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清新的薄荷味！有一次，仅有那么一次，我看到一个陌生人在牙膏货架边的行为令我十分好奇：他双手抱胸地站着，眉头紧锁，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货架上的所有东西，然后又回到最上层。我等了一会他才挪地方，我意识到他在做我以前也做过的事：读标签，然后苦思冥想。酷爽薄荷、强劲薄荷、闪耀薄荷、清新薄荷、清爽薄荷、香草薄荷、绿薄荷、肉桂薄荷，现在还有劲爽薄荷。有哪种牙膏不是薄荷的？ 
我不敢说这个陌生人也这么想，但是我个人对于这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多样性十分失望，这种失望与皮肤有关。在我20岁刚出头的时候，被诊断出一种皮肤病，薄荷油会使这种病加重。当时，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薄荷狂”：包里总有一包口香糖，并总认为欧托滋牌的薄荷口香糖是每一顿饭后必做的功课。后来我用木糖醇水果口香糖和饭后水果这种老派方法取代了薄荷糖，不过，不含薄荷的牙膏可没那么好找了：薄荷对于大部分牙膏来说是必备的要素，无可选择。 但是在口腔卫生的历史中，薄荷的无处不在还是一个相对较新的现象。自有史记载以来，人类就为自己发明了用于清新口气的材料和牙齿研磨剂。不过这些原料在不同文化中都是截然不同的，主要取决于哪些材料容易获得。在19世纪晚期牙膏发明前，碎贝壳、白垩或砖灰，甚至是骨灰，都可以用来刷牙和清洗牙龈。为了清新口气，中世纪的欧洲人会把药草磨碎了加到他们的牙齿清洁物或漱口醋中。有时候会用薄荷，迷迭香、荷兰芹、鼠尾草也是。还有人会嚼一些有香味的种子——小茴香籽、小豆蔻、大茴香，来清洗和清新口腔。其中一些种子现在还可以在印度餐厅的彩色碗中看到的。 20世纪为这种自制的、全天然的口腔护理带来了一些变化：进步的科技使大家对卫生有了更好的理解，全新的技术使那些自制的物品和新产品一样都被工业化生产了。其中一种产品，，李施德林，充分利用了20世纪又一大产物——广告宣传。 李施德林并没有发明“口臭”——既没发明这个词也没发明这种情况——但它确确实实为一种味道极其恶心的液体创造出了极其有效的营销策略。李施德林原本是做外科防腐剂的，它可以杀灭导致口臭的最根本原因——口腔里的细菌。但是撇开科学，这种辛辣的防腐剂利用了社会不安全感一路闯进了美国大众的嘴巴里。没有人想要口臭，如果所有人都在用李施德林漱口水，那么那些不用它的人就变成乡巴佬了。 这样的营销，放大了社会中小小的不安，并为治疗提供了标准方法，它足以重新书写文化历史。一夜之间，日常口腔护理被认为是一种新的常态，其他商品可以从中牟利。这个1932年救生者牌糖果的广告不仅仅借用李施德林的营销手段创造了解放那些因口臭而被社会抛弃的人，而且还使口腔清洁成为一种日常行为。仅漱口是不够的，广告中说道，你还应该随时准备嚼一个口香糖以清新口气。 在救生者牌口香糖中，没有一种成分能起到消除口臭或清洁口腔的作用，但是在这个广告中的每一种糖果味道都是一种历史上被用作口气清新剂的植物：薄荷、冬青、丁香、甘草、肉桂和紫罗兰。紫罗兰和甘草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一些古老的香味了，但两者都有甜味和淡淡的涩味，这使糖果别有一番香味。丁香和肉桂因为有着强烈的味道还始终出现在今天的牙膏中，尤其是一些欧洲和中东的品牌。但是对于20世纪初的美国企业，薄荷油是最便宜、最容易获得的清新口气剂。薄荷一般在临近五大湖和西北太平洋的阴冷地区种植。有些公司早已经通过出口蒸馏的薄荷油或者制药来赚钱了（一般认为薄荷油对消化不良有帮助）。另外，把薄荷用作糖果和牙膏生产的添加物亦是一种有利可图的发明。 但薄荷之所以能长年成为救生者口香糖最受欢迎的味道，并经久不衰地作为口腔卫生产品偏爱的气味，绝不只是因为它成本低廉。比起其气味或味道，真正能让我们把薄荷和清洁的口腔联系起来的其实是一种感觉——薄荷能让我们的口腔变得凉爽。 这种“清新”的感觉是一种温度上的幻觉：口腔内的实际温度是不会变化的。口腔里有一些特别的细胞，能在冷或热的环境中中活跃起来：极端的温度会激活这些细胞，它们会告诉大脑一个信息——口腔里太热或太冷。不过，薄荷脑也能“激活”这种细胞，这些细胞按指示把信号传输给大脑，然后我们就会感觉口腔里有一种并不存在的清凉感。光就薄荷而言，它对消灭细菌根本不起作用，干这脏活的其实是牙膏中的研磨剂以及漱口水中的醇类物质。不过，薄荷般的清凉如何与洁净之间的联系是很容易理解的：温度变化的错觉和强烈、独特的味道使我们更容易联想到清洁剂，而不是糖果。 与此同时，薄荷的凉爽之感比起那些味道苦涩的药物更有吸引力，更有销路。传统的李施德林并不凉爽，反而有点灼烧的感觉：这种强烈的感觉并不是假象，而是一种较温和的刺激，因为防腐剂在杀菌的时候会刺激到敏感的口腔组织。尽管有效，但它并不适宜用作日常使用。于是，对用漱口水的需求发生了有趣的逆转，市场逼迫李施德林在1992年第一次发明了一种更温和的、薄荷口味的产品。公司的董事长对《纽约时报》谈道，他们做了研究，薄荷就是市场想要的。 在牙膏的货架上，我们能很明显地看到其他的牙齿护理公司也在做同样的研究，仅为不习惯强劲和苦涩口味的儿童开发薄荷之外其他味道的牙膏。而成人的牙膏正要迎接最猛烈的薄荷味冲击。这都是因为我们把清凉和洁净的感觉联系在一起，牙膏保证带给我们更强劲的薄荷味，以产生一种更强烈的清洁口腔的幻觉。 无论如何，当我把薄荷油与肿胀的口腔和瘙痒的面部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保证可不那么吸引人了。尽管还偶尔有过敏，但我的症状随着年龄增大消退了一些，所以现在我可以喝点薄荷茶，也可以接受温和的薄荷小苏打牙膏了。但是无法每天都面对浓缩薄荷油，所以“薄荷般清新笑容”和“奇劲薄荷”的味道可与我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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