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唱次韵,是诗词特有的形式。孔子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诗家酬唱本于气类之相感,乃人情之必然。 《诗经·郑风·箨兮》“叔兮伯兮,唱予和汝。”即用诗句相应答,并不要求依韵次和。王世贞云:“联句始于柏梁,人赋一句……和诗用来诗之韵,……依其先后而次之曰次韵……至大历中,李端、卢纶野寺病居酬答,始有次韵。后元、白二公次韵益多。”这种步酬唱和范围很窄,难度很高,未免拘束性情。但能者却能因难见巧,机锋相摩荡,往往出险句奇思,有迁想妙得之高境。同时作为一种基本功,它可以锻炼人驾驭语言,丰富联想的手段。唐宋至今的才人高手往往乐此不疲。苏东坡和陶渊明诗即达109篇之多。宋代词人陈永平《西麓继周集》和周邦彦词124首,方千里《和清真词》93首,杨泽民《和清真词》92首,全部为依韵相和之作。诸家和作,甚得高评,诩为一代之胜。开唱和次韵之风气者,夙称元白,以为即长庆间彼此赓唱之作为开始。按元稹、白居易相互唱和始于元和十年之通江酬唱。该年白居易因上书请严惩刺杀宰相武元衡之元凶,得罪权贵,贬为江州(九江)司马。而元稹亦因为民请命贬为通州(四川达州)司马。元先有《闻乐天授江州司马》相赠:“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之句。白居易读后作《舟中读元九诗》,有“把君诗卷灯前读,诗尽灯残天未明。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之语,极写心中的感触。元稹续作《酬乐天舟夜泊读微之诗》“知君暗泊西江岸,读我闲诗欲到明。今夜通州还不睡,满山风雨杜鹃声。”惺惺相惜情深义重,此为元白次韵之始。后于长庆年间,二人出任杭州、越州(今绍兴)刺史,诗筒往还,尤多次韵之作。白居易《祭元微之文》云:“死生契阔者三十载,歌诗唱和者九百章。”一时号为“元白体”。 然宋人程大昌《考古编》云:“唐世次韵,起元微之、白乐天。二公自号元和体,曰古未之有也。抑不知梁、陈间已尝出此,但其所次之韵,以探钩所得,而非酬和先唱者,是小异耳。”“探钩”,即“抓阄”,置韵字于器中,抓得某字,即以为韵作诗,亦云拈韵。与依前作之韵唱和不同。按唐人依韵赋诗,当始于大历十才子之李端、卢纶。李端有《野寺病居喜卢纶见访》:“青青麦垄白云阴,古寺无人新草深。乳燕拾泥依古井,鸣鸠拂羽历花林。千年驳藓明山履,万尺垂萝入水心。一卧漳滨今欲老,谁知才子忽相寻。”卢纶得诗即作《酬李端公野寺病居见喜》诗:“野寺钟昏山正阴,乱藤高竹水声深。田夫就饷还依草,野雉惊飞不过林。斋沐暂思同静室,清羸已觉助禅心。寂寞日长谁问疾,料君惟取古方寻。”二诗依韵相押,是典型之次韵诗。据“漳滨今欲老”语,当作于建中兴元间(783-784),早于元和十年之作约30年。然细究诗史,唱和次韵之诗应提前到南齐北魏年间,而且是出自两位女士之手。据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三云:“王肃(南齐人,王导之裔孙。后投北魏文帝,力推汉化,大获成功,得尚公主)在江南日聘谢氏女(谢安之后裔)为妻。及至京师(洛阳),复尚公主。谢氏后来洛阳,作五言诗以赠之。诗曰:本为薄上蚕,无作机上丝。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公主代肃答云:“针是贯锦物,自中恒任丝。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巧如设喻,表达了微妙之心态。据云,王肃读诗,“甚有愧谢之色,遂造正觉寺以憩之”。 唱和之风,大盛于宋。南宋邵浩编有《坡门酬唱集》二十三卷,收东坡、苏辙及两公门下士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张文潜、陈无己、李方叔等次韵诗作660首。东坡大才无碍,着手成春,佳作不胜枚举。如《雪后书北台壁》二首: 一 黄昏犹作雨纤纤,夜静无风势转严。 但觉衾裯如泼水,不知庭院已堆盐。 五更晓色来书幌,半夜寒声落画檐。 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 二 城头初日始翻鸦,陌上晴泥已没车。 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眼生花。 遗蝗入地应千尺,宿麦连云有几家。 老病自嗟诗力退,空吟冰柱忆刘叉。 翻空出奇、妙绝千古。和者甚众,如王安石、王阳明皆有和作传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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