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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歉 作者：李镇西 那是三月的一天，我出差在外。晚上，我正在吃饭，接到一个女孩的电话：“李校长，我们已经在你办公室门口，你能不能来一下？” 我一听就是学生的声音，问她是哪个班的，她说：“初二（16）班。” 我说：“对不起啊，我现在不在成都。有什么事电话里给我说，好吗？” 她说：“我请受害者给你说。”她把电话递给了旁边的人。 “受害者”三个字让我心里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你好，李校长！”手机里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问。 她电话里给我说，今天下午，她和几个女同学经过操场的时候，阚老师打了宁小樱同学，还踢了她。这个女生电话里说：“我给您打电话，意思是请您提醒一下阚老师，不要打学生。” 我听了很难过。我相信，学生不会无中生有给我打电话诬告老师。我也想过，也许这个学生在叙述的时候，有意无意回避了自己的不对，同时又意无意地夸大了阚老师的过失，但我依然断定，学生不可能无缘无故编造瞎话。当然我也相信，阚老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打她，肯定是这两个女孩当时做错了什么，让阚老师气愤到了极点。 但是，即使学生做了错事，老师也不应该打学生。这是底线。 我很坦然地对她说：“老师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打学生。今天阚老师打了你，我作为校长很惭愧，我向你道歉！我出差回来后，一定找阚老师谈谈。不过，你也要宽容阚老师，老师也可能犯错误的。” 她表示能够宽容阚老师。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华梅梅。” 我说：“华梅梅同学，回来后我会和你聊聊。” 放下电话，我给阚老师发了一个短信：“小阚，我出差在外，周四晚上回来。回来后找你谈谈心，好吗？”先敲山震虎。 他马上回复我：“好的，李老师！我在训练学生哈！不会又是我哪里犯错误了吧！李老师，对了，出门在外注意身体哦！” 看着这短信，我忍不住笑了：呵呵，“不会又是我哪里犯错误了吧”——果然心虚了。 我回他：“哈哈，好好想想你犯了什么错误。放心，我会帮你的！” 他回：“嗯，谢谢李老师！” 阚老师这个小伙子纯真可爱，优点突出，缺点也明显。当教研组长，所在教研组最近几年发展很好，为学校赢得不少荣誉。此刻，已经六点过，可他还在操场训练学生。但是，同时他今天下午打学生。这么一个立体的小伙子，我得细心帮帮他。我打算回成都后找他谈谈。一定要让他认错，如果能够给学生道歉就更好了。 第二天我回到成都，下飞机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但我还是约了阚老师在学校和他谈心。 阚老师比较单纯，也很信任我。所以我便单刀直入：“小阚，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谈心吗？” “不知道。”他憨厚地笑了。 我问：“昨天下午的事，忘记了？” 他认真想了想：“想不起来。真的不知道。” 我继续问：“昨天下午，你在教育学生的时候，是不是动了手？” “没有！绝对没有！”他很肯定地说。 我说：“昨天晚上我收到一个女生的电话……”然后我把那女生给我说的话转述给她了，“当然，这个同学说的细节可能有出入，但你当时是不是比较急躁因而简单粗暴了一些？” 他又想了想，说：“哦，你说的是这件事啊！是这样的，昨天我在训练篮球队，几个女生从我们的场地经过，我就叫她们走旁边，不要影响我们，但有两个女生不听话，于是我就用篮球网抽打了她们。” 我问：“还有一个女生也被你用脚踢了？” 他说：“是的，但我没踢着。” “好，”我说，“基本事实比较清楚了，昨天你的确对学生动了粗，尽管你说没有踢着，但你的行为的确不对。” 他低下头，表示承认。 我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急躁，我也不否认你这几年的进步和为学校所做出的贡献，但这件事，你错了。” 他点头。 我继续说：“现在学校在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我们学校，我们自身的素养如何与学校的发展相称？无论如何，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就是太急躁，有时候对学生缺乏耐心和涵养。” 他表示自己是做错了。 我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既然你认错了，我也不会再给你什么处罚。我相信你以后会改正的。但是，我建议你给这两个女生道个歉。我给你说，给学生道个歉，不丢脸的。只会提升老师的威信。” 其实，我在给他提出道歉要求之前，心里拿不准他是否答应。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勉强，我会理解他要面子的想法。校长也应该照顾老师的面子。但是，我同样应该照顾孩子的面子。如果他不愿意道歉，我会让他授权于我代他向学生道歉的。 但是，小阚当即爽快地表示愿意向学生道歉。 我又肯定了他的工作：“你当初让你担任教研组组长有几年了，说实话，当初之所以让你当组长，不仅仅是因为你有能力，更是因为我想用组长来约束你，因为你那时太散漫了。但几年来的情况证明，你这组长当得很好！取得了这么多的成就，你自己的有了很大的进步。” 然后他说他也有话对我说。我说：“我刚下飞机，还没吃饭呢！不过，给你二十分钟。” 他说他至今记得我第一次严厉批评他的情景，是因为他旷课，他知道我是为他好。还有我刚来学校时为老师们买电脑，他很感动。因为这，他养成了学习的习惯，现在能够打字了。他意愿继续进步。他又说，前不久他姐姐要他不断提升自己，不断进步。他有一次在张清珍老师教室里看到学生写的一段话，就是说蜗牛爬行登上珠穆朗玛峰所看到的景象和人登上去看到的一样。所以他意愿哪怕是慢慢地爬行，也要进步。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很感动！我感到的是你的上进心，和愿意超越自己的愿望。可以的！我愿意帮助你！” “谢谢李老师！”他说。 周五中午，我把周三被阚老师老师打的两个女孩——华梅梅、宁小樱请到了办公室，然后把阚老师也请来了。 阚老师对两个女孩说：“那天我很急躁，对你们有些粗暴，对不起！那天是怎么样的情况呢？我带着篮球队的在训练，你们从训练场中间走，正在训练的男生非常勇猛，万一哪一个撞着你们，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是很着急，是担心你们的安全啊！所以要制止你们。当然，我制止方式不对，是错的。这点我理解，向你们表示歉意。希望你们能够谅解我。” 道 歉 作者：李镇西 两个女孩说：“是的，那天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说：“老师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误。但像阚老师这样能够给学生认错的老师不多见。何况，你们现在一定也理解了当时阚老师为什么那么着急吧？真的还是为你们的安全担心呢！” 我又对两个女孩说：“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以后有什么可以直接找我倾诉。我送你们一本书吧！” 我拿出两本崭新的《爱心与教育》给她们签上名，送给了她俩。 （文中师生均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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