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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中西医结合脉管病专家和学术带头人，奚九一在近六十年临床研究中创立“因虚受邪、因邪致淤、祛邪为先、扶阳为本”的学术观点，对三十多种脉管病有较好的疗效，大大降低了截肢率。他率先发现了“糖尿病足筋疽”的新病症，将这一疾病的截肢率从50%以上降至4%以下。
奚九一 1923年4月出生，江苏省无锡市人，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导师，上海市名中医，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国家人事部批准暂缓离休的高级专家。 现任上海市中西医结合医院脉管科学科带头人、上海市中西医结合脉管病研究所所长；曾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全国中医脉管病医疗中心主任；曾获科技成果奖12项；负责国家“八五”攻关课题“肢体动脉粥样硬化症”、“十一五”攻关课题“糖尿病足的防护与治疗”及上海市重大疾病课题“奚氏糖尿病足筋疽的临床研究”等重大项目。 身体周刊记者 肖蓓 80岁的时候，奚九一在给学生赠书的扉页上总是落款“80未老人”，而3年前经历过肺癌之后，奚九一现在自诩为“89新生人”。与疾病斗争的过程中，他坚持不做放化疗，吃着自己配制的中药，摸索出一套中医抗肿瘤的经验。 作为中国中西医结合脉管病专家和学术带头人，奚九一在近60年临床研究中创立了“因虚受邪、因邪致淤、祛邪为先、扶阳为本”的学术观点，对30多种脉管病有较好的疗效，总有效率达95%以上，大大降低了截肢率。1987年他首先发现并报道了“奚氏糖尿病足筋疽”的新病症，将这一疾病的截肢率从50%以上降低至4%以下。 经他之手，中医还得以在海外大展拳脚。他曾应邀赴中东阿曼苏丹国为王室治病；他的中医治疗脉管病成果，被美国麻省医学院血管外科权威惠勒教授评价为：“脉管病后期(坏死)的中医治疗优异成果，填补了西方医学上的空白”。 年近九旬的奚九一仍然没有停下探索的脚步，回顾自己的从医经历，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在纸上很认真地写下一句话，“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活血不一定化“淤” 奚九一主持的上海市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全国中医脉管病诊疗中心，是全国规模最大的血管病科室。每年有8万人次的脉管病患者从全国各地赶来，许多曾经面临截肢风险的患者，在这里通过中西医结合治疗保住了双腿。 脉管病是以四肢血管损害，血液循环障碍为主的一类疾病，包括了外周动脉、静脉、皮肤血管、淋巴管等病变的几十种疾病。长期以来，由于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脉管病后期的患者由于末梢血管病变导致肢体溃烂坏死，不得不面临截肢的命运，上世纪50年代脉管病的截肢率高达30%～50%。 上世纪50年代起，奚九一就瞄准了这种疑难疾病，从“一方一法”（四妙勇安汤、活血化淤法）治疗“一症一病”（脱疽-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开始了对脉管病半个多世纪的临床诊治和研究。 那时候，在对血栓闭塞性脉管炎的临床观察中，奚九一发现，脉管炎急性期许多患者的肢体虽然表现为寒冷、苍白、紫绀等寒象，但往往得热痛甚，即使三九严寒，肢体也不欲盖被，似为热证。 奚氏对此甚为疑惑，反复思考，翻阅大量中外医籍后发现：血栓闭塞性脉管炎的病理是由于肢体中小动脉节段性全层非化脓性炎变反应伴有血栓形成，导致血管管腔闭塞。显然，血管壁的炎变反应，属中医的络热、血热之症，在此病变基础上形成的血栓，血管闭塞，造成肢体出现寒冷、苍白紫绀等寒象，实际是“真热假寒”之症。 当时，中医界普遍认为，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属淤证，采用四妙勇安汤（金银花、玄参、当归、甘草）治疗，主要是取用当归的活血化淤之效。奚九一却认为，四妙勇安汤中的金银花、玄参和甘草皆清热解毒，药味三倍于当归，四妙勇安汤的疗效主要在于这三味药合力清热解毒，以此也佐证了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实为络热之证。在此基础上奚九一采用清热解毒化湿法治疗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有效率达到90%以上，大大高于活血化淤法。 受此启发，奚九一对各种脉管疾病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不同的脉管疾病虽然都表现出“血淤”征象（血管内膜受损，血流缓慢，血液黏度增高，血栓形成，管腔狭窄甚至闭塞，组织营养障碍、坏死），但“无因不成淤”，其病因各不相同。 例如：动脉粥样硬化性闭塞症为“痰湿致淤”；免疫性血管炎为“风热致淤”；急性下肢深静脉血栓为“血热致淤”；糖尿病足筋疽为“湿毒致淤”等等。 可见，“淤”虽相同，而致淤之“邪”不同，因此，执“活血化淤”一法通治一切脉管病，或贯穿于疾病治疗的始终，是不恰当的。 由此逐步形成了奚氏“因邪致淤，祛邪为先”的学术思想和治疗方法。 年过八十后，奚九一结合“扶阳”理论，针对致淤之“邪”，又提出了“因虚受邪、扶阳为本”的观点，使“因邪致淤”学说得到进一步充实。 皆因“其气必虚” 奚氏诊治脉管病的学术思想，可以归纳为“因虚受邪、因邪致淤、分病辨邪、分期辨证、祛邪为先、扶阳为本”。 奚九一认为，各种脉管病发生发展的根本原因是机体的阴阳平衡失调，皆因“其气必虚”所致，气即阳也，阳气不足，为邪所凑，阻于脉络，阳气不能流通，阴血淤滞成病，也就是“因虚受邪”。 脉管病的发病理论是以“邪”为致淤之主因，由邪(各种致病因子、炎变反应等)——致淤(血管痉挛、新血栓形成、旧血栓机化)——损伤(缺血或郁血症)。“邪→淤→损”三者主次比例的动态变化，必然引起临床缺血或郁血征象或急或缓的更替。所以，“邪是标、淤是变、损是果，虚是本”。 脉管病的临床诊治，首先要分病辨邪。分“病”，是以客观的实验检测和物化检查为依据辨清病种。辨“邪”，即抓住致病的病邪以及病程不同阶段的“主邪”。 脉管病的病程演变，多有一个发作至缓解的周期过程，奚九一主张分期辨证，依据患者肢体缺血或郁血的症候群、体征表现和相关实验室检查指标，参照临床表现的缓急，将脉管病分为急性发作（活动）期、好转缓解期、恢复稳定期。辨证的关键在于分清各期中邪、淤、虚的主次关系。 比如，脉管病的急性发作（活动）期，是肢体缺血或郁血等症候群呈进行性加剧的阶段。此时证属“邪盛”致淤，新淤不断发展，同时邪、淤、虚三者混杂，但“邪盛”为突出表现。这阶段的重点是辨主邪的性质，是热邪、湿邪，还是毒邪、痰邪。 在此基础上，奚九一提出脉管病急性期的治疗必须“祛邪为先”，同时强调祛邪务早、务快、务尽。祛邪越早，人体正气受到的损伤越轻，越有利于病邪的祛除和病后的康复。 另一方面，治疗时要以扶阳为本。人体阳气不足是脉管病发生的内在根据，因此在治疗中扶阳可贯穿疾病始终，并视疾病的邪、淤、虚，结合祛邪为先。 施治手法主要包括扶阳解毒法、扶阳除湿法、扶阳软坚法、扶阳清络法、扶阳理气法等。其临证用药以“扶阳祛邪”、“温清并用”最为精妙。采用附子、麻黄、细辛、干姜，意在扶助阳气，而非补阳，不会造成病邪留恋的结果。 在用药上，奚氏经验方多由6-7味中药组成，少则2-3味，多则不过10味。奚九一针对主邪治疗用药“求精求纯”，采用“一病一主邪一主方”。例如：肢体动脉硬化闭塞症-痰湿凝滞-软坚化痰法-软坚清脉颗粒（海藻、牡蛎、豨莶草、垂盆草、蒲黄、甘草）；多发性大动脉炎-风热-祛风清热法-白莲颗粒（白英、仙鹤草、青风藤、半枝莲、蛇舌草、甘草）。 奚九一总结了各类脉管病经验方77张，其中44种加工成自制制剂，治疗各类脉管病疗效显著。 奚氏糖尿病足研究 奚九一对脉管病的成功探索受益于良好的师承，更离不开勤勉与医德。 1923年4月，奚九一出生于无锡一个书香门第，自幼研读经史书籍，涉及医书，感悟“医可以活人”而存志学医。他早年毕业于上海同德医学院，具有相当的西医基础，同时对中医知识有着浓厚的兴趣。 1958年，上海举办第一届“西医学习中医”学习班，奚九一响应号召学习中医，师从沪上名医夏（应堂）氏医学传人张近山，白天随师侍诊，夜间咏读经典，耳提面命，跟师学习三年得师门真传，继承夏氏学术“辨证求准，遣药求纯，用药轻灵”的学术特色。 此后，奚九一潜心于脉管病研究。上世纪70年代初，他的门诊来了一名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患者，且有病毒性肝炎。奚九一开了一些清热解毒保肝的中药，嘱咐患者先去肝炎专科就诊。2个月过去了，患者没来复诊，奚九一上门随访发现患者黄染已退，更意外的是脉管炎足部溃疡也已愈合。原来患者由于家境困难，没钱住院医治肝炎，就按奚九一开的中药方抓药服食，病情却渐渐好转。 奚九一大呼侥幸，摘录下处方细细推敲，发现先前未曾用过的一味中药——垂盆草。他查阅药典医籍，发现垂盆草不仅能利胆退黄，同时还有清热解毒、消肿利尿、排脓生肌的功效。于是，奚九一在此后的处方中重用此药，临床疗效十分理想。 奚九一将垂盆草、甘草二味中药制成颗粒“清脉791-1冲剂”，并经过临床治疗及研究证实其疗效。该课题荣获卫生部乙级科技进步奖。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奚九一对糖尿病足进行重点关注，这一研究成就让奚氏医术蜚声海外。 糖尿病足坏疽是糖尿病的四大并发症之一，具有高发病率、高截肢率、高病死率的危害，世界卫生组织和国际糖尿病基金会等组织制定的目标，要使糖尿病足截肢率下降到50%。 传统认为，该病病因与“下肢缺血、神经异常和感染相关”。奚九一却发现，肌腱特异性的改变与糖尿病足的发病关系密切，于1987年首先提出“高血糖致足部肌腱变性坏死是糖尿病足的又一主要发病因素”的假说，“糖尿病足筋疽是糖尿病足的一个最常见的病理类型”，“湿郁筋损”是其主要病机。奚九一采用清热祛湿解毒法和祛腐清筋术治疗，临床统计352例，有效率达到96%，截肢率降至4%以下，验证了其假说的科学性。 1995年6月，奚九一应美国麻省医学院血管外科中心邀请，作《中国传统医学治疗脉管病》的学术报告。血管外科权威惠勒教授对此高度评价，其认为中医在治疗脉管病后期(坏死)的成果，填补了西方医学的空白。 奚九一回忆说，“在美国，血管病后期患者由于肢体缺血性坏死，只能截肢，我一时间找不到可以用中医药保腿治疗的病人。美国专家对中医治疗很感兴趣，他们说，'你们要保腿治疗的患者，在美国都锯掉了’。” 1996年12月，奚九一作为访问学者赴香港中文大学指导“糖尿病足临床研究”工作，后来香港威尔士亲王医院梁秉中教授专程来上海向奚九一学习中医治疗糖尿病足的经验，他回到香港后采用奚氏“清法”治疗糖尿病足83例，有效率达到91.3%，截肢率3.6%，证实了奚氏糖尿病足筋疽假说的科学性，并获得了亚洲的医学奖项。 在糖尿病足学术研讨会上，梁秉中指着幻灯片说，“过去像这样的病人，我只能很痛苦地告诉他必须截肢了，现在我可以很自豪地说，你可以保住腿了。” 奚氏糖尿病足筋疽的临床和实验研究获得1999年度卫生部科技进步三等奖，2004年中华中医药学会科技进步二等奖。 奚九一的研究成果和临床经验不仅为自己赢得了赞誉，也让中医进一步在国际上扬名。1990年，奚九一受邀赴阿曼苏丹国为王室成员诊治，王太后由于糖尿病引起淋巴肿，他用清热祛湿的中医调理，一两个星期后就消肿。他在皇家医院作中医学术经验交流，被德、法、英、印等国专家赞赏“海湾来了中国神医”。 作为全国中医脉管病学科的奠基人，奚九一用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让中医治疗脉管病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填补了西医治疗上的空白。他常常告诫学生，要做三好医生，“病人要说好，同行要说好，社会要说好。”做到这三点，不但要有学术水平，还要有高尚的医德和社会责任感。
扶阳祛邪内外兼治
身体周刊：你治疗脉管病历经了“活血化淤法”——“祛邪为先”（清法为主）——“扶阳祛邪”（温清并用）三个阶段，不同的脉管病该怎样治疗？
奚九一：因为各种脉管病都是由于人体阳气不足引起的，因此脉管病的治疗以“扶阳为本”，治标的方法则根据风、热、湿、痰等不同的诱发原因，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 扶阳解毒法，适用于各种脉管病肢端坏疽的急性发作期，阳气虚损为本，湿邪郁热或感邪毒。用药：熟附片、炙麻黄、细辛、干姜、炙甘草、茵陈、蚤休、山栀、苦参。 扶阳除湿法，适用于下肢静脉曲张、淋巴肿等，多为阳虚生湿。选用方药：熟附片、炙麻黄、干姜、桂枝、泽兰、苍术、茯苓皮、马鞭草、土茯苓、六一散。 扶阳软坚法，适用于动脉粥样硬化性闭塞症、急性动脉栓塞，多为脾肾阳虚、痰湿内生、淤滞脉络。用药：熟附片、干姜、炙麻黄、细辛、肉桂、炙甘草、海藻、生牡蛎、豨莶草、垂盆草。 扶阳清络法，适用于免疫相关各类皮肤血管炎，多为阳气亏虚，卫外失司，邪犯肌肤。用药：熟附片、干姜、炙麻黄、细辛、炙甘草、白英、白花蛇舌草、青风藤、藤梨根、金雀根。 扶阳理气法，适用于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后遗症、下肢静脉曲张，多为阳虚气滞血行无力。用药：熟附片、炙麻黄、细辛、干姜、炙甘草、炙黄芪、炒苍术、升麻、柴胡、枳壳、垂盆草。 身体周刊：你擅长内治法治疗各类脉管病，同时强调外治法的重要性，倡导内外同治，创立外治八法，具体如何治疗？ 奚九一：脉管病病种广泛，肢体外部表现各异，或冷、或痛、或热、或烂，仅仅运用内治法治疗，效果往往不很理想。脉管疾病的外治八法，运用内外兼治的方法，能有效地减轻肿胀、缓解疼痛，且能加强侧支循环建立，改善微循环，消除临床症状，使脉管病的临床疗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外治法的运用同内治法一样，需进行辨证施治，根据疾病不同的发展过程，选用不同的治疗方法；针对不同的症候，采用不同的处方。 例如，脉管病中最常见的是静脉曲张炎变综合征，患者由于静脉曲张，血液回流障碍，组织缺氧水肿，出现湿疹样皮疹。下肢皮肤可见丘疹、水疱、糜烂、大量渗液，时久可形成溃疡，经久不愈。局部征象符合湿热下注之证，故采用清热燥湿法。外治方选“一边黄洗剂”：一枝黄花、半边莲、黄精、苦参等，煎汤清洗患肢。 抗癌三年：不做化疗，自配中药 89岁虚龄的奚九一，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仍然坚持每周两次门诊，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曾经经历过脑梗、肺癌病痛折磨的老人。奚九一服用自己总结的抗肿瘤中药，与癌和平相处已3年，他与疾病抗争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总结经验的过程。
2003年，奚九一80岁的时候，曾有一次脑梗发作，在急救以后，他就开始用中药调理，结果甲状腺结节、颈动脉斑块逐渐消退。2008年，奚九一被发现左肺中叶肿瘤，他坚持不做放化疗手术，他说，“我已经超过上海市平均寿命，多活一天赚一天，我要用扶阳祛邪的方法治疗肿瘤。” 于是，他从治疗血管病的药物中找到对肿瘤有作用的药物，如白鹤冲剂对肺癌、胃癌的癌细胞有杀灭作用。他总结出“扶阳祛邪”的方法，归纳出抗肿瘤的经验，配方有附子、肉桂、干姜、甘草、白英、仙鹤草、白花蛇舌草、金荞麦等。 近35年来，奚九一每天早晨起床时都会先在床上做1个小时的自创保健功，从头到脚彻底放松，包括用手搓脸部、揉搓眼睛、刮头皮、按摩太阳穴、搓耳朵、深呼吸、放松脚等动作，能起到保护头脑清醒、呼吸畅通、帮助器官锻炼等养生作用。数十年来奚九一头脑清醒，眼睛明亮，很少感冒。 在饮食方面，奚九一尊崇“少食疗法”，不但饭量少，且以吃素为主。他每天的早餐就是喝一杯胡萝卜、苹果、红参的混合果汁，午餐一两面食，一个素菜，一点荤菜，喜欢吃红烧肉，但最多吃一小块。晚餐也是一两面食。60岁以后，奚九一认识到吸烟的害处，开始戒烟，以前每天抽两包烟，说戒就戒了。 奚九一的生活繁忙而又简单，他说，每日主要做二件事：上班看病，下班看书。 空闲时间，他嗜于书卷，对于经典医著更是反复研读，尤为推崇《内经》、《伤寒》，感悟每次研读都可有新的收获。每年订阅的医学杂志约50种，广泛吸收最新的医学信息，开卷有益，有所心得，必予笔记，静思推敲，触类旁通，获益良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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