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中的婚姻生活

听过一个笑话，是说：一个男人，大雨中去买酱油，店主问：是你妈让你来买的呢？还是你老婆让你来买的？这个男人说：老妈能舍得让我在这么大的雨里出来买酱油吗？这个笑话看起来是有点好笑，但却揭示了一个真理：你的生命及价值，基本上是两个女人帮你创造的。老妈给了你生命，但却是老婆给了你动力。而且，这其中，比较难的部分，显然是与后者的相处。老妈只在你小的时候，看过你光身子，对你永远是无限的怜爱和理解。但老婆则几乎是一辈子看你光着身子到老。这种两个成人彼此几乎没有遮掩的生活，显然就难了很多，这种生活，也非常考验彼此相处的技巧和智慧。显然，笑话中的这位老婆，处理的就不是非常成功。虽然雨中买酱油的老公没有抱怨什么，但显然，似乎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听到上面那个笑话的时候，我正在翻阅《诗经》，正好翻到一首 《女曰鸡鸣》的诗。非常有意思的是，这首诗，也正好是写妻子催丈夫出去干活的内容的。但显然，古时候的这位妻子，处理婚姻生活中的类似事情，非常的有经验，而且也有技巧。诗中的丈夫不仅半夜被妻子叫起来出去干活，而且还对这种生活充满期望与赞许。妻子的成功之处是，丈夫不仅没有任何的不满和牢骚，而且，还许诺好好干完活后，买礼物给她。

这首有趣的诗，通篇都是夫妻俩的对话，非常有意思。整首诗用现在的大白话翻译，是这样的：

老婆说：该起床干活去了，鸡都叫了好几遍了。”老公说：“我再睡会嘛，天还没亮呢！不信你开窗看看，星星还在那里一闪一闪呢。”于是老婆就很温柔地跟老公说：“我都看见野鸭和大雁在远处飞了！你赶快起来，打猎去。晚上回来，我给你做一顿美味。而且，我还藏了一瓶上好的葡萄美酒。到时候，我给你点上蜡烛，弹一首你爱听的曲子，我们好好吃一顿烛光晚餐。老公，这样的日子，我们一直过到老，好不好！“老公一听，来劲了，为了未来的幸福，可不能睡懒觉了。于是一骨碌爬起来，说：”老婆，我知道你其实比我还很辛苦，每天不仅要比我早醒，还要为我规划未来。我一定好好打猎，多挣些钱，给你买个玉佩，来回报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显然，古诗中的这位妻子，非常有智慧，她很善于经营婚姻生活。虽然这只是早上一段非常普通的对话，但足可推想出，他们的婚姻生活一定非常幸福。

而现在的女孩，标榜独立和解放，追求男女平等，大多都觉得，犯不着用甜言蜜语哄老公去干活。于是乎，就出现了在大雨中把老公撵出去，将门咣当一关，说：“买酱油去！”的情况。但经营婚姻的技巧和水平，也大多随着所谓的独立和解放随风而逝了。其结果是，现代婚姻中的离婚率大幅度攀升。我当然没有把现代婚姻中离婚的主要原因归结为女子一方，但显然，女孩子们丧失自己温柔的天性和特质，不可否认，是很多婚姻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犹如上面的诗中所描写的一样，即使在古代，也不完全是男权主义。其实，男女的生理结构，更多赋予男性偏外型的工作，而赋予女性偏内型的工作。如果忽略了这个特质，只单单强调平等，显然是有问题的。读《女曰鸡鸣》这首诗中，我觉得现在的女孩们，至少在婚姻生活中，应该学学几千年前半夜叫老公起床去干活的这位女子。要学会对老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温柔做后盾，让他心甘情愿出去干活。这才是幸福婚姻长久的正道。

正好，前几天我读古诗，写了一篇读后感类的文字《古诗中的爱情故事》。今天，我忽然心血来潮，想用同样的方式，探寻一下古诗中的婚姻生活，看看他们与今天的我们，到底有多大的不同。我们与他们相比，又有怎样的得失。

读《诗经》300篇，感觉写得最好的，显然还是“风”（民间创作的），鲜活，真挚，艺术价值也高。"颂"是其中最干瘪的，虽然几千年过去了，跟读现在的捧臭脚的文章感觉一样。在“风”中，爱情诗写得尤为优美，而爱，也几乎是其中永恒的主题。特别是相思，古人写得非常刻骨铭心，让人过目难忘。

也许，正是因为古人交通不发达，通讯手段落后，传递信息艰难的缘故吧，所以才培育了他们特别发达的相思之情。相对于思念，古人写婚姻生活的诗，就少很多。其实上面提到的那首《女曰鸡鸣》，是非常少见的直接写两夫妻对话的诗。我翻完了《诗经》，也翻完了手上的一本《古诗300首》，从年代不可考的“古歌”，一直读到到魏晋南北朝时代的诗歌，再也没有找到《女曰鸡鸣》这种直接写夫妻对话和生活的诗。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些写日常生活的诗歌中，或多或少，读出一些古代夫妻间婚姻生活的信息来。以下，我所写到的部分，大部分是依据我极不靠铺的想象所填充的，当然做不得真。但至少，也能过滤出一星半点古诗记载中的古代夫妻婚姻生活的信息来。

古人们的生活，因为交通的限制，加上娱乐业极其不发达，其实非常的单调和乏味。他们单调和乏味到什么程度呢？“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击壤歌》）在一个太阳出来就干活，太阳下山就休息，凿个井只能供应自家水喝，种了大半年田只够自家吃的年代，婚姻生活的单调，自然也可以想象。那时候没有电灯，甚至连个蜡烛都没有，古人晚上不可能看电视解闷，更不可能上网扮纯情女去钓鱼骗人。那么漫长的冬夜，他们到底是怎么打发的呢？我想，除了像央视某著名主持人说的那样“除了努力制造人类，”似乎也没有其它啥事可做。也所以，古代的穷人家，会生一大堆的孩子，阿大、阿二、阿三……因此，在古代，生小孩多的家庭就厉害，毕竟人多力量大嘛。而古代的富人家，男人则娶三妻六妾，归根究底，其道理是跟穷人家的夫妻多生小孩是一样的，主要还是为了丰富“漫长黑夜”里的生活。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估计古人的婚姻生活很琐碎，所以古诗中也写不出浪漫的婚姻生活来。之所以能出现《女曰鸡鸣》中的这种对话，我估计，主要原因是他们家的孩子比较少，不会出现阿大说：“妈，我要尿尿！”阿二说：“妈，我要拉屎！”阿三说：“妈，老五对着我放屁！”之类的马拉松接力骚扰事件，所以，妻子才有心情在黎明之前起来，温言开导、诱导老公，让老公开开心心去打猎，并能在晚上准备好美酒，点上蜡烛，弹几首曲子，跟老公吃个浪漫的烛光晚餐。

除了《女曰鸡鸣》，还有一首非常有意思的诗，叫《狡童》。诗很短，只有8句，翻译成白话，大致是：“你个小坏蛋啊，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知道吗，因为你，我茶饭不思！你个小坏蛋啊，为什么不和我吃饭？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才难以入眠！”（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我说这首诗非常有意思，是它通篇都以女子的口吻写的，而且是一个女孩子的娇嗔。从语气来判断，应该是一对小恋人吵架了，或者误会了，男孩子不离女孩子，于是女孩子责怪男孩子的诗。虽然此诗只有短短的8句，但对女子心理的刻画，非常的成功，完全不逊色于现代言情小说中对女孩子心理的描写。这首诗可以当爱情诗读，我之所以也把它归入到描写婚姻生活的诗中去，是因为，这首诗，也可以当一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吵架后，女孩子半是娇嗔，半是埋怨，向丈夫倾诉的话来看。可当做是对新人的婚姻生活的描述来研究。

而读《中谷有蓷》的感觉，则完全不同。《中谷有蓷》则描写的是一位被抛弃了的妇女自哀自悼的哀怨和抱怨。这首诗共三节，每节前面的句子几乎都是重复的，主要是为了铺垫每节最后的一句抱怨，或者倾诉。每节前面重复的几句，大致可以这样翻译：“山中一棵益母草，根根叶叶都枯槁。有个女子被抛弃，一声叹息一声号。”不同的三句抱怨，则分别是：“嫁人艰难谁知道”、“嫁个恶人真懊恼”、“追悔莫及向谁告”！（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读这首诗，你完全被妇人的哀怨所包围，一点都读不到《诗经》大部分爱情篇章里的那种纯真和美好。 这首诗，是千多年来从古至今，少有的大多数注者难得能达成一致的诗：是那位薄幸的男子抛弃了这位女子。而这首诗，也开了闺怨诗的先河。

不错，古代确实是个男权社会，女子相对处于弱势，女子被男子抛弃的几率非常高。这点，从《诗经》中的这首《中谷有蓷》，以及汉代班婕妤（她也是古代少有的能自己执笔写东西的女文学家）的《怨歌行》，一直到唐诗种达到鼎盛的各种闺怨诗中可以读到（虽然班婕妤是汉成帝的妃子，后失宠，与后来很多的闺怨诗不同，但扩大点说，帝王家里的生活，也算是婚姻生活）。

但我想，古人婚姻生活中，女子难道除了被抛弃，就没有如现代人一样，因为成长背景不不同、生活习惯不一样、观念不一致，难以沟通，导致分手的情况吗？

《诗经》中还真有这样的一首诗，叫《氓》。对，流氓的那个氓，在古代，被这杨称呼的人，指的是流民。中国的古代，是农耕社会，大部分人居住和工作是固定的。所以，氓相对于普通农耕人家而言，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

这首诗写得非常的棒，整首诗有六节，完整描写了一对夫妻从相恋、到结婚、而后有分歧，最终分离、各奔东西的过程。最后，当然，也免不了有女子的怨恨。如果抛弃掉那些先入为见的注者们的偏见的话，我觉得这首诗完全可以当做一个可以解读古代婚姻生活的样本。

这首诗现在的高中课本中似乎有选。相信大部分人都非常熟悉。虽然教材上有标准解法，但我好是想以自己的理解，用白话意译一下，而后在括号里附上原诗。最后，我好想一节一节对照，来用现在现实中的例子，谈谈我对它以及它反应出来的婚姻生活的的理解。

第一节，初见：一个做生意的男子，抱着布来我的店里买丝。其实他不是真的来买丝的，而是借机来刺探我的情况，看我结婚了没有。当他知道我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于是就没话找话，各种搭讪、讨好，甜言蜜语逗我开心。他还时不时开玩笑说“你这么美丽能干，却没有好媒人来找你，干脆嫁给我吧！”我真的被他逗的很开心，于是就说，等秋天我们见面再说吧。（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第二节 热恋、出嫁：可是，还没有到秋天，我就想念他的不行了。于是，每天，我都忍不住跑到门前，站那堵断墙上，眺望远方。但每次从远方来的人，都不是他。每次看见来的人不是他，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等到终于看见了他，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雀跃，又说又笑。于是我答应他，说：“好，我们结婚吧！”他很开心，带着我去卜卦。卦全部是吉卦。于是你赶着你的马车来接我。我带着我的嫁妆跟着你去了你家。（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第三节 初怨：这节没有像前几节一样直接叙述，而是一些感慨，我用想象来补充：“你总是很忙，总要出去做生意，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每天陪着我，给我讲笑话。而我，每天待在家里，对着空屋，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唉，今天我才明白，男人的世界很大，爱情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除了爱情，他还有很多可做大事情。而对于女人来说，爱情却是生活的全部，一旦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这里的碰撞，直接导致了下面一节所描述的矛盾产生。初恋时，一个总能跑来陪自己男子，婚后，却四处奔波，连陪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怨自然起。（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第四节 再怨：”简单意译是： 自嫁到你家，我多年忍受寂寞劳苦，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但你却变了。你总是很少回家，而且回到家，对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说甜言蜜语逗我的话了。我觉得很不开心。你变了，你开始变得三心二意，不再拿我当回事了。（“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第五节，三怨：婚后三年，家务繁重，我不辞劳苦，早起晚睡，任劳任怨。我的苦恼你不但不理解，我只是偶尔跟你唠叨唠叨，你就嫌我烦。你真的变了，你真的不爱我了。我跟你吵架，跑回娘家，只不过是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你不仅不理我、不哄我，还让我变成了兄弟门口中的笑柄。静下心来想一想，我的心就忍不住悲伤。（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第六节 分离、怨恨：“当年我们曾发誓，白头偕老。但还没老，我们就互相抱怨，过不到一起了。当年，我们有多少欢笑，多少说不完的誓言。想想这一切，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不料一转眼，我们就已经反目成仇。是你违背了誓言，是你不念及旧情。从此我不再想那些海誓山盟的话，从今天起，你我各走各的路。”（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我之所以从头到位完整翻译这首诗，是我觉得，这首诗不仅将古人的爱情和婚姻写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其实也写活了今人的爱情与婚姻状况。

让我们剥离掉时代特点，只从感情的发展的历程程来看的话，其实与今人现状无异。

比如，一个从小没怎么离过家的女孩子在小店当售货员，一个在外面闯世界，到小店附近来打工的男孩子喜欢她，于是没事经常跑去买东西，而且还没话找话搭讪。期初，这个女孩有点讨厌他，但渐渐地，开始有点喜欢他了。后来，这个男孩子开始表白，女孩子就百般犹豫。实在抵挡不住他的攻势，就半是犹豫、半是期待地说：“那就等到秋天，你从老家回来再说吧！”

可是，还没到秋天呢，女孩就开始想念起男孩子了。每天，门口有人进来，她都希望是那个男孩子。可是，那个男孩子一直都没有来。于是，她每天都盯着门口，望眼欲穿。有时候独处，还会忍不住默默垂泪。

终于，男孩子来了，两个人开始坠入到了热恋当中，每天如胶似漆，难舍难分。随着时间推移，两人自然而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女孩子不顾家人反对，甚至不惜与父母翻脸，坚决嫁给了男孩子。

婚后，男孩子为事业奔忙，陪女孩子的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少。而且，因为工作压力大，也不再像谈恋爱时那样哄着女孩子了。于是女孩子渐渐变得不满意了。两人的口角逐渐多起来，当初的那种甜蜜，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不再。甚至两人之间，一度只剩下抱怨和不满。最后，两人终于谈不到一起，分手了。

在这里，很难说谁对谁错。爱情和婚姻生活中，没有绝对的对错。我们总是要面临很多的困难。如果两个人的差异太大，长时间无法沟通，彼此又无法理解，慢慢便会产生嫌隙。

例如诗中的男女，产生分歧是必然的。在农耕社会，女子期望安定。但男子是搞贸易的，必然充满了动荡。其实最终的分离，在最初就已经有了先兆。但甜蜜的初恋和热烈，使得两人都忽略了这些。当两人结合后，分歧才开始渐渐显现出来。两人又无法沟通，互相也不理解，所以分开就便成了必然的结局。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再模范的夫妻，一辈子，也会有很多碰撞，彼此产生过无数次想离婚的打算。这并不是个多可怕的大事。有碰撞，有不满，才是真实的婚姻。最终幸福与否的区别，是看他们有没有调和好彼此之间的矛盾，克服各种各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分歧，解决掉两人面临的各种困难，并达成一致意见，共同走下去。古代如此，今天依然。我今天写下这篇文字，是希望，那些正在恋爱和已经步入婚姻殿堂的男女，能从古诗中多少得到一点启示，在维护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生活时，多少有一点帮助。

（完）

2012.10.11 于冰草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