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苏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千年古镇,名“枫桥”镇 (现行政区划改称枫桥街道)。古镇的得名,与唐代大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有关:“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从此,桥因诗名,镇因桥名。这座位于枫桥景区寒山寺前的古桥,为花岗石单孔拱桥,现仍然保持完好,已列入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
据史料记载,枫桥在唐代以前并不出名,该桥原来无名,俗称“封桥”。桥横跨古运河航道,为古代水陆交通要道。当时,从江西、安徽、浙江等地漕运北上进京的粮船都途经这里。为防不测,地方政府在此设卡护粮。每当漕运的粮船经过,就用木栅栏封住部分河道(或桥洞),禁止别的船只挤占航道,从而保证“皇粮船”的优先通行和安全。如此,无名桥便理所当然成为“封桥”。
将“封桥”俗名易为谐音“枫桥”雅名的始作俑者,目前有文字可考,最早的当属唐张继所写的《枫桥夜泊》。此后,多有诗人沿用此说,比如,晚唐杜牧《枫桥》诗,有“暮烟疏雨过枫桥”句。明代高启的《泊枫桥》诗中,有流传至今的经典名句:“诗里枫桥独有名”。宋代周遵道《豹隐记淡》云:“旧作封桥,王邭公居吴时书张继诗,刻石作‘枫’字,相传至今。”宋代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载:“枫桥或误为封桥,今丞相王邭公居吴下,亲笔张继一绝于石而‘枫’字遂正。”王邭公即北宋名相王珪(1019-1085年),字禹玉,北宋著名政治家和书法家。王珪书张继《枫桥夜泊》一诗的刻石已失,今集王珪字重刻于枫桥畔的枫桥诗碑廊内,弥补了遗珠之憾。
尽管唐代已将“封桥”更名为“枫桥”,但唐宋时期和明清时期仍然有人喜欢复古,坚持使用旧名。北宋至和三年(1053年),曹文道记载了封桥寺的藏经,有“封桥”一名的说法。明代李日华的《六研斋笔记》,清代张燕昌的《金粟笺说》中,都有“封桥”的记载。明初卢熊撰写的方志《苏州府志》,记载了一段有关“封”与“枫”争论的趣闻。文中云:天平寺藏经多唐人书,背有“封桥常住”四字朱印。知府吴潜至寺,赋诗云:“借问封桥桥畔人。”笔吏言之,潜不肯改,信有据也。翁逢龙亦有诗,且云寺有藏经,题“至和三年,曹文遒写,施封桥寺。”作“枫”者非。熊尚见佛书,曹氏所写,益可信云。这一“封枫之争”的记载,也从另一侧面证明了桥名的前后沿革。
枫桥之名是否因桥畔植有枫树而得,前人对此也有争议。清人王端履《重论文斋笔录》针对张继的《枫桥夜泊》诗说:“江南临水多植乌桕,秋叶饱霜,鲜红可爱,诗人类指为枫,不知枫生山中,性最恶湿,不能种之江畔也。此诗江枫二字亦未免误认耳。”古人常将秋叶红赤的树种归为同类,互相混淆。在现代植物分类学上,枫香又名枫树,属金缕梅科落叶乔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枝弱善摇,故字从风。”枫香经霜后叶色丹红,故又名丹枫。在苏州著名的天平山风景区,明代范允临(范仲淹十七世孙)就在山麓植有一片枫香,至今已蔚然成林。与枫香截然不同,乌桕是一种大戟科落叶乔木,又名蜡子树。该树入秋经霜叶色变红,斑烂夺目不亚于枫香。乌桕耐涝不怕湿,即使在积水中也生长如恒,故常植于水边护堤固岸。《群芳谱》云:“江浙之人,凡高山大道,溪边宅畔无不种。”其树名得来,与乌鸦有关。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乌(鸦)喜食其子(果实),因以名之。”在唐代,乌桕树又俗称“鸦舅”。唐代苏州诗人陆龟蒙有诗云:“行歇每依鸦舅影。”古人喜欢乌鸦,尊其为舅,这与今人的看法完全相反。同时,“舅”又与“桕”谐音。张继《枫桥夜泊》首句即为“月落乌啼霜满天”。乌,即指乌鸦。乌鸦栖息于桥畔乌桕树间,嬉戏于红叶,喜啄乌桕树的果实。晚上,偶尔发出的几声啼鸣,当然也会叫醒泊舟他乡的游子之梦了。从这些诗情画意的描写中,当时桥畔所植的枫树,很有可能就是乌桕。诗人不是植物学家,今人对此不必苛求。对于“江枫渔火对愁眠”一句,我们领会其中的意境即可。
枫桥之名,正因为有了“封”名与“枫”名的沿革,正因为有了“枫树”与“乌桕”的争论,才更凸显出其悠久的历史溯源,丰厚的人文积淀和巨大的艺术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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