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和马林在桂林

  1921年很快就要在战乱与不安中过去。这一年初冬的桂林，更不安宁。粤军、赣军、黔军、滇军、桂军几万兵力云集桂林，整军集训，准备北伐。而北洋直系吴佩孚却屯兵洞庭，厉兵秣马，力图阻止南方部队北上。他拥兵自重，根本不承认“非常国会”选举的“非常大总统”，大有决一死战之势。
    自孙中山抵达桂林，把独秀峰下的靖江王城设为北伐大本营以来，每天清晨，在大本营附近的水东街、定桂门、正阳门、西华门一带，总有士兵在出队操练。卖担子米粉和板栗粽、碗儿糕、马蹄糕的小贩的叫唤声，被士兵们“嚓嚓”的脚步声和口号声所淹没。人们似乎感到桂林的空气有几分火药味。一件在中国土地上将要发生的大事，导火索就要从桂林点燃。但毕竟是在“大本营”所在地，“大本营”是相对的后方，所以商贾、小贩、百姓都没有感到太紧张、太惶恐。米粉照吃，粽粑照包，日子照过，只不过大家已经感觉到，天下并不太平。
    这天一大早，从水东门广西银行的侧门走出两个人。西装革履的，风度潇洒不凡。一个黄头发蓝眼睛高个子大块头，生龙活虎中带着几分傲气。另一个中等个子，一副精明的模样，举止显出几分江浙人的儒雅。他们一边用英语交谈着，一边向水东门方向走去。这黄头发蓝眼睛的，便是共产国际派至中国来帮助中国共产党建党和发展中国革命的荷兰人马林。那精明模样的青年人便是从上海陪他一路辗转湖北、湖南、广东再到广西来的共产党人张太雷。
    马林原名叫享德立克斯?斯内夫利特，1883年出生在荷兰的港口城市鹿特丹。l900年，斯内夫利特到荷兰的铁路上工作。血气方刚的他，在铁路工会中表现出富有战斗精神。两年后，他参加了荷兰社会民主党。l913年前往荷兰殖民地爪哇。第二年他便在爪哇建立了社会民主联盟。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斯内夫利特非常左倾，并同情俄国布尔什维克革命。1918年被爪哇当局驱逐出境。此后，他在社会民主联盟中的朋友们，于1920年建立了印尼共产党。也就在这一年，斯内夫利特前往苏俄，用马林的名字参加了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并作为爪哇的代表被选为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委员。今年初，列宁所领导的共产国际派马林到中国，协助中国共产党建党，并传达共产国际的相关指示。7月，中国共产党终于在上海成立。马林由是更热衷于中国革命。他十分关注非常国会5月间在广州推选出来的非常大总统孙中山。他知道孙中山1年前所领导的那场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数千年的封建帝制，创了中华民国。他听说过中华民国创立后，前清重臣袁世凯篡夺了政权，孙中山及其同志们发动“二次革命”失败后的纷纷出逃、颠沛流离的情况。也从报端大体了解到孙中山当前的北伐举动。8月间，孙中山在广州收到苏联政府外交委员齐契林写给他的一封信，心情非常激动，并立即给齐契林回信，表示在彻底推翻了北洋军阀的傀儡北京政府之后，由他建立一统中国的民主共和政府，苏俄才可以期望与中国恢复友好关系。他向齐契林表示：“我希望与你及莫斯科的其他友人获得私人的接触。我非常注意你们的事业，特别是你们苏维埃的组织，你们的军队和教育的组织……”他还希望通过齐契林向“我们的朋友列宁以及所有为了人类自由事业而有许多成就的友人们致敬”。
    马林在上海了解到，孙中山非常希望了解苏俄革命。在孙中山与齐契林相互通信后不久，lo月间，马林便在上海会见了孙中山的代表张继。张继及时向孙中山报告了会见马林的情况。说这位健谈的荷兰人口才如何如何雄辩，态度如何自信。于是，孙中山很想听听这位共产国际的使者，如何看待当今的中国现状和中国革命，这位极力促成中国共产党诞生的荷兰人，又可以给国民党这个当时比共产党要大得多的政党一些什么样的建议和帮助。于是，张继奉命代表国民党邀请马林与孙中山会面。
    12月10日，马林和中国共产党派给它的助手兼翻译张太雷从上海出发，乘岳阳号轮船溯江而上，抵达汉口，其后又从粤汉路南下，途经湖南，抵达广州，而后又从广州沿水路辗转进入广西。逆水行舟，旅途劳顿，匆匆13天过去，抵达桂林已是12月23日薄暮时分。
“马林先生，桂林这地方的山水风光很好，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和蜿蜒曲折的江流，使山与水相得益彰。所以，在中国素有‘桂林山水甲天下’之称誉。”张太雷和马林边走边说，从后库街广西银行到独秀峰下的“总统府”，不过10多分钟路程。
   “先拜访孙先生，过几天，你再陪我好好欣赏欣赏桂林的山水。，，马林显得很兴奋，从后库街走到正阳路一转弯，便是王城的正阳门。进正阳门再向北走数百米，便到了临时总统府，即北伐大本营的大门。
    尽管室外朔风呼呼，吹得独秀峰崖壁上那些藤蔓灌木左右摇曳，但总统府会客厅里却暖暖和和。马湘早已交待勤杂工用火钵在客厅里生了两钵炭火。桂林这地方属亚热带地区，但地处湘桂走廊，位于广西北部，气候四季分明，夏日里热得可以打赤膊上街，冬天却也冷得连狗也不肯出门。脸盆里放上一盆水，丢入一根绳子，放在屋檐下，第二天一早起来，敲打一下脸盆，提起绳子，就像提起一面圆镜——水已冻成了冰。时下虽然还没到这个时节，但半夜清晨，也已经让那些在室外活动的人，冻得鼻涕水直流。
    孙中山今天起得特别早。警卫团早操的号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在书房里踱步了。马林和张太雷昨天傍晚抵桂的消息，使他昨晚一直未能安寝。不知是兴奋，还是有些激动，心中老惦记着今天与马林的会见。7月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成立的消息，既使他忧虑又使他振奋。中国一个新的政党的诞生，无论怎么说，对他的国民党都是一种挑战，更何况这个政党开宗明义，声称自己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要为广大劳苦大众谋利益。共产党的纲领与他的“三民主义，，有多大异同?孙中山一时还没弄清楚。在俄国，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4年前一举推翻统治多年的沙皇政府，建立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而中国，革命势力l0年前就推翻了封建帝制，可至今仍没能实现真正的共和，民国只是一块空牌子。l0年来，军阀割据，国无宁日，百姓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马林，这个马克思主义的信徒，就是列宁派到中国来的“特使”，他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那么马林对当前处境艰难的国民党，对于当前这么错综复杂的中国局势，对于当前已箭在弦上的北伐大业，会有些什么裨益?孙中山在思考着，他盼望快到这个共产国际的使者。
    约马林和张太雷8点1刻到来。还不到8点钟，宋庆龄、胡汉民、许崇智等孙中山的左右，就已经等候在客厅里了。早两天，因广东方面筹措款项不力，廖仲恺已被派回广州从事后方的筹措饷械工作去了。
    这总统府的客厅不大，布置得很有几分古色古香。除壁上挂有山水国画和书法立轴外，窗台的左角，还用漆木脚架托着一只青花瓷广口统瓶，内中置着几轴裱过的字画；窗右侧的一张大茶几上，放着一束暖瓶。厅中间由两张红漆木八仙桌拼成的条桌。桌上铺着提花素色大桌围。中央置有一只花瓶，插着三只“金麒麟”秋菊，金黄色的花瓣晶莹鲜艳，大概是刚插上的，花瓣和叶片上还挂着露珠。
    “庆龄，你今天可是更忙了。”孙中山深情地看着坐在桌边，正在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的妻子。宋庆龄带领着80多名红十字会员，l2月初从广州出发，乘船溯西江至梧州，再转桂江抚河经昭平、平乐、阳朔至桂林，前后花了20多天时间，前天刚抵达桂林。一路颠簸，旅途不便，抵桂后本该好好休息几天，可宋庆龄也是个闲不住、歇不下的人，昨天就被桂林妇女联合会筹备处的女同胞们请去见面，并答应过两天为桂林妇女界同胞作一次关于妇女解放的演讲。昨天傍晚马林和张太雷抵桂的消息传到大本营后，孙中山安排她今天作会谈记录，并辅助张太雷做好翻译工作。
    “先生，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呢!”宋庆龄和在坐的几位一样，盼着见那位共产国际的代表，心情都有些激动。她转身问胡汉民，“展堂先生，你见过那位年轻的共产党员张太雷吗?”
    “没见过。”胡汉民推了推眼镜，说，“在报刊上略知一二。据说这位年轻的共产党员是江苏人，在常州外祖父家长大后来到北平布玎天津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加入了李大钊的‘北京共产党小组’，并任天津组织什么‘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是筹建共产党的积极分子。今年年初被推荐在俄国的伊尔库茨克，担任共产国际东方局中科的书记。’6月间陪那位共产国际的代表马林和赤色职工国际代表李克诺斯基来到中国。我猜想张太雷肯定是个激进分子，听说他和马林先生来桂林前在广州和陈炯明会谈，话语不怎么投机。”
    宋庆龄和胡汉民正交谈着，马湘来报，说是马林和张太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