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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献谁(刘心武)

 另一种平静宋霞 2011-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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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芭蕾舞剧《天鹅湖》,用望远镜细观台上,不是紧盯着王子和白天鹅,而是逐个地扫描那些配舞的天鹅湖,除了“三大天鹅”、“四小天鹅”外,还有若干毫不能令观众特别瞩目的“众天鹅”,而在她们当中,当舞姿“凝固”时,也还有排在前列与隐在后面的区别,于是从望远镜中注意到,在最后面的区别,于是从望远镜中注意到,在最后面,一位天鹅双腿优雅地分立,头颈微偏,双手兰花般交错于翘起的裙裾上,身影与其他天鹅同样地美丽,在耐心地作为暗景中的“绿叶”,以衬托主角王子与白天鹅在追光中的“红花”怒绽。随着舞曲的流动,众天鹅也开始缓缓变换姿势,于是我从望远镜中,清晰地看到排列在最后的天鹅的细部,她的眉目,精心化妆后依然掩饰不了徐娘趄龄,转动时,显露出锐瘦的锁骨,以及背后同样“锋利”的肩胛;可是,她虽隐于最后,却也满脸凄测,浑身是戏……乐音陡变,众天鹅如风中白莲般翕合旋舞,转瞬我已不能再找到那位资深的舞娘……     

    我的思绪,飘出了《天鹅湖》所下的故事,只把那乐音,权当作所翔的,不是什么王子与白天鹅的悲欢离合;我在猜想,那位资深舞娘,她有着怎样的个人命运?当年她献身芭蕾这一“残酷的艺术”,不惜脚趾流血、苦练虚脱,一定怀着充当舞台追光下的白天鹅的美梦,她曾圆过这个梦吗?也许,若干年前,她确曾是众星所捧的那个月,可是,时光无情,后生可畏,她渐渐地,先是让出白天鹅这一主角,再让出“三大天鹅”之一的位置,在演出的说明书上,从“挂头片”,到名字列于后面,到隐入于“本院演员”的模糊概念中……也许,更残酷的是,她竟从未跳过主角,终春一生,也只是充当“绿叶”,并且总在“亮相”时,隐于最后一列,把兰花手交错于翘起的裙裾上……每当那个时刻,她都能化入剧情之中,而不“走神”于自身命运的吟唱么?

    给整台演出所献的花篮,固然可以算也含有她的一份,但那整把的鲜花,是只献给主角的……我心中有个冲动,演出结束后,单给她,这资深的舞娘,献上一大束丰满的百合花……我把望远镜递给旁座的朋友,请他注意那位宛转于舞台暗区的资深舞娘,他先是莫名惊诧:“看她作甚?”及至看清了,咂舌道:“天哪,这老天鹅,还舍不得退出舞台,跳个什么劲儿吆!”我接过他递回的望远镜,觉得透心地凉……不是朋友错了,不能怪他刻薄,甚至于,他那真实的直觉与非功利的直率,恰恰道破了人生、人性、人际的某些的底蕴......可是我想哭,不独为那资深舞娘,也为了天下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人生,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出了剧场,花亭还在营业,我买下一大束昂贵的百合花,紧紧地拥在自己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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