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磊 2011-04-27 12:46 星期三 晴
如果要将卢旺达种族屠杀细致地叙述一遍,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1994年之前,胡图族和图西族在卢旺达是和平共处的两个民族,虽然历史上他们存在过种种矛盾。1994年4月6日,卢旺达总统哈比亚利马纳(胡图族人)在邻国坦桑尼亚参加完和平谈判后,其座机在返国途中被不明飞弹击落,机毁人亡。很快,胡图族的激进分子迅速掌控了卢旺达政府。4月7日,震惊世界的卢旺达大屠杀开始。 在这次屠杀中,一位胡图族的母亲向别人描述她是如何活活打死一个邻居家小孩,这个孩子又是如何带着惊讶、眼睁睁看着从前的老邻居夺走他的生命。这位胡图族的母亲说,一名政府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图西族是他们的敌人,并且给了她一根狼牙棒,给了她丈夫一把砍刀,用来“对抗”敌人。她辩解说,自己之所以杀死那个孩子,其实是“帮”了他一个忙,因为“他的双亲都已在先前的谋杀中过世,这(指杀死那孩子)可以避免他成为可怜的孤儿”。 如此惨不忍睹的丑闻,暴露在世人面前的当然是赤裸裸的兽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卢旺达,对图西族动手的,绝大多数是平民。他们之所以对自己往日的邻居、朋友展开灭绝性的屠杀,都只是“奉命行事”。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杀人的机器,在屠杀发生的时候,他们都成了行尸走肉。至于原因,则非常简单:胡图族的激进分子告诉他们,图西族人该死。 这让人想起2008年的一部电影《朗读者》。这部电影以二战为背景,讲述一个名叫伯格的男孩子与一个名叫汉娜的女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伯格当时只有十五六岁,汉娜当时已经三十多岁了。有一天,在上学路上犯病的伯格被汉娜救了。两个人的爱情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有一天,放学回来的伯格发现身为西门子公司职员的汉娜已经不辞而别。 再次重逢时,伯格发现当年的恋人竟然成了一名纳粹,且在任职期间,与自己的同事一起,任由一批犯人在集中营里被活活烧死而不曾施救。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部片子里,我们看到的纳粹不是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军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妇女:她善良,喜欢听别人读书。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如何成为纳粹的帮凶? 关于这个问题,《朗读者》的导演斯蒂芬·戴德利说:“并不是每个人天生都是刽子手,更多的人都是不知不觉就参与到了罪恶之中,像汉娜一样,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只是没人关注过他们而已。而实际上他们往往付出了更为惨痛的代价。” 人性是个非常话题,而且,关于这个话题的探讨恐怕一直会持续到人类灭亡那一天为止。在《朗读者》中,汉娜如此陈述自己的观点。她说:“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人家不了解我,没有人晓得我是什么人,干过些什么事。你明白吗?如果没有人理解你,那么也就没有人能够要求你讲清楚,就是法庭也不可以要求。不过,死掉的人却可以,因为他们理解我。他们也不需要到场,如果他们真能到场的话,他们一定能理解得特别到位。” 对于这个故事,也有人做如此诠释:“她只不过是一个履行了自己职责的普通人,她是执行命令,并不知道希特勒和纳粹首脑们的邪恶计划。” 然而,问题在于,是什么导致汉娜们丧失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履行职责”或者说盲从是否意味着就可以与罪恶脱离关系?如果仅仅因为迷惘和盲从的缘故,就可以将所有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那么人类的良知何在,悲悯之心何在? 无论卢旺达的屠杀还是《朗读者》中的汉娜,最让人感到震惊的不是厮杀的惨烈,而是非常状态下普通人的表现——这些习惯了服从的老实(或者说本分)人,仅仅因为有人(有时候是某个组织,有时候是所谓领袖或者二者都有)贴了一张标签,声称“这些是好人,那些则该死”,就可以对自己身边的人痛施杀手。事后,他甚至可以狡辩称:“我杀死他其实是为了帮助他。” 人性的悲凉和复杂,莫过于此了。 消灭类似的悲剧,手段似乎很简单:当一个人时刻保持警惕之心,内心深处对可能出现的恶行有所防范,即使最疯狂的鼓动,恐怕也无法吸引你去从事卑鄙的恶行。 但问题是,保持独立的思考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当群魔乱舞的时刻,一个保持理性的人,会不会首先成为被狂热消灭的对象?邻人的(或者说我们自己的)罪恶当然让人感到痛心,而无处可逃是否更是一种莫名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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