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模式：中国第三大岛的腔调

2012年5月15日，崇明东滩的早晨，世界级生态岛的画卷正在这里徐徐展开。

晨报记者 陈征 现场图片

晨报记者 郁文艳 王治明

    当飞机穿过云层从太平洋上空贴近长江入海口飞行时，依稀可见不远处的上海市区高楼林立，而脚下的崇明岛、长兴岛、横沙岛却农田、绿树、低矮建筑交错。

    这通江达海的岛屿，被联合国官员誉为罕见的城市发展空间。若是在此立即上马大进大出的重工业，经济体量可迅速做大，但面对眼前的增长和长远的发展，上海选择了后者，将崇明岛定位建设世界级生态岛，横沙岛定位休闲生态岛，暂不做大开发，只在长兴岛发展海洋装备产业。

    陈家镇，崇明岛面向东海的前哨，崇明东部曾经的小渔村。2004年12月27日，陈家镇总体规划正式获市政府批复同意。崇明选择这片224平方公里的土地开始其打造世界级生态岛梦想的实践：风能、太阳能等清洁能源发电，电动车等清洁能源车辆做公共交通，低碳节能社区住宅、办公楼宇绿意环绕，信息技术、商务论坛提供就业机会、支撑经济发展……

    生态岛究竟是怎样的岛？是一个环境优美的“世外桃源”？如何满足70万岛民提高收入、改善生活的实际需求，同时又符合生态岛战略发展要求，根据市委市政府的决策规划，崇明正探索着自己的转型发展之路……

陈家镇规划：出台前的争论始末

    埃罗·帕洛海莫，世界生态城之父。2008年11月27日，这位一脸白胡子、已72岁的芬兰人受晨报邀请，不远万里飞来上海，前往崇明东滩，参加第一届“东滩论坛”。长江隧桥尚未通车，清晨的迷雾让轮渡暂时全部停航，待雾散船启时已近中午。帕洛海莫此行要讲述的主题是“生态之城”，而在抵达东滩之前，他还不知道，一个生态城镇的宏伟蓝图已在脚下悄悄延展，和他的“理想之城”十分相似。

    韩佩兰，陈家镇居民。2012年5月4日上午，老人正在小区里散步，“我是最早动拆迁的一批居民，分到了两套房子，小区环境不错，买东西也方便，现在出去到市区、到启东也都方便，因为有桥了。”韩佩兰知道，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正在搞大规模开发建设。

    陆一，陈家镇建设发展有限公司第一任董事长。“大概是2002年开始，由市规划局牵头，组织各方讨论陈家镇规划，我当时是崇明县发展计划委员会主任，负责筹建陈家镇建设发展有限公司。”回忆起陈家镇规划出台的始末，那些为争论做什么而日夜开会、商讨，国内外四处考察的日子一一浮现在已经退休的陆一眼前。

    “当时，陈家镇是一张白纸，做什么，争论了一年多。”陆一说，“比如，要不要发展国际教育园区，就有争论。当时，松江大学城已经规划完毕，开始建设；杨浦区利用复旦、同济、财大等几所高校的资源，也要发展大学城；奉贤也在设想搞大学城。崇明要不要再搞一个大学城？有些专家、领导认为没必要。我当时以发改委简报的形式，提出了‘国际留学城’的概念，崇明要发展，必须建立人才高地，欧洲、美国等地高校已经面临生源不足的情况，来华招生，能否在陈家镇建一个国际学生交流社区，引进国外高校合作办学，让国内的学生不出国门就能留学？我特地请教了高教方面专家，他们说可行。后来，发改委组织专家讨论，最后定下来要发展国际教育这一块。”“对于国际商务论坛区，当时也有争论。有人提出，要建一个论坛岛，搞一个像博鳌论坛那样的品牌论坛，但有人反对。为此，我和一些专家、负责人专程去博鳌考察了两次。”在陆一看来，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大都市在举办国际会议方面还有很大空间，当时他拿到的一个不完全统计数据显示，上海2002年举办的国际会议为267次，香港为372次。但是，有人提出，市区已经有浦东新国际博览中心、上海展览中心、光大展览中心、国际会议中心等举办大型会展、论坛的场所，崇明再建一个，有没有吸引力？“已有的一部分会展场所硬件条件的确不错，交通、住宿配套也到位，但是上海还缺乏一个生态型、安全型的会展、论坛场所。”陆一说，陈家镇计划建设的会展论坛区生态环境肯定是一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区域是个岛，若举办高级别会议，安保工作相对容易，开会、住宿能集中一起。

    2003年，经过无数次讨论，陈家镇大致的功能定位明晰，市规划局和崇明县政府联合启动陈家镇总体规划，并向国际上征集方案，日本、美国等各国知名规划设计公司参与竞标。最终，日本一家规划设计公司的方案中标，同济大学、市规划设计院再整合、深化了方案。2004年12月10日，陈家镇总体规划上报。12月27日，市政府正式批复同意了陈家镇总体规划。

招商引资：被一票否决的数亿投资

    帕洛海莫在“东滩论坛”的演讲中，对生态城提出了诸多基本要求，其中第一条就是不污染环境。12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少传统型企业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所拉动的GDP对崇明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对这些环保指标不合格的企业，崇明不惜代价，关！”崇明县发改委分管能源的副主任沈学能介绍，“十一五”期间，崇明关停了144家不符合生态岛定位的企业，岛上唯一的火力发电厂堡镇电厂也将逐步关停，今年年底前，申能集团投资建设的天然气发电厂一台40万千瓦的机组将率先并网发电，为全岛提供清洁能源。

    2009年10月31日，上海长江隧桥通车。2011年12月24日，崇启大桥通车。崇明岛，不再是孤岛。路通了，国内外投资商纷至沓来。“长江隧桥即将开通和开通后不久，我们忙得热火朝天，大批企业、项目主动找上门来。”崇明县经委副主任施焱回忆起当时崇明成“香饽饽”的情形。可是，崇明后来又把其中很多项目拒了，因为它们不符合生态岛定位。

    施焱回忆说，当时有一家大型造纸企业主动上岛洽谈投资上亿元建造纸厂。从经济利益来说，这个劳动密集型项目可以提供大量岗位，还能为岛上盛产的芦苇找到市场出路。还有一个企业要投资3000万元，做电子产品加工。陈家镇建设发展公司企发部吴镔说，曾经有一家搞太阳能的企业也找上门，表示要在陈家镇投资建厂。据透露，面对这些“到嘴的肥肉”、“送上门的GDP”，一些干部也有过犹豫：群众急盼促进经济发展、改善生活，干部心中也很着急，急于要“打翻身仗”。

    可是最后，上亿元造纸厂被拒了，因为造纸行业排污严重；电子产品加工被县环保局拦停，因为其生产过程有一道镀锡工序会影响环境；太阳能企业也被拒了，因为太阳能硅片板的生产也极大污染环境。

    崇明县县长赵奇告诉晨报记者，崇明建设生态岛是一场“持久战”，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放弃一些能够快速增加GDP的产业项目，会影响崇明经济一时的发展速度，但生态岛建设必须关注长远，其后发优势将会慢慢显现。

    实际上，早在长江隧桥开通前，崇明就公布了规划布局，对进入岛内的投资项目设置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产业导向。崇明编制了工业产业导向目录，被列入禁止和限制类的项目一律不允许上岛。第二道防线是能耗。崇明制定了能耗每年下降4%的指标，被婉拒的投资项目中有部分是属于“能耗不合格”。第三道防线是环境影响评价。通过前两道防线的项目如果对生态环境会产生不良影响，也不能上岛。

    陈家镇生态城镇建设也有生态要求，必须满足十大生态指标，在“节能降耗”这一指标方面，规定实验生态社区内的节能要求需在70%以上。

    世界资源研究所中国区首席代表、多次代表我国参与国际气候变化谈判的邹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表示，根据世界上其他地方生态城市的建设经验，环境保护是生态城建设中的重要一环，崇明开展生态岛建设必须付出一定的经济代价，这些代价也许现在看来是昂贵的，但将来会对生活产生很大效应。

未来展望：生态岛不是无人岛

    崇明岛陆域总面积1267平方公里，为我国第三大岛。“建生态岛好，可是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提高收入、改善生活才是真家伙。”许多岛民都有这样迫切的实际需求。

    赵奇对生态岛建设作过这样的表述：“崇明生态岛建设并不是说要让崇明岛变成一个无人岛来保持原生态，崇明是一片已经有70万人长期居住活动的土地，不可能让这么多人迁走，所以，生态岛建设主要还是在产业定位上来考虑，按照生态产业的要求对现有产业进行调整。”

    崇明岛也正这样实践着。陈家镇建设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振飞向记者描述了陈家镇的蓝图：224平方公里分实验生态社区、滨江休闲运动区、国际论坛商务区等九大功能区，功能区域之间、区域内大批植绿，建5块大型绿地、3个郊野森林公园，形成人口居住的城镇、办公场所和森林、湿地湖泊、田园风光交融的布局，真正创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风能、太阳能、地源热泵等清洁能源大规模应用，倡导步行、骑车、乘坐清洁能源公共交通等低碳生活方式，普及推广节能建筑，就连小动物也得到“关照”。张振飞说，生态城镇道路下每隔一段距离铺设生物通道，方便青蛙等小动物迁徙。记者在陈家镇建设发展有限公司的办公小院里就看到了这样的通道：办公楼前小绿地西侧地面下约50厘米处，有一根管道，一直通到小院外的东滩大道上，再从东滩大道底下穿过，伸向道路旁的绿地。“很多动物必须通过迁徙，才能完成繁殖后代的任务，然而，现在的城市规划往往不考虑生物的这种需求，钢筋水泥隔断了它们的迁徙通道，对其繁衍生息带来了不利环境。”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站一位专家道。

    到2020年，陈家镇规划人口21万，绿色产业将成为城镇经济增长的支柱产业，就业的主渠道，真正成为上海25个现代服务业集聚区之一。张振飞介绍，目前，上海智慧岛数据产业园已经开工建设，作为上海“十二五”信息服务业发展和智慧城市建设的核心载体之一，重点发展以数据产业为核心的软件和信息服务业。“十二五”期间，智慧岛数据产业园计划投资约108亿元，建成后年产值将达400亿元，吸纳就业人员8万人，实现税收32亿元。

    根据崇明生态岛建设总体规划，崇明岛中部建设以森林度假、休闲居住为主的中央森林区，东部建设以生态居住、休闲运动、国际教育为主的科教研创区和门户景观区，南部建设人口集聚的田园式新城和新市镇区，北部建设以生态农业为主的规模农业区和战略储备区，西部建设以国际会议、滨湖度假为特色的生态休闲区。

    沈学能向记者描绘了崇明岛的绿色能源蓝图：在崇明岛的东滩、北湖、长兴岛的北侧总计已建成风力发电总量近9万千瓦。未来，在青草沙水库南侧、崇明岛北侧等处还将规划建设9.6万千瓦风力发电，横沙岛外侧建大规模海上风电；1兆瓦的太阳能发电系统也已并网发电；还将规划利用潮汐能……到2020年，崇明的绿色能源要占整个能源利用的20%。

    崇明县水务局局长丁汉明向记者描绘了崇明岛的水资源蓝图：上海四大水源地的最后一个水源地“东风西沙水库”一期工程将于2014年供水，让长江边长大的人能真正喝上优质长江水。到2020年，骨干河道水质达到III类水域比例占95%，城镇污水集中处理率达90%。

    “十二五”期间，崇明还将初步实现高效生态农业的产业化、标准化、市场化，大力发展有机、绿色、无公害和国家地理标志保护农产品。据崇明县农委主任袁刚介绍，到2020年，占全球种群数量1％以上的水鸟物种数超过10种，森林覆盖率达到 28%，生态保护地面积比例占83.1%，自然湿地保有率达43%，主要农产品无公害、绿色食品、有机食品认证比例达90%。“如果以一个人的发展阶段来比照崇明生态岛当前的发展阶段，那么崇明仍属于青春期的前期，它在这个阶段有朝气，但也有困惑。”在崇明县委书记彭沉雷看来，崇明的路还很长。是的，转型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但这种敢于破解困惑、敢于直面挑战的魄力，将注定着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走出一条不同于其他地区的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