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天不聊孟子了,觉得很对不起老先生。让我们接着来聊孟子。
话说孟老先生带着研究生们来到魏国,充分地、毫不客气地教育了梁惠王,希望他做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其实,孟子也知道这些国君私心很重,鱼肉百姓是一定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土地,也一定会滥用杀戮,要想教育他们那是给自个儿找难题,但是没办法,教育总比不教育好,万一他们听进去几句话,对老百姓能好一点呢,这工作也就值了。
但是,就在孟子在教育了梁惠王之后,他与魏国的缘分似乎就马上要断了。在这个魏国系列里,最后一篇文章是教育梁惠王的儿子——梁襄王的。
那么,这里有一个谜团。故事为什么在这里断了呢?这个故事到底是发生在梁惠王去世,梁襄王即位之后?还是发生在梁惠王活着的时候?
一般认为,这是梁襄王即位后的事情。
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梁惠王还没有去世,孟子见到梁惠王慧根也就至此了,自个儿的工作余地实在有限,所以开始思考是否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之前,孟子还要看看这个国家的未来继承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接下来这位特别有慧根,是可以教育成为一个贤明之王呢?万一有这个可能呢?于是,孟子就见了未来的梁襄王,结果,大失所望,于是终于离开了魏国,浩浩荡荡带着研究生,奔齐国去了。
那么,孟子为什么如此失望呢?
原来,梁襄王表现得实在不怎么样。
这篇一上来,第一句是“孟子见梁襄王”。表明了人物,然后,俩人谈了什么,现场记录一片空白,属于秘密约见,估计压根就没让孟子的学生进去,所以没有记录员,我们只知道,密谈了,然后,孟子“出”,对弟子们说,这位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呵呵,孟子这是属于背后议论别人了,而且评价还不高,但是没办法,为了把这事儿记录下去,还是要评论的,评论的内容是:“这位梁襄王,实在很普通,远远看上去不像个国君的样子,走近他也看不到有什么使人敬畏的威严。”
大家看,这是赤裸裸的以貌取人啊,那么,为什么孟子会以貌取人呢?
原来,以孟子的历练,早就可以洞悉人性,从人的行为举止,基本就可以判断其内心修为,这是孟子很擅长的,孟子的一个观点就是人的内外与世界其实都是一体的,我们从一个角度出发,都可以窥及全部。
但是,单单凭一个外貌来判断还是有点武断,所以,谈话也很重要,那么,他们谈了什么内容呢?
孟老先生一点都没藏着掖着的,直接把密谈的内容都给揭底了。
这位梁襄王上来也没客气客气,直接开口就问:“天下怎么才能安定下来?”(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孟子一听,虽然人家不是很客气,但是问的问题没错啊,于是认真回答:“统一了天下,就可以安定下来了。”(吾对曰:“定于一。”)
“噢?”梁襄王的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很有启发性地问:“那您说说,谁能统一天下呢?”(孰能一之?)
孟子一看这位感兴趣,于是开始吊胃口,看了看梁襄王,仿佛说:“是不是您那可不一定,我这儿有个秘诀,按照这个秘诀做的人就能统一天下。”
梁襄王的眼睛也亮了,仿佛在说:“秘诀?还不快快告诉我?”
于是,孟子说:“不嗜好杀人的国君就能统一天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梁襄王一听,我晕!这还算是秘诀,不杀人能统一天下?鬼才信呢。
于是梁襄王又问:“谁能归附他呢?”(孰能与之?)
从这句话来看,梁襄王根本就没接孟子“不嗜杀”那个话茬儿,转问谁能归附他,可见其基本不相信孟子的“不嗜杀”的理论。“孰能与之”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不杀人,那谁能归附他啊?”这里面是有个疑问的语气的。
孟子一看,这位和他爹是一个档次的,估计还不如他爹呢,可是,自己也不能放弃啊,要继续教育啊,万一这位爷能听懂点,将来对老百姓或许能好点呢?也算是自己没有白努力啊。
于是,孟子只好咽了咽唾沫,继续苦口婆心地讲: “天下没有不归附他的。” (天下莫不与也。)
梁襄王一听,皱起了眉头,心想您别蒙我,不杀人,天下人还都降伏了,说梦话吧您呐。
孟子一看他这表情,尽在意料之中,心想跟这位讲理估计他八成儿听不懂,得,打比方吧。于是就说:“大王您知道禾苗生长的情况吗?当七八月间一发生干旱,禾苗就要枯槁了。一旦天上乌云密布,下起大雨,那么禾苗就长得茂盛了。像这样的话,谁能阻止它呢?” (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
孟子这里讲的七八月之间,用的是周代的历法,相当于现在的五六月份之间。
孟子这番话讲完,梁襄王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和我有关系吗?
于是,孟子接着讲:“而现在天下这帮国君,您放眼看看,哪有一个不嗜好杀人的?”
梁襄王眼神听到这儿往别处飘忽了一下,看了眼边上侍臣戴的手链,心想丫这手链怎么这么眼熟?
孟子接着推心置腹:“我跟您说实话,如果,但凡,有那么一个不喜欢杀人的国君,那么普天下的老百姓都会伸长脖子来盼望他的到来。如果像这样,老百姓就归附他,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您看看这汹涌澎湃的势头,谁又能够阻挡得了呢?”(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说罢,孟子的手挥向远方,做了个无限眺望的动作。
梁襄王被这动作吓了一跳,飘忽的眼神倏然收回,一时间不知道孟子讲到了哪里。
这篇文章,至此结束,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孟子》这部书,再往后翻,孟子已经来到齐国,已然是另一番世界了。
那么,这位梁襄王到底接受了没有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接受了,孟子也不用再走了,在此完成自己的政治抱负就可以了。从历史上来看,这位梁襄王仍是毅然投入了与诸国的争斗中,一会儿联合秦国攻打其他国家,一会儿又和秦国打仗,土地不断丢失,直斗得饿殍于野、尸横遍地。最后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秦国斗赢了,把六国都给打趴下了,刚觉得自己是老大了,靠残暴的统治没坚持几天,轰然倒塌,最后天下归了笑眯眯的刘邦,建立了中国历史上辉煌的西汉帝国,百姓才得以休养生息。
历史的大事儿,我们就不聊了,我知道大家关心的是,孟子讲的这些话,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普通老百姓能用得上吗?孟子在这里面到底讲了哪些原理?
原来,孟子又讲了一遍人世间的一体性的道理。和前面给梁惠王讲的“仁者无敌”的道理一样。
您该问了,这孟老爷子讲话怎么总是重复啊,就这么一个道理,怎么来回地讲啊?
呵呵,就是这么来回地讲,还是很多人都不懂,都不相信,很多人都不知道孟子在说什么呢。
那么,这是一个什么道理呢?
孟子是通过一个模型来讲述这个世界的道理的,这个道理就是,整个世界是一个互相反馈的系统,你要想自己得到幸福,就必须先给别人幸福,你获得的是积极的还是消积的待遇,完全取决于你给外界发出的信息是积极的还是消积的。
孟子嘴里的这个模型就是天与地。孟子讲的好,如果老天不下雨,不先给予,那么,大地的庄稼就枯萎了;如果老天充沛地下雨,那么庄稼就欣喜地用茂盛的生长来回报。这个模型是如此的形象,以至于我们一听就懂。可是,这个道理在人世间,却更是分毫不爽,我们对此却很容易视若罔闻。
我们的人世间,所有的人在一起,就更是一个系统,我们之间,也是互相反馈的。
我们如果想要别人用笑脸对待我们,我们就一定要对别人微笑;我们想自己过得幸福,就要先为大家服务,让大家幸福。这是一个互相的反馈,一旦我们对别人冷酷,那么,也别指望这个世界对你温暖。
孟子把这个原则运用到了政治上,孟子讲的是什么?他说如果君主真的能为老百姓考虑,为大家的利益工作,不嗜杀,让百姓休养生息,那么,老百姓会感受到您的好意,会天下归心的。这才是真正的统一。如果君主只想靠军队、靠武力维持国家的稳定,那么,人民一定也回馈给您反抗。
在我们的生活中也是这样,当我们只考虑自己的利益,黑下脸来和别人竞争、争斗,那么,最终你会发现自己的路越来越窄,别人都用冷酷的面容看着你,有的时候,虽然暂时抢得一些利益,但是最终自己还是不幸福,因为别人都躲着你。曾经有位企业家,在与我吃饭的时候,谈论起这个问题,他回想半晌,突然说:“还真是这样啊,我身边见过的那些靠歪门邪道发财,做人不地道的企业家,后来都逐渐消失了,被淘汰了,一个都没有剩下。”
就是这个道理,相反,如果我们靠真诚地为大家服务,真诚积极地对待周围的人,会发现自己的路越来越宽,事业会越来越大,因为当你放下自己,为众生服务的时候,众生就会感受到,会把他们的感激回馈给你,这样,你的生活和事业会幸福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