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在事后看来,很少在意料之外。这一年,我们活着,实实在在地呼吸,匆匆忙忙地工作,诚心诚意地应酬,细心算计,惨淡经营,一个一个琐碎的目标实现或者没有实现。我们只是细微的人类,在长年阴霾的聚居地,在没有清晰方向的生活里,得意洋洋地享受快乐或者悲伤。一年的一切被轻易清空,情绪还没有开始就草草结束。四顾茫然,突然想起,说些感谢话吉利话,应该是不错的辞旧迎新方式吧。
那么,我要感谢那些对我心怀善意的人。善意并不稀缺,心怀善意并不困难,难得的是,我恰巧得到了那么多善意。记忆模糊,感触深透。当我的快乐因善意而平安,我的悲伤因善意而温暖,我的暴戾因善意而清凉,我的疲倦因善意而熨帖,我的无聊因善意而安稳,我的喧嚣因善意而宁静,我知道我是多么幸运、多么安全,我清晰地享受着活着的甜香,并因而充满一种无法言说的热爱。我抬起头,蓝或者灰的天空,以及日月星辰,在我内心投下干净的倒影,我也相信,我自己内心的善,和你们的善一样,已经成为天空光彩的一部分。我为你们祈福,就像为自己祈福一样。
那么,也让我感谢那些对我心怀恶意的人。恶意生于瞬间,就像善意生于瞬间一样。向左还是向右,原本难以设定。我不知道投射在我身上的恶意有多少,也不知道其间缘由。凡事都是因果,生活太多魔业,我不能把握在我与你们的交集之间产生的一念。但我能够感受你们的存在,感受你们的冷暖,感受你们的心情。你们的恶意,就是我内心恶意的镜子,彼此烛照,共存共生。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开始在意恶意的价值。所有的争夺,都是虚幻的;所有的利益,都是模糊的,唯有活着,看见,想到,才有真的意味。过去的时光是一条河,流过去,一切就干净了。未来的时光是一口井,即将喂养命运的苔藓。唯有当下,我们活着,所以我当和你们一起,清洗内心的恶意,让未来的水井有清澈的源头。我为你们祈福,就像为自己祈福一样。
那么,我还要感谢那些陌生人。我也是你们的陌生人,我们天天见面,在大千世界,发生或者没有发生交往。我们是彼此的对象化,我们的陌生也是一种熟悉。人类都是这个时空的弱势群体,在争强好胜中显示自己的强大。而我们是陌生人,按照社会规则,我们风度翩翩,我们平安相处,我们彼此依存,我们以礼相待。在不为人知的彼此之间,我们树立一道叫做“尊严”的镜子,并且在镜子里彼此观望。我热爱这个世界,热爱自己的生活,所以必须热爱你们。我为你们祈福,就像为自己祈福一样。
我想,其实生活原本来没有得失,只有遇到或者错过,只有聚或者散。玛雅人的历法,到这个新年之际就结束了,他们错过编写更多历法的时机。这是一个妖冶的逻辑,也是一段平淡的时光。尽管生活将一切变得可能,但是唯有明天无法错过。我们要早早起床,打开窗户,说一声“新年快乐”,向一切,或者一切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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