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岁数大了，每天大都躺在床上或坐在床上，有时我坐在娘的身边玩着手机。
有时我娘睡着，但更多的时候是醒着，除了偶尔在屋中活动一下腿脚外，就只好睁着眼躺在床上。我娘大多数时候是悄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但有时也会试探地想跟我说话，说她哪个地方不舒服了，身上哪个地方难受了，说她年轻时有多么健康，她一个人能干多少活儿。这时我总是很不耐烦地跟娘说：“你想点别的事情好不好？怎么总想着自己的病呢？”每当这时我娘就不再说话了，但过一会儿，她又开始不自觉地说哪儿又难受了，于是，又会惹出我一顿埋怨。
有一次，我坐在娘的床边，照样玩着手机，娘探过身子对我说：“你一直玩手机，干啥呢？”
“聊天。”我说。
“聊天，跟谁聊啊？”娘问。
“一个外地的，不认识。”
“不认识？”我娘好像很难理解，“那说什么呀？”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我娘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好像很累似的长出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我又玩了会儿手机，无意中转头看我娘，她正睁着眼看着房顶出神。
我心中猛然一动，我名义上是在这里陪伴我娘，可除了能为她端饭倒水之外，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我娘一共生育了我们6个儿女，对于一个贫农家庭来说，养活我们已是相当的不易，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因为娘的辛劳，我们也都健康平安地活了下来。田里的根叶，树上的嫩枝，地里的野菜，娘都会做成可口的饭菜，直到现在我们还很怀念娘将扫帚苗用面粉拌过蒸成饭给我们吃。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吃饱肚子已属不易，娘让我们都上学，告诉我们要学习知识，要走出农村。大哥二哥长大后，娘让他们先后参了军，去保家卫国，家里再穷娘也不让我们耽误学习，她想方设法用自己织的粗布，跋山涉水去换取粮食。娘的苦心没有白费，她的儿女都走出了农村，这都是娘的功劳。
娘盼望周末，等我们回家是她周末唯一的内容，我是每个周末都回去的，那是因为有我的老娘——还有我的孩子。
我娘多年来一直备受疾病的折磨，也许因为娘常年生病，她自己不在乎了，我们也习以为常了，有时周末回家，也很少想着要主动帮她干点什么，总是她一个人在卧室活动活动腿脚，或在床上躺着。有时娘给我们说她哪里不舒服了，不但得不到我们的同情，反而谁见她都会抱怨，都觉得她把自己累病了，害得我们也跟着受累。每当我们抱怨的时候，娘总是一声不吭，仿佛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关掉手机，给娘倒了一杯水，还没等我说什么，娘却说：“看累了吗？快躺下，闭上眼歇一会。”
我答应着，拉了一床被子就躺在娘身边，娘却把她的一件羽绒服往我的被子上压，说：“暖气不热，盖一条被子睡着了会冷。”
娘的话使我的心里有了很大的震动，我说：“娘，我不睡，我现在很想听你说以前的事。”
娘惊喜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我静静地躺着，耐心地等着娘说。突然又觉得，原来躺在娘身边，就是这样的感觉啊，暖暖的，暖暖的……
（摘自《牛城晚报》 图/黄煜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