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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为什么喜欢离家出走?

 miyasa 2012-11-10

  法国人为什么喜欢离家出走?

  这里真不是巴黎,也不是波尔多。这里有可能是登记有十几万法国人的“法国第六大城市”伦敦;有可能是在法国人认为“气候最接近法兰西”的美国加州;有可能是曾经为法属现在仍然通行法语的加拿大;也更有可能是法国人数量增长率“赶英超美”的中国香港。

 

  据伦敦法国大使馆统计,英国以近40万的法国人口成为“法国人最爱的他国”。现在法国人正在一边抱怨着伦敦的坏天气和高物价,一边成功蔓延至伦敦的每一个角落。

  在某条充斥着各种法式咖啡馆、蛋糕店、书店与精品店的街区中,你能顺着羊角面包的香味,看到人手一张《费加罗报》的上班族,坐在露天咖啡馆的法式长椅上喝喝咖啡晒晒太阳。附近时髦的居民也时不时出来买个花,或者跟着抱团的学生买点新烤出来法式长面包。

  除了开在学校附近的法式面包店,优雅的法国主妇也时不时的从精致的店铺中走出来,去法语学校接个孩子。到了晚上,说着法语的年轻人也会簇拥着去酒吧里喝一杯,暂别办公室里的一切。

  但,这里真不是巴黎,也不是波尔多。这里有可能是登记有十几万法国人的“法国第六大城市”伦敦;有可能是在法国人认为“气候最接近法兰西”的美国加州;有可能是曾经为法属现在仍然通行法语的加拿大;也更有可能是法国人数量增长率“赶英超美”的中国香港。

  法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福利,但年轻人仍不顾一切地往外走。

  法国是这样一个国家:它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福利,从摇篮到坟墓的40多种福利保障,一周只工作35小时、一年享有4—5周的带薪年假。但同时,法国也是这样一个国家:它拥有臃肿的公务员体系,占到政府预算四成以上的公务开支;它的高福利制度滋养了一大批保守的国民,只愿意维持现状,而不愿接受任何创新与改变;它拥有最维护劳动者的劳动法,却让企业完全不敢轻易雇佣年轻人;它拥有一批工作效率非常高且野心不小的创业者,但却也给了他们工作起来像度假的、让法国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丧失竞争力的35小时工作制。

  这样的法国让年轻人不顾一切地往外走。根据《巴黎竞赛画报》的统计,最近4年,往澳大利亚和中国的30岁以下的法国年轻人人数增长了44%。《中国青年报》也有报道,在2010年加拿大有近两万张临时工作许可证发放给了法国人,是10年前的3倍。而仅2011年一年,在英国领事馆登记的法国人数量就达到了两万人。

  除过这些老牌的“法国人迁徙国”,现在的法国人还非常看好亚洲。2011年,在法国经济部的一项调查中,有八成多的受访法国人认为,“亚洲将在未来20年内越来越强大”。而与此相对的是,法国人并不看好自己的国家:受访的七成法国人认为“经济危机最坏的时刻尚未到来”,只有不到三成的受访者觉得法国已经熬过了最坏的时候。2012年,根据法国政府的统计,来亚洲的法国人比去年多了11%,这其中来印尼和中国的尤其多。现在,离开法国去别国定居的160万法国人当中,在亚太地区定居人数已有11万。

  “大多数法国人不仅不相信外国人、政客和有钱人,他们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法国人的悲观由来已久。甚至你可能很难想象,与巴黎的美貌相对应的,是笑容少到可怜的巴黎式忧郁。在巴黎待过十年的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西蒙·库伯曾经专门分析过法国人的悲观。在法国的学校中,“老师几乎从不表扬学生,反而经常说他们没用,这似乎会导致法国人长期从负面角度看问题,形成典型的‘法国模式’:像教训笨学生的老师一样毫不客气地跟你说话的法国官员、商店营业员或邻居。”

  除此之外,学校里给学生打的分数通常很低,同班同学之间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这导致了法国人相互之间的不信任。“《世界价值观调查》中有一个问题:‘你认为大多数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吗?’超过60%的北欧人回答:‘是。’只有21%的法国人作出肯定的回答。大多数法国人不仅不相信外国人、政客和有钱人,他们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在2006年就来到798的一家画廊工作的安迪眼中,在中国艺术家之间、画廊之间的和谐关系是让他选择这份工作的重要理由:“在法国,画廊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在中国,特别是在某些困难时期,画廊之间和艺术家之间会携手共度,他们之间有真友谊。”而在非裔法国女孩克丽奥·索赞缀随父母搬到伦敦后,她看到了一个新世界:“在这里,我受到老师的很多鼓励。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很重要,也有了野心。出现在电视中的黑人主持人在法国从未有过——像是突然打开了另一扇大门——就像一场美国梦,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场英国梦。”

  “法国的企业不敢雇佣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年轻人在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一份工作后,也不敢轻易换工作。”

  根据伦敦法国大使馆的统计,英国以近40万的法国人口成为“法国人最爱的他国”。在BBC记者露西·艾什一篇名为《伦敦——法国第六大城市》的报道中,露西观察到,现在法国人早已经不再满足于聚居在城市的某个街区,他们正在一边抱怨着伦敦的坏天气和高物价,一边成功蔓延至伦敦的每一个角落。

  任职于一家伦敦时尚广告公司的法国女孩玛丽安·切潘斯在BBC的采访中说,“比起法国,英国公司更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因为在英国终止劳动合同没有在法国那么麻烦。”在法国,每雇佣一名员工,企业都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每月工资最少1200欧,社保医保加起来不低于900欧,除周末双休以及近十个节日休息,每年还要为员工4—5周的带薪假期支付工资——且一名员工每周工作的时间不得超过35小时。想要解雇员工,企业必须出示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辞退证明,并且需要说明动机。而除非企业倒闭,或者员工犯了重错,任何没有充分理由的解雇,都会使企业被告上法庭。这让法国的企业不敢雇佣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年轻人在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一份工作后,也不敢轻易换工作。

  来到英国后,玛丽安对于工作的选择权更为自由:“一年前我换了份工作,如果我还在法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会想:‘得啦,有份工作就够幸运啦,我要坚持做下去。’”而2005年就去往伦敦发展的法国年轻人奥利连·贝贵约,在26岁时就已成为一家连锁咖啡店的主管,手下有20多名员工。按照他的说法,在法国,“你永远不可能在26岁时被赋予这样的职位。”

  7年前,年轻插画师玛丽卡·法芙瑞只是在大学刚毕业时,想去伦敦看看,结果看到伦敦之后,她就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立刻选择留在这个说英语的地方——她对BBC坦言,在伦敦,除了能让她在广泛的英语区得到更多机会,还能够让她离官僚气息浓重且僵化的法国远一点儿。“在法国,你想大着胆子听从命运的召唤去干些什么事情,总是要担心哪个文件不会就命背出个错吧。而在英国,制度比法国简单得多——你再也不用面对那么多的文件和条条框框。”现在,她已经为企鹅出版集团在2012年新出的精装版《爱经》画了封面与整套插画,为法国一支摇滚乐队设计了唱片封面,并为加州一家沙滩服公司做了一些插画。

  根据《中国青年报》的报道,选择去加拿大创业的法国人辛德里克·让诺,也在26岁时成了老板,并让自己的公司列入加拿大最有创新能力的25个公司榜单。他庆幸自己来到了加拿大:“这在法国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法国,一个公司在创立之前就已经要开始缴税,而且法国政府对人们工作权利的限制也很多。而在这里,政府会尽一切所能来帮助你。”

  亚洲人对于奢侈品和艺术的热情,正让法国人们以“赶英超美”的速度来到香港。

  来中国将近十年的法国人戴亮认为,有着高福利制度的法国人并不会把钱当回事儿,但来到香港的法国人可能并不认为钱不重要。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在香港做奢侈品、高端餐饮、酒、银行业以及其他产业的法国公司,都需要雇佣法国人。31岁的法国人格利高里被2010年的经济危机打垮之后,收拾行囊到了香港——显然,亚洲人能够给他第二次机会。在渴望欧洲生活方式的亚洲世界,他的公司又办了起来,专门从法国进口高端葡萄酒和矿泉水,生意好到让他能从法国再雇几个人来。

  中国蓬勃的艺术市场也让越来越多的法国人在香港开起了画廊。虽然在2009年,来香港开画廊的法国人埃杜尔多·马林格明显感到,“这里不像欧洲那样,把逛画廊当成一种文化习惯,你需要做很多事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尽管如此,埃杜尔多的画廊生意也挺不错。也打算开画廊的格利高里算过一笔账:他将要开在尖沙咀的那家小画廊,其租金是巴黎的两倍、波尔多的四倍,但这不算什么,因为他还有更长远的计划——将分店开到深圳和广州。

  亚洲人对于奢侈品和艺术的热情,正让法国人以“赶英超美”的速度来到香港——根据法国领事馆的统计,在香港的法国人数现在已经超过10000人,比2006年增长了60%。

  来自优美国度的法国人并非真的对其他国家完全满意,但他们仍然不遗余力地往外跑。

  然而,来自一个优美且悠闲的富有国度的法国人,也并非真的对其他国家完全满意。在伦敦工作的波尔多记者娜黛·阿蕾赞对BBC说:“如果你想要生活保障和悠闲假期,你就留下。如果你渴望冒险并获得新东西,你会来伦敦。在法国生活太容易,美食美酒,唾手可得。在法国时,我住在海边,离滑雪场也不远。我经常在伦敦阴霾潮湿的天气中问我自个儿:为什么我竟然要跑到这儿来待着?”插画师玛丽卡也向BBC抱怨:“我们住在布里克巷,那是个不缺老鼠和臭虫的地方。我租下这一间房间的钱,就够我朋友在法国租一整套房子。”虽然已经在北京工作了6年,但安迪仍然觉得中法工作系统的最大差别根本不在于每周工作多少小时,“而在于老板与雇员的关系,以及员工所获得的福利和社保。在法国,上班族更能远离老板的权力虐待,免受‘不然解雇你’这种恐惧的折磨。”

  但是法国人依旧不遗余力地往外跑。

  哈米德·塞尼来自法国南部的一个摩洛哥移民家庭,现在是伦敦的一名商业顾问。在他毕业时,老师曾经建议他将名字改成“莱昂内尔”,因为“你的名字、你的肤色、甚至你来自的地区都有可能成为你被歧视的原因,让你找不到工作。在法国,如果你不符合他们的预设,你的工作能力与竞争力都透明如空气——所以我离开了。”这在《巴黎人报》的报道中也得到证实。2010年,法国15—24岁男性的失业率创下了1975年以来的新高,这部分年轻人中男性失业率为25.3%,女性则为22.3%,而来自市郊的年轻人失业率是其他人口的两倍。

  对这些出走的法国人来说,他们想得到的并不是更好的福利、更稳定的生活,而是一个“能够创新”、“拥有未来”、“充满自由精神”的国家。

  法国只是“看似”正在失去它的年轻人。

  除了年轻人,为了维持高福利社会体制的高税制度也正在赶走法国的富人:新总统奥朗德很可能会对年收入100万欧元以上的法国人征75%的重税,并公开表示不喜欢富人,认为“银行家是国家敌人”。这让很多法国有钱人都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跑到别的国家买房子,甚至考虑全家迁徙。所以仅在2012年4月,伦敦核心区南金士顿的中介行在一周内所收到的法国人买房需求就上升了50%,法国人也成为伦敦核心区南金士顿区的第二大买家——就排在英国土著之后。

  而一说到离开法国的原因,安迪就提起自诞生之日就充满争议的35小时工作制:“大部分法国人并不认同这个工作制度,因为它确实让所有阶层的人都没法多劳多得——人们没办法通过加班获得高额的加班费。”

  但安迪同时也强调,法国只是“看似”正在失去它的年轻人。在他看来,很多法国年轻人选择出国学习或工作,并不代表法国正在失去年轻人:“中国选择留学海外的年轻人也不在少数,而又因为中国的人口基数较大,所以年轻人去往海外的问题不如法国这么明显。”虽然安迪算得上是对北京一见钟情,觉得这座城市舒适而容易相处,甚至于觉得北京更像是他的家,“以至于现在回法国我都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但他依然是要回去的。“法国并非失去了它的年轻人,而是把他们送往外面的世界,再让他们带着崭新的思想与丰富的阅历回来。这也正是年轻时闯荡四方的意义所在——在你的思想与精神的成型期,你会将去过的地方、获得的经历全都融合进自身,让它们来塑造和改变你——这种改变仅此一次,当你老去之后它不会重来。”

  最后,让我们跟着《每日电讯报》记者哈瑞特·亚历山大,回到在法国总统竞选时期法国人的聚居区:伦敦南肯辛顿区。在这里,你随便踏入一家法文书店,都能发现一个法国人的辩论场——“萨科奇就应该连任,不然法国就毁了。”正儿八经的金融街人士说。“如果我没记错,自从2007年萨科奇当选,我的朋友们就开始接二连三的逃离法国了。”书店店员当然不同意此说法。“我看啊,法国最需要的其实是安吉拉·默克尔。”站在一边儿的法式面包师觉得自己更正确。正如哈瑞特所说,法国大选,倒让伦敦南肯辛顿区彻夜不眠——法国人并不是真正的离开法国,在内心深处他们真正惦念的仍旧是那个公平美丽、对所有人不离不弃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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