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 ■桑永海
那时候,五层楼就够高了。我家两间小小的居室,中间是厨房,有门通往阳台。居室、厨房一律朝南,在五楼饱受日光抚爱。 步上阳台,宛如飘浮云端,俯视下界,万物皆备于我矣。脚下一排平房,青瓦历历可数,若鱼鳞状。嬉戏的童子,唠家常的老妪,里外奔忙的主妇,引车叫卖的小贩,窄窄胡同,日日上演生动的活剧。远望,东方天际轮廓线,露出一痕远山,夏绿冬白,引发无限遐想。一年四季,风霜雨雪,朝辉夕阴,阳台之景皆不同,是总也看不完看不够的风俗画。 那时候,女儿正在蹒跚学步。七尺阳台,是她的乐园。每天从托儿所归来,她都要手握阳台栏杆,面向寥廓,嗷嗷而歌,这里是她的舞台。黄昏,女儿坐阳台上捧小铁碗吃饭,阳台是她的饭厅。休息日,我们在阳台给她讲小人书,教她画画,这里又是课堂。有时下班归来,正赶上女儿在阳台上,远远看见我,小小的人影在高空雀跃,拍手喊叫,阳台又是瞭望哨。第一次让女儿独自下楼买酱油,可是桩大事!我站在阳台上,紧紧盯着楼下胡同口,看着女儿小小的人影慢慢走过,拐弯;须臾,又慢慢走回,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灰暗的都市里,阳台是点缀,腾跃着生机。那年夏天,她姥姥送的夹竹桃正发花,挪到阳台上;栏杆上爬满了牵牛花,大清早就吹起小喇叭;还有一只虎皮鹦鹉,在浅花绿叶间鸣啭。女儿唱,鸟也唱,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夏天! 谁对阳台感情深?还是小女儿。一次领她上江桥散步,突然,她指着桥栏杆说:“爸,阳台!”我笑了,周围散步的人也都笑了。想纠正给她听,转念,算了吧。凭栏眺望大江东去,这里不也是阳台吗? 几年前,喜兴兴搬出五楼的两居室,来到这宽敞的三室一厅。彼时,对那小小的居室不曾有一点留恋。新居住久了,才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什么呢?阳台!这里虽号称有阴阳两个大阳台,却都用玻璃封闭,与砖墙处于一个平面上,前望是楼,后望也是楼,再也见不到昔日阳台上的风景了!有时小女儿手拍封闭阳台的玻璃,拉着长声喊:“我——要——上——阳——台!” 在失去那个小小的阳台之后,我们更加向往阳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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