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笑 一壶新绿。 以前,爱喝茶,却与茶馆无缘。退休后从西安来到苏州,与二三朋友常去茶馆,渐渐喜欢。前几天,朋友说到横街喝茶去,心想,好哇!许久没去茶馆了。 一条青石板小巷,两旁店铺门面,地摊,流贩,买的,卖的,从早到晚,人来人往。老茶馆,坐南朝北落巷中,面街,临河。说它老,其实很小,面阔一间,进深四间,长长深深深几许。老门窗,旧吊扇,桌椅板凳,方方长长。一根长竹竿吊在梁下,早年挂鸟笼,如今挂菜篮。老茶馆虽小,却有些年纪了,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市场得意者,买卖失意人,零落入座;可品茶,可观景,宜休闲,宜交友;争论,打牌,嬉笑,聊天,随随便便。出门可买菜,入座品茶香。南窗外,风吹船影斜;西檐下,霞映溪水绿。市井色彩与水城韵味,一馆尽收。 进门,都是熟客。老板姓吴,六十岁上下,老远就打招呼,边让座边抹桌子。满座了,只好侧坐在长条桌旁的长板凳上。呷一口茶,瞥一眼小茶馆:对面,三翁一老太,围坐方桌旁,吴侬软语,谈兴正浓。门外进来一位托鸟笼的。好俊的鹦鹉!一片惊叹声。茶馆里,多年没有听到鸟叫声了!我有些诧异。“光会学舌,不讲心里话,不是什么好鸟。”有人小声嘀咕,借题发挥。 话音未落,又进来一位茶客。左手提一盆牡丹,恰逢四月,花开正艳;右手提一盆太阳花,红粉黄紫,枝绿叶嫩。满了?似有退意。老板赶紧站起来:哪桌挤一挤?对面老者言道,我去买菜,来,请坐我这吧。说完,提上篮子走了。老板接过花盆,随手挂在竹竿上,满堂飘香。邻桌的老太,指着那两盆花说,牡丹红得鲜艳,太阳花五颜六色,真好。花主人接过话说,牡丹国色天香,象征富贵,好是好,太娇贵了,难养活;太阳花,枝矮,叶小,花味淡淡,普普通通,不惹人注意,好养活,喜欢阳光,昼开夜闭,从春到秋,花开不断。 是的,太阳花太普通了,普通得似乎有点卑贱。其实,它才不自卑,更不自弃。迎着阳光开,天黑花即闭,不炫耀,不自哀,开了谢,谢了开,装点着大地,也装点着自己。好一盆太阳花! 富贵荣华,大多喜欢,得到它的,终究是少数人;普通老百姓,只能远望,而不可即。街依旧,河依旧,横街人依旧,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奔波在人生路上。日子甜也好,苦也好,不埋怨,不懊丧;人纯朴,心善良,淡定生活,看惯春风寒月。 茶味浓,花香淡,鸟声婉转;鹦鹉也会恶作剧,茶客笑得开心,几多雅趣,几多生机。评论鸟的,议论花的,评茗品水的,说古道今的。十几张桌子,满满当当,大多是老年人。激动时,互不相让;高兴时,眉开眼笑;得意处,悠然如醉。忘记了年龄,忘记了身份,似乎又回年少时。一杯春露痴情客,几缕清香赛神仙。好不热闹,好不惬意。横街老茶馆,有点简陋,有些嘈杂,经济实惠,几元钱一位,可喝一上午。百姓茶馆,平民味道。房屋是旧的,桌椅板凳是旧的,只有茶是新的。窗明几净,水热茶浓,一杯碧螺春,清香满屋笑脸迎。河风吹窗,清新送爽,真情惬意,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旧时屋,旧时水,旧时桥,旧时巷,旧时的地摊上,旧时的茶馆里,寻觅旧时味道,追寻过去的记忆;寻找昔日的自己,寻找灵魂归处。 茶浓,水沸,清香携茗雾,飘飘袅袅。岁月长长,酸甜苦辣香,都随着一壶清香,飘然而去。一盏春芽,洗去身上的尘埃与疲惫,冲掉心中的迷茫和烦恼,映照出自我。终于懂得,自己的生活,本应属于自己,往往自己不能做主;退休了,才有了机会和能力,掌握自己的生活与命运,找回自我,找到灵魂归处。 老茶馆内,洗尘洗心。这里,没有名利是非,没有算计争斗,更没有说违心话、办违心事的痛苦与疲惫。自由自在,舒舒服服,随心所欲,还原真我。来也平平,去也平平;快快乐乐,定定心心,弃名利,忘恩怨;舒舒服服,坦坦荡荡,珍惜生活,享受生命。我,有点不能自制,莫道惟有酒能醉,清茶亦醉人。 买菜的老者回来了。篮子空空,脚步匆匆,走到原先的座位前。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花主人一边笑吟吟地说,一边从方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钱包:是这吗?数数。谢谢,谢谢。人走了,茶未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