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山楂树》同年代的一场惨烈三角恋 寒雨连江2005 艾米的《山楂树之恋》已经被张艺谋搬上银幕，貌似反响比较大的样子。这个“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早在两年前读完小说时，我就曾写过一篇名为《禁锢年代盛放的一束凄美爱情花》博文，结合幼时些许的记忆，并以个人的理解角度，对此进行了比较细致的剖析。而如今影片的上映，却让我回忆起了当年发生在我身边的一起三角恋。那场三角恋发生的年代，恰恰跟《山楂树》相同。前者凄美，后者堪称惨烈，但同样都印有深深的时代烙记，无不令人唏嘘、惋惜和慨叹。 一九七五年冬天的东北农村。邻居王家的儿子王军二十一岁，已经一副高高的身材，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成了全村最英俊的小伙子。因为他爸是村供销社的人，所以，一毕业他就也进了供销系统，在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门市部上班。人长的帅，又有“吃国家粮”的好工作，王军自然成了村里姑娘们争相要嫁的对象。但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充其量也就想想罢了，因为按照当时的择偶标准，一要看双方家庭情况，二要看两人个人条件，其中还包括家庭出身和个人政治面貌这一重要条件，多数人家的女儿根本就配不上人家。 曾经跟王军他爸一同在村供销社上班的老秦，家里有个女儿，名字叫秦卫红，上中学时就是红卫兵小将，也是“造反有理”的头头，政治上非常出众，对毛主席忠心耿耿，早早就入了党，属于根红苗正的典型，毕业后还一度担任村（那时叫大队）党支部书记，后来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似乎还做过我的班主任，对学生很严厉，从未见她跟我们露过笑容。所以，不光是王、秦两家，就是全村的人，都认为王军和秦卫红是天造地设最般配的一对。 两家家长见孩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非正式地沟通了一下，双方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都有意促成这门亲事。王军和秦卫红得知父母的意愿，也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于是，全村的人都知道两个年轻人已经确认了那层关系。但是，人们却从来没见过他们单独在一起过，更见不到什么恋爱中人那种不由自主的亲昵举动，两人的交往，一切都是以革命同志的方式进行的。所以，当时我哥就跟他的哥们背地里说过，这样谈对象毫无乐趣，不谈也罢。我哥那是才十五岁，不但政治表现不好，还是个远近闻名的淘气包，经常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他背地里还总偷偷拿同村一些女孩送给他的手帕或钢笔向我炫耀。他跟王军和秦卫红完全不是一路人，所以，他这么评价他们我很能理解。 可就是这样一对众人公认的年轻人，后来却没有走到一起。不但如此，最终还变成了阴阳相隔。起因来自我们学校的另一个年轻女老师。这个女老师叫关兰兰，中等身材，稍显丰满，圆脸大眼睛，皮肤雪白，真的挺好看的，很像那个叫宁静的电影演员，是不是教过我课，我已经忘了。关兰兰的妈妈据说是村里有名的大破鞋，口碑很差。但关兰兰本人一直以来却看不出作风有什么问题。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认为她的确没遗传她妈的那方面基因，一点儿不像她的两个风流妹妹。直到一件事情发生之后，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装出来的。 据说，有一次关兰兰去公社教育站开会，会议结束很晚，当天无法回村，就住在了公社的招待所里。招待所里还寄住着平时在公社供销社上班的王军。第二天村里就有人风传，说关兰兰当晚始终呆在王军的房间里，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出来。那个年代，一男一女一晚上呆在一起，即便真的什么都没做，也足以算是有问题的。王军的对象秦卫红一听就急了，先是倒在炕上大哭，随后在她妈的陪伴下找王军的爸妈理论，痛斥王军的流氓行径。之后，又跑到关家大吵大闹，任凭关兰兰怎么辩解如何认错都不肯。还将那姑娘拉扯到街上，当着众人面扯开她的衣襟，扯断她的腰带，羞得关兰兰无地自容。 在公社所在地上班的王军得知，又羞又愤，打算跟秦卫红断绝关系，结果又遭到秦家的一番吵闹。这一番闹腾，使原本就缺少感情基础的关系彻底出了裂痕。春节放假期间，王军整天只是一言不发地呆在家里，既不去见秦卫红，也不去见关兰兰。偶尔上街，看见人们异样的目光，他心里更加难受。虽然那晚跟关兰兰只是坐在一起聊天，其它什么都没做，但毫无疑问，这辈子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痛恨自己当晚为什么没劝关兰兰避嫌，早些回她自己房间，却跟她聊了整个一个晚上。同时，他也痛恨秦家——尤其是秦卫红，是他们反应过度，大吵大闹，才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既令自己蒙羞，也影响了家庭声誉。他越想越郁闷，始终解不开这个心结。 有天晚上，村里放露天电影，王军爸妈和弟弟妹妹都出去看电影，只有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中途，他二弟回来取棉大衣，一进家门，就听见厨房有异常的声音，听上去既像生病的老头痛苦地哼哼，又有些像什么野兽在低沉地嚎叫。二弟吓得急忙跑回露天影院，告诉给他的爸妈。他爸妈急忙跟着他返回家里，打开厨房的电灯一看，王军正躺在地上抽搐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旁边是一只原本装有卤水的瓶子，瓶子已经空了。王军他妈大叫一声昏了过去。村里人闻知都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将自杀者抬上炕，有的建议给灌鸡血，把喝掉的卤水吸收掉，有的建议往喉咙里灌大粪，以便让他产生呕吐，把肚子里的卤水吐出来。但是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伙子渐渐没了意识，没了呼吸，没了心跳…… 王军出殡那天，秦卫红闹着要去参加，被秦家和王家的人联合制止。大约过了一年，这姑娘的身影在村里消失了，据说是嫁到了遥远的地方，从此人们再没有见过她。王军的死对关兰兰打击也很大，没过多久就精神失常，时常在村子里到处乱走，嘴里还嘟嘟囔囔胡言乱语。见了村支书，就举起右拳向他宣誓，说自己是毛主席的好孩子，要求入党，吓得支书赶紧溜掉。她妈不放心在后面紧跟着，她还对她妈连踢带打。一连疯了两三个月，才在一位老中医的治疗下基本康复。关兰兰不久也辞去小学教师工作，通过家里亲戚的牵线，悄无声息地嫁到了遥远的省城郊区。一场惨烈的三角恋终于尘埃落定。 事后我猜想，王军之所以自杀，原因可能还不止是感觉羞辱难当，说不定他真的是爱上关兰兰了，感觉没有出路了才了断自己的。但事实真相到底怎样，却永远是个谜了。 听人讲，这种横死的人，是不能进祖坟的。王军的坟墓就在村南的路边，坟旁是几棵粗大的老柳树。我上初中的时候，冬天住校，其余季节骑自行车走读，每天都要路过他的坟墓，每次看见它孤零零几乎湮灭在荒烟蔓草之中，心里都既惊恐又感觉哀伤。我曾把这种感觉说给妈听，她老人家说：“你小屁孩子，懂个什么呀？”还告诫我以后不要总想起他，这种横死的人，要捉个替死鬼，阎王爷才能让他转世投胎，当心想多了被捉了去。吓得我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事实证明，王军后来并未捉我当替死鬼，但是两年后捉了我婶子的侄子。她侄子也长得十分英俊，却因为家里太穷，被家长包办，娶了个他根本就不喜欢的姑娘。那姑娘据说不但长得奇丑，心眼还很坏，导致他忍无可忍，结婚三个月后就自杀身亡。至于死法，跟王军当时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他留了个遗腹子。那女人生下孩子，刚坐完月子就回了娘家，不久就重新嫁给了村里一个光棍。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爷爷奶奶带的，自己亲妈虽然同在一个村，但从来就没理睬过他，想起来实在是太可怜。想在算来，那孩子今年该有三十多岁了吧。真是大人造孽，小孩遭殃。可是大人的孽，又是谁造的？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