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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血液病，好像就等于白血病，只有生离死别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龙华医院血液科创始人姚乃中认为，中医治疗慢性白血病时并不严格区分是慢粒还是慢淋，而是根据病因病机，采用辨证和辨病相结合，清热解毒、养阴扶正、活血化淤三法始终贯穿其中。
姚乃中 1937年出生，上海市名中医、主任医生、教授。1965年毕业于上海中医学院医疗系中医专业（六年制），1976年在仁济医院血液科进修后创建龙华医院血液内科，先后担任龙华医院内科主任，中医内科教研室副主任，龙华医院副院长，血液病专业委员会第一、二、三届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血液病专业委员会委员兼任上海市分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中医血液病协作中心副主任、上海市名中医工作室负责人等职。 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中，白血病第一次被记住是在上世纪80年代，由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主演的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从此，提到血液病，好像就等于白血病，只有生离死别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前提就是我们先了解什么是白血病，哪种类型的白血病，才能判断预后。 作为龙华医院血液科创始人，30年前姚乃中在国内首先提出“温肾益髓填精”治疗难治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打破以往单纯“凉血止血”、“益气止血”的惯例，取得良好效果后全面推广。他采用辨证、辨病、辨药相结合和心理干预治疗各种贫血、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白血病、淋巴瘤、骨髓纤维化等。 “中医药必须做到衷中参西、有机结合，才能立足不败，进而谋求发展。”姚乃中认为，首先要做到辨病与辨证结合，其次要辨病与辨药结合，现代药理研究进一步证实中药的疗效，如补肾阳药物能明显促进骨髓造血细胞生长，益气生血药物可提高造血干细胞的水平，许多看似性味归经不符合的药物在新的理论指导下使用范围扩大。 “一个人生病后，嘴巴上说得硬邦邦的，心理上却是软绵绵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毛病复发了。所以他们来就诊，我们不仅要给他们药物治疗，更要把好心情带回去，这是一帖无与伦比的好药。”这位75岁的名中医提倡“快乐看病”，每次门诊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希望病人把快乐带回家。 白血病治疗三法 作为血液病中相当凶恶的一种疾病，白血病是累及造血干细胞的造血系统恶性肿瘤，不仅危害整个血液和免疫系统，还会影响全身各系统。根据白血病细胞的分化成熟程度，白血病可分为急性和慢性两大类。 急性白血病的细胞分化停滞在较早阶段，多为原始细胞及早期幼稚细胞和成熟细胞，病情发展迅速，自然病程仅数月。慢性白血病的细胞分化停滞在较晚阶段，多为较成熟幼稚细胞和成熟细胞，病情发展慢，自然病程为数年。 姚乃中说，古代文献中并没有慢性白血病的名称，根据临床症状和体征，属于中医“虚劳”、“痰核”、“黄疸”、“症积”等范畴。慢性白血病的发生多为先天禀赋不足或后天失养引起脏腑亏虚，或由于外感六淫、内伤七情等引起的气血功能紊乱，脏腑功能失调，致使邪毒乘虚而入。 白血病人大多有染色体的异常，这就比较符合中医所说的先天禀赋不足，也有人说是胎毒。一旦正虚或复受外毒侵袭，则伏毒或是胎毒泛溢，始而发病。 邪毒分为几种：最常见的是六邪化毒，即六淫过甚，化为毒邪侵袭机体，积伏待发，一旦正气亏虚，调节功能失常，始发其病。 其次，日常生活、工作中接触的毒素，如新买的家具，装潢油漆，电离辐射，化学物质等。还有药物，若误服、过服、久服或用法不当，有些抗肿瘤药物本身也会导致第二肿瘤的发生。 不管是急性白血病，还是慢性白血病，总体来说治疗难度很大。姚乃中常说“两条腿走路，总比一条腿走好，稳当多了”。所以，他主张中西结合治疗白血病。 在诱导治疗期，以西医化疗为主，中医中药为辅，起到增效减毒，提高缓解率，帮助病人完成整个化疗期，改善其生活质量；在完全缓解期，则以中医药扶正祛邪，清除余毒为主，这个余毒包括两种毒，一为本身白血病的残留毒，二为化疗药物的药毒。 事实也证明，中西医结合治疗不仅疗效优于单用西药者，而且最重要的是患者的生活质量也明显改善了，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 中医治疗慢性白血病时并不严格区分是慢粒还是慢淋，而是根据病因病机，采用辨证和辨病相结合，清热解毒、养阴扶正、活血化淤三法始终贯穿其中。 清热解毒法，针对邪毒入里蕴于骨髓而设，是治本之法。药物大致分两种：一种是清热凉血解毒，如水牛角、赤芍、丹皮、黄连、黄芩、黄柏、知母等；另一种是以毒攻毒药物，如白花蛇舌草、半枝莲、蛇六谷、蛇莓、干蟾皮、青黛等。 养阴扶正法，目的在于提高机体免疫能力，抑制白血病细胞恶性增殖，促其凋亡。扶正的重点在肾，即滋阴填肾精，使之阴阳协调，化生精血。常选药物如生熟地、山萸肉、女贞子、旱莲草、桑椹子、牛膝、元参、石斛、天门冬、麦冬。适时尚需益气，气充则血生，常用药物如黄芪、太子参、西洋参、白术等，扶正起机体调节作用，切勿过之而助邪。 活血化淤法，针对脉络淤阻，久而成积，此法一则消除髓血淤滞，通畅血脉，有助于解毒、扶正药力的发挥；二则可防毒淤再结，导致病势发展。常选用丹参、红花、桃仁、泽兰、姜黄、郁金等，甚则加用破血药，如莪术、三棱等；至于症积，虽为淤所致，实为毒、淤、痰相互交结，故活血化淤同时可适当加用解毒化痰药物，如皂角刺、山豆根等，毒邪解除则痰淤可散，症积自消。
贫血症须气血双补 不少血液病在临床非常普遍。如贫血，其是血液病中最常见的症状，中医学将其归属于“血虚”、“虚劳”等范畴。治疗之时，必须辨病和辨证相结合。 姚乃中认为，造成血虚的病因主要有三：脾胃虚弱，运化水谷精微无力，导致气血生化乏源；肾气亏虚，不能壮骨生髓，髓亏不能化血而致；其他如消耗过多，过度劳累，耗伤阴血等，均可造成血虚。 血虚者，首当补血为先，而血的生成、运化和功能的发挥，都离不开气，在治疗上必须气血双补，益气养血，行气活血。 另一方面，血虚与脾肾关系最为密切。《类证治裁》云：“凡虚损多起于脾肾”。故治疗上必须抓住先天命门肾精，后天脾胃，所谓“当补脾者十之三四，当补肾者十之五六”。 姚乃中常说，治疗血液病一定要中西结合，而治疗贫血，更要分清病因。贫血可以原发于造血系统疾病，也可继发于许多其他疾病，针对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如缺铁性贫血患者是机体匮乏造血原料铁元素，可适当加用含有铁元素的中药，如自然铜、代赭石中都含有大量可被人体吸收的铁元素，而酸性环境利于铁的吸收，因此选用中药性味酸甘的乌梅、山楂。
温肾填髓治ITP 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瘫(ITP)是门诊常见的疾病，它是以出血及外周血小板减少，骨髓巨核细胞数正常或增多并伴有成熟障碍为主要表现的常见出血性疾病。对于这种疾病，西医疗法有一定的毒副作用，价格昂贵，且易复发。 姚乃中认为，慢性ITP的病机以肾精亏虚为基础，伴见虚火熏灼和淤血内停。上世纪80年代，他打破当时单纯以“凉血止血”、“益气止血”为主治疗ITP的惯例，率先在国内提出了“温肾填髓，活血止血”的总治则，他根据病人不同的生理特点佐以不同的治法。 例如，针对儿童气血未充、脾胃未健、固表无力，姚乃中采用健脾固表、益气生血的药物，并且非常注意药物的口感，少用或不用特别苦涩的药，再加入红枣、甘草等减轻药味。 中药一般起效比较慢，需要坚持服用二三月以上，所以姚乃中常说：“医生成功的第一步就是让病人喝了你的药后没有特别不舒服，他能第二次来复诊。对于小朋友来说，尤其重要。”
恶性淋巴瘤须健脾 恶性淋巴瘤是源自实体组织中淋巴系细胞的恶性肿瘤，随着化疗方案的不断更新，新药的不断出现，恶性淋巴瘤的临床疗效、根治率和远期生存率均有明显提高，病人大多数能进入临床缓解期。可在缓解期，西医多为消极的wait and watch（等待和观察），而中医的参与，可改善症状，提高生活质量，预防复发。 姚乃中认为，恶性淋巴瘤早期可能与痰、淤有关，但在缓解期始终和“气”、“阴”分不开，经过早期放化疗后，患者邪毒渐消，但正气已伤。 气阴不足、痰毒淤结、余邪未净是恶性淋巴瘤缓解期的主要病机，病位则在脾肾，采用益气养阴、健脾补肾、化痰散结的方法治疗恶性淋巴瘤缓解期，可取得良好效果。
生来就有“牛脾气” 从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到如今的血液病专家，姚乃中与中医结缘亦是性格使然。 姚乃中出身书香门第，兄妹五人有四人均是“高知”，但这并不是说他拥有“先天优势”。16个月大时姚乃中就患上脊髓灰质炎，遗留了左下肢偏废，需拄杖而行。由于残疾，姚乃中经历了失学，还被多所学校拒绝，但他并非放弃求学之路，终于在1959年进入了上海中医学院，从此跨进中医殿堂。1965年进入龙华医院后，他任中医内科教研室助教，承担临床、教学的双重任务。 1967年，姚乃中参与完成“651治疗急性肝炎的临床复制和总结”的重大课题，走上了医、教、研三者相结合的道路。1976年，他被派往上海市第二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进修一年。姚乃中回忆说：“当时欧阳仁荣主任每周一次大查房和病例讨论，同时他要求我每一至二周在病区作一次中医基础知识的小讲课，从阴阳五行、四诊八纲，到辨证论治展开讨论。神奇的中医让这些西医们很感兴趣，我也为弘扬中医感到自豪。” 回到龙华医院后，姚乃中就着手创建血液内科，白手起家，尝尽了创业的“五味”。刚开设血液科专科门诊时，不仅病种单一，病人也寥寥无几，但“酒香不怕巷子深”，经过一段时间实践，病人越来越多，病种越来越复杂多样，虽然每次门诊总要看到十二点多，但他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年来，姚乃中和他的团队针对不同的疾病研制了许多验、便、廉的院内制剂，如有些缺铁性贫血患者，不能耐受口服铁剂的副作用，姚乃中研制了“养血补铁肠溶胶囊”，选取富含铁元素的矿石类中药煅自燃铜等为主，辅以山楂、乌梅等酸性药物，加上健脾和胃之中药为主要成分；他还考虑到铁剂大多在十二指肠和空肠吸收，所以采用肠溶胶囊。 再如“多子合剂”治疗难治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其处方打破传统的凉血止血、益气摄血、养阴宁血法的约束，选用温肾生精之中药，如菟丝子、女贞子、枸杞子等多个以“子”结尾的药物，故取名为多子合剂。1987年在中医药国际学术会议上，姚乃中宣读论文《中药治疗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110例》，首先提出“温肾益髓填精法”治疗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开辟血证治疗新途径。 姚乃中生肖属“牛”，生来就有股犟脾气、憨脾气，但生性勤劳、肯干。数十年来，姚乃中自称是绿荫下的一棵小草，陪着红花绿叶一起成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缺铁性贫血验方
组成：代赭石、煅自燃铜、炒乌梅、山楂、仙灵脾、巴戟天、淮山药、陈皮。
主治：缺铁性贫血
血液病要忌口吗？
身体周刊：在人们印象中，血液病仍以西医的激素、化疗为主流，中医治疗血液病有哪些特色？
姚乃中：西医的激素、化疗的毒副反应较大，激素能救人，但也使人受到不少痛苦，对人体免疫、神经、消化、心血管、内分泌、骨骼都有影响。化疗是把双刃剑，把坏细胞杀死的同时也把好细胞杀死，化疗后病人有消化道反应，不能吃饭，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而中医药对于人体基本上没有副作用，能改善症状，在放疗、化疗的同时进行中医治疗，可减毒增效，延长寿命，提高生活质量，从临床上的报道来看，中西医结合治疗肯定比单纯用西医疗效好。 对于急性白血病、急性再障等危重病人，肯定主要靠化疗、西药。但对于难治性的、慢性的血液病，中医中药的加入，则可大有作为。比如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西医目前尚无根治的方法，但是加用中医中药后常能使患者的血细胞稳定在安全范围内，减轻西药的使用剂量，让部分患者摆脱输血的苦恼，或者减少输血的频率，使患者和家属感受到了确切的疗效。 对于恶性血液病，以前仅仅局限于放化疗、骨髓移植，现在就连资深的西医医生也认识到单一治疗的局限性，逐步寻求分层次、个体化的治疗方法，这与中医辨证论治、因人而异的思想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现在，西医也试图从中草药中寻找有效的单味药，进行大量筛选，然后经过提纯，研发成新药。比如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的亚砷酸，就是砷剂的提取物，即广为人知的“砒霜”。 其实中医界早就有“以毒攻毒”的治法，上世纪70年代就有报道医生用九份青黛、一份砷剂治疗白血病了。青黛提取物叫“靛玉红”，是治疗慢性白血病的常用药。其实，这些中药的疗效早有记载，但是却无法用现代科学的方法研究清楚其作用机理。因此，我认为中医药的发展，不仅要在理论上，还要在药理上，用现代医学的方法来研究。
身体周刊：随着污染加剧、生活压力增大，血液病发病率越来越高，现代人最容易患哪类血液病？ 姚乃中：中医来讲，古人认为疾病发病有“三因说”，就是内因、外因、不内外因。血液病发病的内因，是身体体质的原因，肾是先天之本，脾是后天之本，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都可能引起血液病。 中医还讲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也是致病因素。思伤脾、怒伤肝、忧伤心。现代人工作压力大，经常连续加班，免疫功能低下，一旦感受外邪，就容易生病。各种不良情绪会导致气血紊乱，也会引发血液病，如再生障碍性贫血、白细胞减少、贫血、血小板减少、白血病、淋巴瘤等发病率越来越高，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危害。 外因有六淫，风、寒、暑、湿、燥、火，包括放疗、化疗、西药等毒副反应、日常生活环境中放射性、化学性的污染。现在很多新装修的房子中，大理石的放射性、油漆的有毒物质都会引发白血病、血小板减少、再生障碍性贫血等血液病。 “是药三分毒”，有些药物如止痛片、安乃近、克感敏、抗生素等对血液细胞都有影响，有时是一时性的，如白细胞减少、血小板减少等，但有时是不可逆转的，可能引起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粒细胞缺乏，甚至急性白血病等。 血液病患者，一般在饮食上没有特别禁忌，想吃的东西能刺激胃黏膜，最易消化。但是什么东西都要适可而止，不要过分挑食忌口，现在忌口的说法其实都是病人在传，医生并没有太多要求。 生活上要有规律，每天保证至少6小时的睡眠时间。适当锻炼身体，运动要“适可而止、循序渐进、量力而行、持之以恒”。 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对疾病报“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配合医生，乐观向上过好每一天。
手持拐杖 乐观而行
姚乃中的生活很简单，医院、家里两点一线，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病。虽然已经进入耄耋之年，但他仍然坚持每周三次门诊，每年要看5000多个病人，他领衔的龙华医院血液科一年的门诊量有一万多，世界各地的病人都慕名而来。姚老常说：“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做一行、爱一行、钻一行。”
“生活中总有不可避免的挫折和矛盾，一定要乐观面对。” 姚乃中用他浓重的南汇口音说。的确，眼前的姚乃中，手持拐杖一步一步地走着，上台阶时也不要搀扶，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随时迸发的幽默调侃，透露了坎坷人生带给他的智慧。虽然节奏较常人慢半拍，但他常说“堤内损失堤外补”，要“笨鸟先飞”以弥补自己的不足。在生活、工作、学习上都一如常人，不要别人特别照顾。 姚乃中在16个月大时患上脊髓灰质炎，遗留了左下肢偏废，需拄杖而行。虽然腿脚不便，但并不影响他活泼好动的天性。 “小时候我很顽皮，骑自行车、游泳，什么都想尝试。”大学时期，姚乃中还是一直拄着双拐，直到临床见习前，深感拄着拐杖不方便服务，他瞒着父母去做了矫形手术，才终于甩掉双拐，换为拐棍。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他的下肢动脉阻塞，走路变得更加艰难，通过手术在股动脉里安装了血管支架。他自嘲“别人的支架都装在心脏，我的支架装在大腿里”。 姚乃中对饮食也不讲究，喜欢每天喝点黄酒，能够活血。虽然从不吃补品，但他的身体素质很不错，体格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 工作之余，姚乃中笔耕不辍，除了发表大量专业论文和专著外，还经常在院报上发表一些与夫人共同书写的所见所闻和人生感悟，到目前为止已经将近有100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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