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5月02日 星期一 7:44 P.M. 琼瑶,原名陈喆,台湾著名言情女作家。自1963年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以来,迄今已创作小说五十余部,并几乎全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这些作品不但造就了一批又一批因扮演其剧作中的角色而红极一时的影视明星,也使作家拥有了庞大的读者和观众群,在华语文坛形成了罕见的、历时30多年而不衰的“琼瑶现象”。除此之外,琼瑶还为她的影视剧创作了两百多首歌词,这些歌词脍炙人口,配乐以后迅速流行,在中国现代流行歌曲史上同样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琼瑶作品的风靡和久盛不衰,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对中国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的大力传承与成功借鉴,这与作家的身世背景和她个人对于古典文学(尤其是古典诗词)的爱好密切相关。琼瑶生长在一个中国传统文化气息相当浓厚的家庭,“父亲研究中国历史,母亲酷爱中国诗词,我耳濡目染,受了极深的影响。”(琼瑶《写于“湮没的传奇”之后》)她六岁接触古典文学,七岁时已能熟读和背诵唐诗宋词中的名篇,成名后,当回顾自己的写作生涯时,琼瑶说:“我想,我后来会迷上写作,和这段背唐诗的日子大大有关。” 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使得琼瑶在创作时能够游刃有余地将古代的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化为己用,这仅从其作品的篇名就可见一斑。琼瑶作品的篇名多出自中国古典诗词,例如:《在水一方》出自《诗经?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青青河边草》出自汉乐府《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菟丝花》源自李白的《古意》:“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剪剪风》出自韩偓《寒食夜》:“恻恻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人在天涯》来自于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等等。琼瑶对于中国古典文学的传承与借鉴,同样表现在她的歌词创作中。这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种情况: (一)直接借用或化用古典诗词中的名句作为歌词。 清李绿园《歧路灯》第九十二回云:“祖宗诗文,在旁人观之,不过行云流水,我们后辈视之,吉光片羽,皆金玉珠贝。”此可谓琼瑶歌词创作的真实写照。古典诗词中精致典雅的语言、咀嚼生香的名句,都是她取之不尽的宝藏。比如当年传唱于大街小巷的电视剧《婉君》之主题曲《婉君》: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小小新娘,缘定三生,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明眸如水,绿鬓如云,千般恩爱,集于一身,蓦然回首,冷冷清清。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冰肌如雪,纤手香凝,多少欢笑,多少泪水,望穿秋水,望断青春。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几番风雨,几度飘零,流云散尽,何处月明。 这首歌中的多处语句皆出自古典诗词。其中,“千般恩爱,集于一身”语出白居易《长恨歌》:“三千宠爱在一身”;“蓦然回首,冷冷清清”分别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和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几番风雨,几度飘零”出自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冰肌如雪,纤手香凝”分别语出李煜《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和吴文英《风入松》:“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等等 。 又如《梅花三弄之鬼丈夫》片头曲《鸳鸯锦》: 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枕边泪共阶前雨,点点滴滴成心痛。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画,旧时天气旧时衣,点点滴滴成追忆。 忆当时初想见,万般柔情都深种。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时光不许动。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 此词亦可谓句句皆有来处。歌名《鸳鸯锦》许多古诗词中都有涉及,与本词内容最为贴近的,当属晏几道《鹧鸪天》:“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歌词中,“梅花开似雪”语出吕本中《踏莎行》:“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红尘如一梦”出自张鎡《水调歌头》:“万事红尘一梦,回首几周星”;“枕边泪共阶前雨,点点滴滴成心痛”源自聂胜琼《鹧鸪天》:“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出自欧阳修《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旧时天气旧时衣,点点滴滴成追忆”语出李清照《南歌子》:“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等等。 事实上,这种直接借用或化用古典诗词歌赋入词的现象,几乎出现在琼瑶的每首歌曲中。古典诗词所包含的优美和丰厚的意蕴,为琼瑶的作品平添了有别于其它通俗小说的幽情雅致,使其具有了气质独特的古典美学风韵。此外,琼瑶又善于借鉴古诗词常用的夕阳、疏云、淡月、碧草、柳丝、落花、冷雨、寒烟、绿水等意象,在词中展开一幅幅如诗如梦的画面。如《梅花三弄之水云间》片尾曲《我心已许》:“犹记小桥初见面,柳丝正长,桃花正艳,你我相知情无限,云也淡淡,风也绻绻。执手相看两不厌,山也无言,水也无言,万种柔情都传遍,在你眼底,在我眉间。”旖旎唯美的景致将剧中人物之间缠绵悱恻的恋情烘托得淋漓尽致,让读者透过无声的画面,深切感受到两情相悦的无怨无悔、刻骨铭心。 (二)用现代语言和视角对古典诗词进行重新诠释和演绎。 琼瑶不仅善于借用或化用古典诗词,她还用现代通俗语言对古典诗词进行重新诠释,化雅为俗,达到了雅俗共赏的效果。比如电视剧《在水一方》主题曲《在水一方》: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他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他的方向,却见依悉彷佛,他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疑。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踪迹,却见依悉彷佛,她在水中伫立。 这首由邓丽君演唱的电视剧主题曲,其在当年的风靡程度绝不逊色于电视剧本身,而即使时至今日,这首歌仍然拥有大量听众,不少人都把它当作怀旧经典反复回味。实际上,这首歌就是《诗经?蒹葭》的现代版白话译文,其原诗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词人在深刻理解原作的基础之上,对其进行了重新诠释和演绎,由于有具体的故事情节作为背景,且又结合了现代视角,此词所表现的情感比原诗更为丰富细腻,也更容易为大众所接受。 又比如电视剧《一帘幽梦》的主题曲《我有一帘幽梦》: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 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 这首歌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温庭筠的《更漏子》,其词曰: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 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此二词无论意象、意境,还是情感内容,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艺术风格上,二者却又大相径庭――前者通俗易懂而后者典雅含蓄。其实,这也正是琼瑶的匠心独运之所在,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把中国‘根’的东西,借现代语言传达出来”[1]这样,不但提高了作品本身的艺术品位,使其于通俗文学之外别立一格,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能够赋予古典文学以新的生命力,使它们走出“阳春白雪”的象牙塔,走进现代普通大众的生活。 当然,上述这种用现代语言来诠释古典诗词,且又较为“忠于原著”作品,在琼瑶歌词中为数并不多。更多时候,作者是以现代视角对古典诗词进行重新演绎和再创作,在深得原作精髓的基础上,又赋予它们以新的内涵。比如林青霞和秦汉主演的电影《彩霞满天》,其中一首插曲《把酒问青天》在当年甚为流行,其词如下: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莫把眉儿皱,莫因相思瘦,小别又重逢,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多日苦思量,今宵皆溜走,相聚又相亲,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往事如云散,山盟还依旧,两情缱绻时,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但愿天不老,但愿长相守,但愿心相许,但愿人长久! 这首歌重新演绎了苏轼的名作《水调歌头》,使其成为男女主人公爱情经历的写照。它改变了原作清空超旷而又低回深沉的格调,将词中惆怅、真挚的情感本色进一步深化,再加上喁喁细语般的内心表白,从而实现了既有古典诗词委婉、清新韵味,又体现剧中人缠绵殷切之情感世界的艺术效果。 再如前段时间众口传唱的电视剧《还珠格格》插曲《当》: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在流,当时间停住日月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当太阳不在上升的时候,当地球不再转动,当春夏秋冬不再变换,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不能和你分散,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很显然,这首歌词的创作灵感来自于汉乐府《上邪》,其诗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琼瑶对原诗加以大胆演绎和改写,不但将内容大幅展衍,且变“乃敢与君绝”为“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表达的情感更加炽烈和坚贞,既有原作的境界,又有所翻新,具有新的时代气息。 (三)借鉴或模仿古典诗词的语言形式和修辞格,进行现代流行歌词创作。 苏珊?朗格说:“衡量一首好歌词的尺度,就是看它转化为音乐的能力……歌词必须传达一个可以谱写的思想,提供某种感情基调和联系线索,以此来激发音乐的想象力”。[2]这就要求歌词本身具有音乐性和旋律美。在歌词的音乐建设方面,琼瑶同样受到中国古典诗词的浸润和启发,她的大多数歌词,即使不谱曲,读起来也抑扬顿挫、琅琅上口,极具节奏感和音韵美。下面着重分析两种: (1)复沓的句式章法 复沓是琼瑶歌词中最基本和最有效的抒情方法,也是中国古典音乐文学最常见的修辞格和表现形式。所谓复沓,也称反复、重复或重叠,就是重复某些句子或章节,只对应变换少数字词,以达到突出某个意思或强调某种情感的效果。 关于复沓,早在三十年代,著名学者龙沐勋在论及中国新体乐歌之章法和句法的构建时就指出:“乐歌原以民谣为主,而民谣多反复咏叹之音。《诗经》中之十五国风,每篇或有若干章,章各若干句,而各章字句,长短略同,一篇之中,恒多复语,最足为创制新体乐歌之准则”。由此,他提出:“望有志作歌者,取篇章之法于《诗经》、唐、宋、金、元以来之词曲,而句法之铸造,则须借助于同曲者尤多。不必专仿西洋,生吞活剥,以自矜为创获,而实无当世用也”。(见《同声月刊》创刊号《创制新体乐歌之途径》)这些理论在琼瑶的歌词创作中得到了最好的实践。《婉君》、《把酒问青天》、《月朦胧鸟朦胧》、《一帘幽梦》、《却上心头》、《青青河边草》、《我是一片云》、《一颗红豆》、《问斜阳》、《几度夕阳红》等歌词都明显“取法于《诗经》之章”,是典型的复沓结构。比如电影《一颗红豆》之同名主题曲《一颗红豆》: 我有一颗红豆,带着相思几斗,愿付晚风吹去,吹给伊人心头。我有一颗红豆,小巧玲珑剔透,愿付月光送去,送给伊人收留。 我有一颗红豆,带着诗情万首,愿付夜莺衔去,衔给伊人相守。我有一颗红豆,伴我灯残更漏,几番欲寄还留,此情伊人知否。 全词反复咏叹,回环复迭,有如流风回雪,乐声袅袅不绝处,剧中人欲诉还休的哀婉心曲也得到了反反复复、重重叠叠的传递和宣泄。 朱自清说:“诗的特性似乎就在回环复沓,所谓‘兜圈子’,说来说去只说那点,复沓不是为了要说得多,是为了要说得少而强烈些”。[3]对于需要“入乐传唱”的歌词而言,复沓这种一唱三叹的章法结构,其作用又不仅在于强化感情、突出主题,它还能在回环往复的咏唱中,使抑扬错落而又余音袅袅的旋律回荡其间,从而使得全词前后呼应,产生一种整体的节奏感和韵律美。巧妙而频繁地使用复沓修辞,这也是琼瑶歌词别具一格的重要原因之一。 (2)对称的语言结构 讲求对称、以对称为美,这是传统汉语言乃至汉文化中自觉和普遍的审美追求。所谓“言对为美,贵在精巧;事对所先,务在允当。若两言相配,而优劣不均,是骥在左骖,驽为右服也。若夫事或孤立,莫与相偶,是夔之一足,趻踔而行也。”(刘勰《文心雕龙?丽辞》)针对传统文学崇尚对称的审美心理,修辞学家陈炯即指出:“倘从文化语言学或文化人类学的角度看,对偶,这种汉语中独有形态的辞格,汉文化中的珍品,最富有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历来为汉族人民所喜闻乐见,广泛运用。”[4] 事实上,琼瑶的大部分歌词正是继承和发扬了传统汉语言文学讲究对称的特点。一方面,她自觉追求歌词句式整齐、结构匀称的均衡美;另一方面,她的歌词又不像古典诗词那样规矩严格,而是采用更为自由灵活的形式。它可以是三言、四言、五言、六言或七言、八言,也可以多言并用,但歌词语言结构和句式保持大体对称。这样一来,整首歌曲既流动着参差错落的变化之美,又体现出均衡对称的和谐之音。比如下面这首《山一程,水一程》: 山一程,水一程,柳外楼高空断魂;马萧萧,车辚辚,落花和泥辗作尘。风轻轻,水盈盈,人生聚散如浮萍;梦难寻,梦难平,但见长亭连短亭。 山无凭,水无凭,萋萋芳草别王孙;云淡淡,柳青青,杜鹃声声不忍闻。歌声在,酒杯倾,往事悠悠笑语频;迎彩霞,送黄昏,且记西湖月一轮。 这是电视剧《还珠格格》中的插曲,其歌词句式参差,章节匀称,多用双声叠韵,而内在韵律尤为和谐。此类借鉴了传统诗歌形式的新体歌词,既有古典诗歌的优雅神韵,又兼有现代新歌体灵活流畅的特点,因此很容易在流行歌坛独树一帜并为大众所接受。 此外,琼瑶在歌词创作中还运用大量传统辞格,例如比喻、象征、用典、借代、双关,等等。朱光潜先生在论述中国传统诗歌与外国诗歌的差异时指出:“西诗以直率胜,中诗以委婉胜;西诗以深刻胜,中诗以微妙胜;西诗以铺陈胜,中诗以简隽胜。”[5]传统辞格的频繁使用,也是琼瑶歌词极具传统诗歌美学风范的重要原因之一。 琼瑶歌词不仅在语言和形式上对古典诗词有所借鉴,而且,中华民族传统的精神品格和道德思想在其中也有彰显。 首先,从整体而言,儒家“温柔敦厚”、“怨而不怒”的思想与诗教对琼瑶作品的影响相当深远。 孔子云:“《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论语集解》引孔安国疏说:“乐不至淫,哀不至伤,言其和也”。这种言论直接导致了后来以“温柔敦厚”、“怨而不怒”为基本内容的传统诗教的建立。琼瑶深谙个中三昧,其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歌词,大多遵循着传统诗教的创作规范,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以歌词来说,琼瑶的歌词始终围绕着一个“情”字展开,但这种“情”往往是“发乎情,止乎礼义”,大都停留在感情、精神交流的层次上,表现出对“性”的消解――这就不同于一般流行歌曲所渲染的充满肉欲和物欲的爱情,正符合传统诗教“乐而不淫”的审美标准。比如,电视剧《两个永恒》之同名主题曲《两个永恒》: 天上有新月如钩,地上有烟锁重楼,人间有永恒的爱,惜人能永恒相守。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但求人长久,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天上有新月如钩,地上有烟锁重楼,两个永恒情无限,拼得今生万古愁。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天苍苍兮地茫茫,情绵绵兮恨悠悠。…… 无论是痴情、柔情,还是悲情、怨情,都在无尽的时空中得到净化和升华,最终成为永恒。这种纯真美好的情感不但符合儒家“《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的爱情道德标准,也是作者心中理想爱情的至高境界。 其次,琼瑶的作品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现代人的精神与气质,但就其本质而言,它依然固守着传统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 正如琼瑶自己所说:“我的身体和思想里,一直有两个不同的我。一个充满叛逆性,一个充满传统性。叛逆的那个我,热情奔放、浪漫幻想。传统的那个我,保守矜持、尊重礼教。”[6]存在于作家思想意识中根深蒂固的民族传统观念,使得其作品既有张扬人性的一面,同时又始终囿于传统的审美定势和思想道德范围之内。 美丽、多才、柔弱而痴情的女性是中国封建社会男性士大夫们普遍欣赏的一种女性形象。“在中国传统的言情小说中,‘才’、‘貌’是男女共有的素质,有貌无才很少能成为‘红粉佳人’,理想的佳人是既能写诗,又是美貌,方能成为‘才子’的‘知己’。”[7]事实上,在以男权主义为中心的传统文化中,“佳人”形象一直在审美活动中反复出现,女性的阴柔美被刻意强调,她们是男性或以男性为主体的文化的附庸。 琼瑶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固然也散发着自强、自立、自爱的现代气息,但在她们深层次的心理气质上,始终带有中国传统女性忠贞不渝、温柔恬让、甘于贫贱等美德,其所反映的审美观和价值观,正顺应了男权文化中心的体制,体现出传统男权社会的道德模式和审美理想。配合着小说中的女性形象,琼瑶歌词中的“佳人”也大多柔弱顺从,如小鸟依人,处于被呵护和受保护的地位。比如电视剧《还珠格格》的插曲《梦里》: (女)梦里听到你的低诉,要为我遮风霜雨露,梦里听到你的呼唤,要为我筑爱的宫墙,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诉说着地老和天荒,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男)梦里看到你的眼光,闪耀着无尽的期望,梦里看到你的泪光,凝聚着无尽的痴狂,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诉说着地老和天荒,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合)天苍苍,地茫茫,你是我永恒的阳光,山无棱,天地合,你是我永久的天堂。 歌词字里行间所流露的,是女性的无尽痴情与哀怨,而此类“佳人”形象,正是传统文学作品中“思妇”形象的经典再现,也是男权文化对女性形象至今未变的追求。 法国作家莫洛亚曾说:“用‘现实主义’这个词来形容屠格涅夫的艺术是不够的,还必须补充一下,说他是一位有诗意的现实主义作家。”[8]从一定意义上讲,琼瑶就是一位“有诗意”的作家――而且是具有鲜明的中国古典特征的。她的作品,无论小说、散文,还是歌词,都与中国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些柔情款款,又略带忧愁的歌词,化经典为己用,寓馨香于古朴之中,尤其具有传统诗词的韵味。 可以说,琼瑶的艺术之树之所以繁花似锦、硕果累累,离不开中国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之“根”,既然如此,则如何于一味地重复和模仿西方文化之外另辟蹊径,走中西结合、古为今用的道路,这正是值得当代艺术家和文艺工作者深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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