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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 爱，在痛的边缘 李燕茜 妈妈结婚那天，沉醉在幸福之中接受着客人的道贺。我突然间有种幻觉：妈妈很幸福，那我也很幸福。然而这种幻觉很快就消失了。当新爸爸抱着他不满周岁的儿子和妈妈偎依在一起照相时，闪光灯不停地闪，刺得我眼睛很痛，一直痛到心里。我赶紧埋头，在这种场合哭很丢脸。这时外婆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外婆没有说话，只是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摩挲，那种粗糙的微痛让我闭上了眼睛，我怕外婆看见我眼中打转的泪水。 那天妈妈和新爸爸很晚才回来。看到我为他们早早就准备好的拖鞋和热茶，新爸爸有点激动。他伸出双臂，想抱我一下，但又似乎觉得不妥，僵在那里。我迎上去，在他怀里靠一下，很轻地叫了一声“爸爸”。这几乎不含任何感情的称呼让他很高兴，他重重地应了一声。看到妈妈满足的表情，我知道了，妈妈真的很幸福。我应该帮妈妈留住幸福。 新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白天，我以灿烂的笑脸对着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都以为我是快乐的，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伤心哭泣。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一个尽头。一天放学，天气好，天很蓝，但我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内心只有忧伤，因为我总觉得爸爸就躲在某一朵云后面，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我笑，借着温暖的阳光传递他对我的爱。我忍不住想朝天空大喊：“爸爸，我很想你！” 其实新爸爸对我很好。他给他儿子买了好吃的，总不忘给我带上一份。他看见我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容，只是他不懂得如何表达，也不懂如何跟我相处，他甚至有点怕我。有个星期天妈妈出去了，我们之间就无话可说。我不停地做作业，他怕影响到我就不看电视，在房间里轻轻地走来走去，偶尔来看一下我做的作业，然而他并不翻看，只是远远地望着，微笑着。 回到家，我看见妈妈高兴地举着小弟弟转来转去，新爸爸则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看着。好温馨的一幅画面！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妈妈见到我，有点尴尬地放下小弟弟，静静地看着我。我走上去，抱起小弟弟继续转，我说：“小弟弟真好。”然后我放下乐不可支的小弟弟，走进房间，锁上门，趴在床上难过——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妈妈在敲我的门：“女儿，你没事吧？”我把头埋在枕头里。 “妈，我没事，真的，就是有点儿累。”然后我听见妈妈在门外徘徊的脚步声。我总是装着很坚强，因为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乖女儿，不要哭，要坚强。如果实在忍不住想哭的话就想爸爸。”我一直都很听爸爸的话，我很崇拜爸爸，很敬重爸爸。现在爸爸虽然不在了，我也要听他的话，要做他的乖女儿。相比以前妈妈每天捧着爸爸的遗像以泪洗面的日子，我宁愿看到现在这个快乐的妈妈，虽然它要以我的痛苦作代价。我伪装得太好了，以致让妈妈真以为我坚强到可以承受一切。可他们不知道，此刻我所谓坚强的心已经破碎。寂静的深夜，我一个人捡拾那些碎片一块一块地拼好，让人看不出一丝痕迹。我并不讨厌新爸爸，他没有错，妈妈也没有错，他们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没有权利阻拦；只是它让我觉得，妈妈已经不是原来任我撒娇的妈妈了，而是别人的妻子，别人小孩的“妈”。我失去了爸爸，仿佛也失去了妈妈。 “好些了吗？该吃饭了。”新爸爸很温柔地在门外叫我，我打开门，同他对视一下，两人很不自然地笑着，然后开始吃饭。妈妈试图打破沉闷，她不停地说着有趣的事，不停地笑。我木然地扒着饭，没有听妈妈到底在讲什么，只是她和新爸爸笑的时候，我也傻傻地跟着笑。 晚饭后，妈妈跟我说：“你帮我洗碗吧！”妈妈以前从不叫我洗的，我知道她有话跟我说。我走进厨房，妈妈背对着我不停地洗。我们都不说话，厨房里只有“哗哗”的水声。突然，我看到妈妈肩膀抽动了一下，然后听到妈妈很轻的抽泣声，很小声，几乎觉察不到。我装着没有觉察到——妈妈不想让我见到她哭。过了一会儿，妈妈平静下来：“妈妈爱你。”我说：“我知道。”妈妈又说：“爸爸爱你。”“我知道。”“新爸爸也爱你。”妈妈依然背对着我，我有点不知所措。厨房里又静了下来，水珠敲打着盘子，“叮叮当当”很动听。“你新爸爸很爱你。从你靠在他怀里叫他‘爸爸’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把你当亲生女儿了。他说你很懂事，很孝顺，他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乖女儿。他知道他永远都取代不了你爸爸在你心中的地位，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去做。他每晚都在跟我商量明天该为你做些什么，他极力地为你营造家的气息。你的房间总是干干净净的，家中的墙壁上总是挂着你喜欢的图片，早上出门前总有一个苹果摆在门边的桌子上，你想吃的，想用的，家里都备得很充分。这些都是他做的。他很想扮好父亲的角色，可你让他无所适从。你心里很痛苦，你为什么在妈妈和他面前装作那么快乐呢？你不能好好地跟我们谈一谈吗？”妈妈说了很多，我无言以对。这时新爸爸进来了，他嗔怪地看了一眼妈妈：“别唠叨那么多，孩子心里有数。”我有数吗？我不知道。 第二天傍晚，我一个人跑到湖边看夕阳。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山后，织出绚丽的晚霞，很美很美。爸爸，你此刻在看我吗？是您把新爸爸派到我和妈妈身边来照顾我们的吗？恍惚间，爸爸的笑脸在晚霞中若隐若现。 今天是父亲节，我买了两束花，一束放在爸爸坟前，另一束，我准备捧回家。我将自己包裹在痛苦之中，而他们在痛苦的边缘撒满了爱的种子，等着我勇敢地走过去，沐浴爱的芬芳。 【赏】 2．心理刻画，委婉细腻 作者描摹生活细节，并不是客观地呈现，而是打上了情感的烙印，把它作为表现人物心理的载体。例如第二自然段：“那天妈妈和新爸爸很晚才回来。看到我为他们早早就准备好的拖鞋和热茶，新爸爸有点激动。他伸出双臂，想抱我一下，但又似乎觉得不妥，僵在那里。我迎上去，在他怀里靠一下，很轻地叫了一声‘爸爸’。这几乎不含任何感情的称呼让他很高兴，他重重地应了一声。看到妈妈满足的表情，我知道了，妈妈真的很幸福。我应该帮妈妈留住幸福。”新爸爸见到“我”如此懂事，做出一串“激动”的动作，而“我”只在他怀里靠一下，“很轻地”叫一声“爸爸”，新爸爸却“重重地”应了一声。一个细节把两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委婉细腻地表现出来。类似的心理刻画在全文中随处可见，使得文章犹如一条心灵的溪流缓缓流淌。 【仿】 父亲的味道 邱燕群 手轻柔地触着“父亲”这两个沉甸甸的字，心中有股轻烟般淡淡的味道袅袅升起，然后慢慢扩散，渐渐地充满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知道，这便是父亲的味道。 一辆半新半旧的摩托车，附着两个大铁笼，伴着父亲常年在大街小巷穿梭。没错，这就是父亲的工作——贩卖小猪。 父亲精明干练，很会做生意，很快把我家搞得红红火火。 但是，我讨厌父亲，讨厌父亲的工作，讨厌他身上整天弥漫着汗臭混着猪粪的味道。父亲的工作也被我视为不务正业。对于父亲，我有的只是沉默。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确。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似乎在发泄着什么。父亲骑着那辆摩托车到学校接我。雨水似乎没有冲走他身上那股恶心的味道——我老远便闻到了。 糟，我下意识地往人多的地方挤。对于父亲的职业，我一直羞于向同学开口。 所幸，等雨停的同学多，父亲找不到我。我当时那么强烈且赤诚地向上帝祈求，父亲会因找不到我而先回去。 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求。父亲显然没有放弃寻找，并不住地四处张望。 “婷——”父亲笑着向我招手，同学们齐刷刷地朝我望了过来。 愤怒、委屈、绝望一股脑蹿上了心头，化成涌泉似的泪水。 “叫什么叫！我才不认识你哩！”自私的爆发力的确是可怕的，我说了一句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话。 “你——”父亲笑容猛地僵住了，右手微微扬起。 “你什么你……”我倔强地抬起了布满泪痕的脸，与父亲对峙着。 父亲目光里的愤怒慢慢地抽离，注入了那一种让人看来十分揪心的目光——我知道那眼神叫做忧伤。最终，父亲无力地放下了手。 我当时就那么残忍，那么义无返顾地昂起头冲向了雨帘。 雨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我清晰地听到背后那一路的心碎声。 …… “爸！”当我再次看到父亲时，父亲正西装革履地坐在饭桌前。 “我……我……”父亲忸怩不安地看着自己这身行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你爸呀，真不知道哪儿有问题了。自从上次接你回来后，就变得古古怪怪了，还说什么要去打工，不做生意了……”不知情的母亲不断地数落着。 “轰！”我的脑袋空了，泪顺着我的脸颊滚了下来。“滴答”，滴在地上，“滴答”，滴在心上：原来这就叫痛彻心扉！ 父亲啊，父亲…… 【评】 写孩子因父母身份低下而不愿在公众场合相认的文章比较多，但往往有些“套路化”，缺乏真实感人的力量。本文作者从细节入手，选取父亲职业的味道作为题材，集中叙写了父亲冒雨接“我”，而“我”因父亲令人生厌的味道却躲避他，“我”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却大大伤害了父亲的“尊严”。一个细节，撑起了一篇文章；一个细节，展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一个细节，表现了深刻的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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