大话,她考58分就58分,没准她还高兴呢。可是我已经保证了,她再不及格,我担心我这么“大腕儿”的数学教师,想让学生及格她都不及格,我的权威不受到挑战吗?学生一旦对我失去信心了,可能对数学就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经过了好长时间痛苦的斗争,我给她改成了62分。然后又在她试卷上写了一句话:“我高兴地看到,你终于迈出了走向辉煌的第一步!”
到了第二天上数学课,我让课代表发卷子,我就站在讲台上看学生的表情。她一看及格了,眼睛一亮,又看到我给她写的那句话,她就捧着卷子,眼中泛起了泪花。我就断定,这个孩子应该没有问题了。从此以后,我这个学生就走出了困境,数学果然进入班级的中游水平。
她以后也愿意到我跟前跟我说说话了,她说:“王老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数学那么好学。我原先怎么就被它折磨了这么多年呢?”
这个学生2006年毕业以后,考到了英国去留学。2007年的寒假,我受英国文化部的邀请,到英国去考察他?的教育。我利用这个机会去看望她。那天正好是中国农历的小年,我们俩人找了一个中国餐馆。这个女孩见了我以后,本来很激动也很高兴,但后来就在那儿偷偷地哭。她说:“老师,我到了英国以后,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后来才发现,我当时就考了58分,你要不说出来,我始终以为我当时考了62分。我很感激你,你当时要是真的给我58分,我这一辈子可能就站不起来了,因为我就对数学彻底地丧失信心了。但是你给了我这62分,使我感觉到我能学好数学:王老师说我能及格,我就考及格了。就因为我对你那种崇拜心理一直延续,后来才能够一步一步地走出困境。”
一次让我颇有些为难的“作弊”,帮着学生从此走出了对这个学科的心理困境。可是,如果她当初小学时的班主任再对她有一点点关心,就不会有我后来如此费心的“作弊”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