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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畏与敬畏-

 红瓦屋图书馆 2012-06-22

无畏与敬畏



  二十世纪最后几年,大陆文坛上最出风头的作家,南方人里要数余秋雨,北方人中则首推王朔。余、王二人均才气沛然,其作品亦颇有可观者。尤其余先生的“文化散文”,写得出色的篇什,可以列出一个单子。然而,两人近几年在文化界的表现,确实令许多曾欣赏过他们的人不无失望。在我看来,他们的问题,都出在敬畏之心的缺失方面。

  “余秋雨现象”比较复杂,限于篇幅,本文只谈王朔的“无畏”。

  一般来讲,我对无畏的人是一向投以敬意的,因为无畏毕竟是平庸人生和卑微人格的反面。和《茶馆》里王利发式的“谁都怕,谁都敬”的可怜相相比,无畏者的形象既高且大。但我反对李逵式的无畏、恐怖主义者的无畏、焚琴煮鹤型的无畏。每读到描写李逵挥舞板斧“排头砍去”的文字,我总是毛骨悚然。这样的无畏,导致的只会是痛快淋漓的毁坏,却决不能带来什么建设。“无知者无畏”这句话,听来固然别致,别忘了,李逵的所作所为正是对它的顶好注脚。

  真正值得肯定的无畏,从来都是以另一种敬畏为前提的。韩愈大力排佛,抱定“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之心,是因为敬畏承续儒学道统的使命感的驱催;闻一多怒斥专制统治,无畏地饮弹以殁,是因为敬畏民主自由原则的至高无上;彭德怀上书万言为民请命,是因为敬畏党性和良知。无畏于此,必敬畏于彼。敬,当敬于自己所秉持的“道”;畏,当畏于此“道”的规矩。敬畏了学者的职业规范,就不敢在学术论文里胡说乱道;敬畏了文学家捍卫道义世界的责任感,就不敢到处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

  而身为名作家的王朔先生,却似乎更有热情发扬光大李逵作风于文学领域。他的“板斧”时而砍向鲁迅、钱钟书,时而杀向金庸、齐白石,委实是“猛志固常在”了。可惜的是,他的口诛笔伐,虽辛辣、俏皮而尖刻,极具“可读性”,却大多经不起推敲。如说鲁迅并连带评中国文化:“(鲁迅)是个心胸狭隘、记仇记到血液中的人。他的那点好东西全在前期,后期的东西没法看,看了就想这人自以为是中国文坛的尊神,谁也碰不得,一碰他就要咬人……中国文化是什么也没有,理论,没有;学术,没有;作品,没有。就是白干一场,一百多年白干一场。”又说钱钟书:“我读《围城》的阅读经验与读余秋雨的东西十分相似……这人是在玩花活儿,表面迷人的功夫如此深,其实里面没什么。”(均见《美人赠我蒙汗药》)引文至此,我想也就不必再做什么分析了,以免读者说我弱智。一个年逾不惑的名作家,能这样说话吗?

  鲁迅、钱钟书当然可以批评,想骂也可以骂。“呵佛骂祖”一语,古已有之,而且多作褒语用,意谓无所顾忌、敢作敢为。但呵骂此“佛”的人,心中当有另一种“佛”供奉着。什么“佛”都骂,恐怕就离“魔”不远了。王朔专拿名人练拳脚,实在叫我搞不清他究竟尊奉、敬畏什么。有人说,王朔这种闹法,对于素有造神陋习的中国文坛不无“以魔反魔”之功。我绝不苟同此说。相对于以道反魔,以魔反魔永远是歪门邪道。再说谁是该反的“魔”,王朔和王朔的盟友们弄清楚了吗?

  文化人的形象一定要正,形象不正,便无足观,无论他才多大、名多盛。形象不正的作家,竟然能红得发紫,成了“时代英雄”式的人物,只能说明“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的世相,任何时候都可能再现。如此而已,尚何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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