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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唱书”发源地(也就是越剧的发源地)马塘村考察

 金旦博知堂 2012-12-19

“落地唱书”发源地(也就是越剧的发源地)马塘村考察

  1990年下半年至1991年上半年,嵊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组织了几位同志,先后数次去被称为“落地唱书”发源地的嵊县剡北乡马塘村进行访问座谈。期间,发现马塘村村民金启雨(小名金老虎)家藏有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重修的《刘金氏宗谱》,从而使我们对马塘村的历史、地理、经济、文化以及“落地唱书”艺人等情况,得到了一些有文字记载的资料,引起了一些新的思考。

一、 马塘村史地概况
  马塘村百分之九十的人姓金。从事“落地唱书”以及后来参加小歌班演出的,基本上是金姓人。
  金姓人原来不姓金,而姓刘。宗谱名《刘金氏宗谱》(下简称《宗谱》),意即金氏的祖先姓刘,历来有“刘金不二姓”之说。马塘金姓人的祖先姓刘,原先居住的天台县孟岸。梁开平年间(907—908),为避吴越王钱廖讳,改姓,将刘字去卯刀为金。后来,居孟岸的四世孙金曦迁居东阳巍山,传至七世,全家五百余口不分家。宋宣和二年(1055年),敕封江左义门,赐匾题“江南第一家”。其后,因洪水为害,废其居址,八世孙金让至剡县,入赘于清化乡雅堂淇园后宅朝请大夫张霆家。这就是马塘村金姓人的第一代太公,时为宋元丰末年(1085年)。
金姓人移居马塘九百余年,如今已进入三十四世至三十六世。从二十五世起,金氏定讳行为“肇里嘉声,永世克孝,明宗启后,立本昭福……”。“落地唱书”时期的艺从多为二十九世永字辈、三十世世字辈、三十一世克字辈。
  关于马塘村村名的来历有两说。一说见自《宗谱》,说宋崇宁年间,金让的的儿子金敏庆,被宋徽宗的弟弟歧王选取为郡马,他回乡时,“舆卫车马”“洗濯于此”,故塘以马名,村子被叫做马塘。另一说来自民间传说,据说郡马太公后来被权奸诬陷而杀头(也有说是护卫皇上而负伤),他的坐骑负主公奔回家乡,至村外塘边跪下,此塘即被称为“跪马塘”。这口塘至今仍沿用旧名,位于今村东五百米电水泵所在处。村在塘边,故名马塘。
  马塘村地处嵊州中西部盆地温暖夏干农业气候副区,这区划是嵊西的“粮仓”。村西北为南北向分布的黄土垄丘,宜栽桑、茶、桐子、果树。但在解放以前,马塘村的土地多属外村富户所有或为外村的公田,村民大多靠租种这些田务农为生,是个贫困的佃户村。以唱书艺人金芝堂为例,他家兄弟四人,自家没有田地,靠租田为生,难以维持生计,四兄弟只有老二养了一个孩子。马塘村的副业主要有挑私盐、砻米(即把谷子砻成糙米,在石臼上擦白,挑到崇仁去卖,赚加工费)。这两类副业称“吃扁担米饭”,有“扁担调龙,越调越穷”之说。做手艺者以木匠居多,艺人金芝堂从小学皮匠(鞋匠)。村子有东爿、西爿之分,穷户多住东爿。
  马塘村交通尚便,靠近剡溪,据传古时可从袁家店(今已不存)埠头出入。
  马塘村村民赶崇仁市。崇仁镇在村北十多里外,为嵊西北大镇,有人口万余,市井繁荣,文化活动丰富。历代以来,马塘村与崇仁镇联姻较多,但多属崇仁镇裘姓中的“草鞋裘”(穷人)。
二、 马塘村的文化氛围
  马塘村金氏宗族以“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为“保族兴家之要诀”。解放前,马塘村仅三百余户,却有三庵、四庙、三祠堂,终年有连续不断的求神拜佛祭祀活动,村民世代处于封建迷信和封建伦理的笼罩之中。
  族中对知书礼尤为重视。清末民初,村中有刘金氏书房、七姓氏书房等四五处书房。从事“落地唱书”的艺人中,也有儿时读过二三年书的。
  关于文化活动,《宗谱》中有禁戏条文:“无故做戏、酒筵用唱妇者,罚银一两。”此为族律中的重罚。《刘金氏同居诫言中,还有不许“谑谈”、“出游”,尤禁“小说街谈”的戒律。但村民的自娱自乐活动,并未被戒律所禁止。相反,马塘村群众性的歌唱活动非常活跃。
  据村中的长辈介绍,马塘村养蚕颇多,每逢4月,养蚕人家纷纷到祠堂里来做蚕山(簇),这时祠堂里便闹嚷嚷的,人们唱着小歌,为劳动助兴。
  就是族规中“尤宜屏绝”的“小说街谈”,在村中也同样禁而不止,连正统的《宗谱》中也不乏此类记载。其中,有讲经忏故事的,如《行正翁行述》中说他:“有人招以诵经忏者,喜往从之,不计价值。间晴课雨之下,常本其经忏中语,劝导世人,娓娓而谈。”也有讲戏剧故事的,如《孝亲翁行述》:“性又爱戏,近闻有演戏者,多往观之,归则与人谈贞淫善恶果报不爽,滔滔不绝,四旁听者无倦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宗谱》中有一篇《耆民永焕行状》说:“今翁年已六十有六矣,老景优游,同野老辈围坐,凡古今废兴盛衰事,娓娓以佐清谭兴之,款洽者如饮醇胶,不能忘味。”这就是说,这位永焕翁在当时(按六十六岁计,应为1898年)是一名出色的讲史(或唱书)人。这位永焕翁(1832—1903年)的儿子叫金传高,是“落地唱书”时期的著名艺人。
  马塘村有庙会,时间为农历十月十三日。逢会期,演戏三天三夜。村人还记得抗日战争胜利那年会期日,特请钱妙花等当年四季春科班的名角来村演戏,盛况空前。
  位于马塘村周围的崇仁、甘霖、富润等镇,以及近在咫尺的白泥墩等大村的传统文化活动,对马塘村影响颇大。特别是每逢会期(富润八月二十六日、甘霖九月十六日、崇仁十月四日),镇上往往有辕门、十番、妒花、绣球等大型器乐演奏,舞龙、舞狮、回头拜、在头和、调无常、调五马等民族舞蹈,以及高跷、抛菜瓶、叠罗汉、翻表等杂耍的精湛表演。平时镇上又常有徽班(京剧)、绍班、东阳班的演出。新昌高腔、余姚鹦歌班等也常来马塘及附近小村演出。
  尽管没有更多的文字记载,但已能够说明:马塘村处在一个民间文艺丰富多彩的地域,是一个自娱自乐活动十分活跃的地方。

三、马塘村的田头歌唱
  “落地唱书”是由“沿门卖唱”发展而成的。而“沿门卖唱”的基础则是田头歌唱。
马塘村的田头歌唱,早在清道光年之前,即1820年之前已蔚然成风了。据文字考察,清道光三年(1823)撰写《续修监谱叙》的金永绍,在《雅堂十咏》之一《桐冈茶唱》中写道:
    谁说桐冈竟树桐?新茶郁勃向春风。
    山童一曲枝还密,邻女微吟叶正丛。
    指甲和烟归夜捣,肺尘尽洗出灵通。
    歌声上下行相答,合似霓裳同不同?
作者把“桐冈茶唱”作为雅堂一景,写出了阳春三月,山童邻女在桐青茶绿的桐冈(按:此冈今名桐柱冈)上,一边劳动,一边唱歌吟曲,甚至互唱互答的生动景象。作者把这种山头小唱与大雅之堂上的霓裳曲相比,可能其时所唱的曲调,已经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歌声上下行相答”是不是指导[四工合调]中的接调,不得而知。但也有可能其时这种[四工合调]已经出现,而且为“山童邻女”所传唱。
  据“落地唱书”时期老艺人说,[四工合调]的创始人是金其炳,他是最早沿门唱书的著名艺人。这个说法源于五十年代尚健在的“落地唱书”艺人王海金、金文潮等多人口述。金文潮的说法是:“听师父传教,[四工合调]是上八洞神仙金其炳化出来的。”王海金的说法是“师公教的”。他们只说到金其炳是马塘人,善编新闻,常在田头、晒场为大家演唱,没有提供金其炳生座年及生平情况。
金其炳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呢?
  在这次考察中,我们查遍《刘金氏宗谱》,没有金其炳之名。为什么马塘村的金姓人会谱上无名呢?向村中老者打听,了解到这样一个情况:
金氏上代(年代、辈份不详),曾有一房金氏族人出仁在外,家有佣人姓方,深得主妇信任,后来还从金家得到财产,人家渐发。但后来,姓方佣人与主妇奸情败露,他们的私生子及其后代,虽被同意姓金,但不准列入刘金氏宗谱。于是马塘村便形成了一支姓金但不入正谱的金姓人。据说,后来该房子孙另立宗谱,因无名讳,以他们居处在塘边而称为“塘房”,有奇、英、文、章等新讳行。现在,奇字辈、英字辈已无,文字辈尚有少数,最多是章字辈。“落地唱书”艺人、后成为男班时期主要演员的金文潮、金和旺、金松昭、金锡昭、金世刚以及金千法(艺名金雪芳)等,都是这一支的。
  根据这个说法,金其炳可能属于这个“塘房”,可能是“奇”字辈的人。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他应是金文潮的祖父辈。金文潮所以把这位自己祖父辈的人称之为“上八洞神仙”,说明他没有见过金其炳,也不了解金其炳的生座年和生平事迹。
  虽然目前我们对金其炳其人的情况还知之甚少,但通过对马塘村的考察,可以对他的生卒年代作一个大体的推断。我们可以认为,金其炳是清嘉庆至道光年间的人,生年应在1800年之前,卒年应在1850年之前。其理由之一,他是[四工合调]的创作者,这种曲调在1820年前已在马塘蔚然成风。理由之二,他不是金芝堂这一辈唱书艺人的师父。金芝堂这一辈唱书艺人,大多生于1855年前后,如果金其炳对他们进行过传艺教习的话,那么应该是在1870—1875年之间,金其炳的为人与生平,在马塘村不可能鲜为人知。这就是说,金其炳的生卒年要比他们早得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年轻时就离家外出,至死未回,但距离金芝堂出生的时间也比较久远了。
  金芝堂的身世,可作为了解金其炳生卒年的一个佐证。金芝堂自幼是学皮匠(鞋匠)的,从他后来自学唱书的事实看,他是个从事唱书活动的有心人,也是有这方面表演才能的。如果眼前就有师傅,金芝堂不可能避近就远、避短就长(学唱书马上可以赚钱)去学另外手艺。金芝堂是挑着鞋匠担子到“下三府”去的,他一面补鞋,一面听人家说书,半路才出家学艺。马塘村如今还健在的老人都知道,过了许多年后金芝堂才把鞋匠担子送回马塘。这副鞋匠直到不久以前才散失,村里许多人都亲眼见过。因此认为金其炳是金芝堂的师父说法不确。当时马塘村根本无人传艺教习。如果要认定他们之间有师承关系的话,那么只能是[四工合调]的传承关系。即使这样,金其炳也应该是金芝堂的“师爷”、“师太公”,即金其炳至少要比金芝堂高出两个辈份,按二十五年为一辈的惯例推算,金其炳则可能是清嘉庆到道光年间的人了。

四、“沿门卖唱”起始时间
  “沿门卖唱”,即通过唱彩头话乞讨,嵊州人多称为“唱麻糍”(即年糕)。他们用一根长竹竿敲着门槛打拍子,[四工合调]当曲子,编一些什么“四角方方一盘花,知子万孙共一家。王母娘娘生下子,状元头上插宫花”之类的唱词,唱上三五分钟,乞求得一点报酬(一般是年糕、粽子之类食品)。以后也有乞求赐给银钱的,唱一些“客到厅堂寿为先,小小刘海耍金钱。金钱银钱贵府第,荣华富贵万万年”之类的唱词,卖唱人自比是“刘海”,言称能给金钱银钱的便是“贵府第”,便能够“荣华富贵万万年”。这是婉言乞讨。还有直接乞讨的,“年轻姑娘大嫂们,缝针铜钿兜(凑)一份”,然后祝他们“早生贵子跳龙门”、“福也增来寿也增”。
  马塘村的这种卖唱,几乎大多数的农家都有人会。每逢农闲,尤其是春节前后至清明前后为黄金季节。据今八十岁的唱书艺人金灿老回忆,就在越剧男班已经形成时,他与村里人依然处出卖唱。有一次在义乌廿三里宿夜,居然碰到八十多位马塘人(含少数邻村后朱人)同时住在那里卖唱,可见马塘村沿门卖唱之规模。
  那么,这种“沿门卖唱”起于何时呢?
  从考察情况看,应该是起于清道光初年。因为到道光二十年(1840)前后,已遍及邻县,并流到杭嘉湖一带。
《宗谱》的资料表明:从清道光年间起,马塘村出现了一个男丁纷纷落户外县、客死异乡以及外县女子陆续嫁到马塘的现象。兹举几例:
  金永炳,字旭如,生于嘉庆戊辰年(1800),卒葬失。
  金永清,生于道光辛巳年(1821),卒于光绪丁亥年(1887),葬新昌澄潭镇上胡公岭脚庵横路边。
  金小化,生于道光壬午年(1822),卒葬失。
  金世增,生于道光壬辰年(1832),娶上虞县乌树庄蒋 家里朱立根之女,卒于光绪戊寅年(1902),葬上虞县乌树庄村后。
  金永栈,生于道光戊戌年(1838),娶杭城涌金门徐姜通之女,生二子、三女。次女嫁给余杭小东门陈家庄蒋保生,幼女嫁天台城内小东门外定头庄张吾泰。他本人卒于光绪乙酉年(1885),葬杭城草桥门外白虎庙前。
  金永邦,生于道光庚子年(1840),卒于光绪乙未年(1895),葬临安县庆先一图张村南土名象鼻山吕家田顶。
  金永辉,生于道光乙酉年(1849),娶新邑吕国顺之女,卒于光绪庚寅年(1890),葬临安县金岫庄自己典屋后园内。
  ……
在此期间,娶外县女子的还有:金克襄娶诸暨许村许德贤之妇,金世秉娶钱塘江头朱氏,金世怀娶绍兴斗门塘头村陈连桂之女,等等。
  马塘村男丁外流,和女子嫁入一样,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它不像其他村的男丁外流那样,往往是集中于一两处,而是四方分散,范围遍及新昌、杭城、临安、上虞、余杭、绍兴、诸暨、余姚等地。而且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马塘村的男丁外流和女子嫁入集中在道光二十年前后,可以说是形成了一个“出入热”。此前,《宗谱》中无此记载,到光绪之后也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尽管不能下结论说,马塘村所有移居外地的男丁和娶入外县女子的,都是从事“沿门卖唱”的人,但也不能说与卖唱毫无关系。因为马塘村移民的落脚之地,有不少正好是在以后“落地唱书”流动演出路线上的重点活动区,这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
  如客居杭城的金永栈,把他次女嫁到余杭小东门陈家庄。陈家庄是1906年艺人们把“落地唱书”搬到舞台的首演地之一。从年龄上推算,该女应在此前早已嫁到那里。于是便产生了这样一种可能:嵊县老家的唱书艺人一到陈家庄便受到盛情款待。当时唱书艺人都很喜欢去那儿,曾有“到陈家庄一宿三餐招待”的口头传说。由于那里有乡亲执地主之谊,去落脚的艺人越来越多,遂使陈家庄成为小歌班第一次上舞台的一方之地(关于陈家庄,经查今余杭县无此地名,只在余杭镇有陈家弄。马塘《宗谱》所记余杭小东门陈家庄,可能因城郭建设扩大而并入镇内,并改名。)
又如 金永辉卒葬地临安县金岫村。据《杭州市戏曲志》:金岫村有不少来自嵊县的移民。从二十年代起,这里就有自己组织的男子“的笃班”出现。1931年出现“四喜堂”男女科班,1933年又办起了著名的“鲁家班”女子科班。我们注意到二十年代初这里有自己组织的男子“的笃班”,如果这些移民中没有较多的落地唱书艺人是不可能的。
  根据这些资料,已经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即马塘村的“沿门卖唱”从清道光初年就已经开始,至清道光二十年,已走向外县了。

五、金芝堂和“落地唱书”
  如果说“沿门卖唱”还是一种求乞手段,那么“落地唱书”(包括“沿门唱书”)则是一种新型的曲艺样式。两者在演唱的内容、曲调、形式及演唱人的职业化程度等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
  根据我们的考察,真正创造并发展“落地唱书”的,应该是起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以马塘村金芝堂为代表的一代艺人。据《刘金氏宗谱》记载,他们生于清道光末年到咸丰年间,其中比较有影响的是:金芝堂的二哥金和忠(1849—1908),金水清(1855—1903),金传高(1855—?),金荣水的哥哥金水老(1859—1918),以及同他们有密切联系的升高乡下相传的相来鑫(又名相金堂,1858—1902)、相来炳(1868—1921)等人。
  金芝堂,族系中讳永知,字和林。现在马塘村的许多老人还知道他是“庚申猴”,即生于清咸丰庚申年,属猴。据说他幼时聪敏,记性好,能随口编唱见闻。他小时学鞋匠手艺,学成后不久去杭、嘉、湖一带补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其时补鞋生意清淡,他常设摊于茶楼前,闲时便听唱书,与唱书艺人结为朋友。他见补鞋收入不及唱书,出于兴趣,遂改行从艺。他肯动脑,肯钻研,很快显出才华,名声大振。以后,金芝堂一直在杭、嘉、湖唱书,只偶尔回乡。未闻其有妻室子女,据传后来死在监安,安葬在“居市甚盛”的青山里镇。
  金芝堂唱书的造诣较高,在同辈艺人中斐然居首。他创造性的劳动成果,至少有四个方面。
  其一,金芝堂编演了一大批深受人们喜爱的新书目。金芝堂记性极好,人们说他“无书不晓”,能够“三个月不唱回头书“。马塘村老人听他们父辈说,金芝堂回到马塘村背后拖一根长辫子,穿马褂子,拎着小箱子,像个唱书先生。他对乡亲们说:“只要借一本书(指宣卷、宝卷之类)来,限我三日,一句不少唱给你们听还。”
  然而金芝堂不仅仅是“背书”,而且创造性地发挥,改书、编书。据他的徒弟们说,金芝堂开始时编的是“小书”,对一些民间说唱、生活故事他能“添上花子”。如人家唱《童养媳归娘家》,只能唱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想归归不成;但到金芝堂手里,又发生了童养媳妇回到娘家,其哥要杀鸡给她吃,遭到嫂嫂忌恨,童养媳妇被气回娘家等情节,故事更为曲折、细节更为生动。《蚕姑娘》初时情节很简单,蚕姑娘盼望今年蚕花好(丰收),到灵隐天竺去烧香;金芝堂又增加了爱人、哥哥等人物,情节丰富多了。连《王小二过年》这样简单的生活小故事,经金芝堂扩充细节后可唱四五夜。后来,随着唱书活动的发展,这样的小书远远不能适应演出的需要了。金芝堂这一代艺人又从宣卷等材料中吸收题材,创编了《双珠凤》、《玉连环》、《双金花》、《三仙炉》等长书,每一本可唱十夜以上。据说最长的《金龙鞭》可唱数十夜。到走台书开始后,金芝堂等艺人从其他曲艺中引进了数量可观的长篇书目,有的还作了加工提高,很吸引听众。
  其二,金芝堂创造了新腔[呤嗄调],从根本上解决了唱书需要叙述腔体的大难题。这是“落地唱书”时期一个极其重要的突破。它不但促使了“落地唱书”本身的完善、成熟,也为日后越剧的诞生奠定了基础。原先沿门卖唱时期的[四工合调]可以用来唱彩头话,但很难用来叙述故事情节。发展到“落地唱书”以后,这个矛盾更加突出。能否创造一种新的能叙述情节的调腔,是关系到“沿门卖唱”能否进入曲艺殿堂的大问题。金芝堂这一代艺人,为此作出了艰辛的探索。约在1889年左右,金芝堂首先采用“湖州三跳”中的[劝世调]为基础,糅合了[四工合调]的特点和唱法,创造了[呤嗄调],解决了没有叙述腔休难以唱长篇书的困难。这个新调很快在艺人中流传。艺人们又称之为[湖调]。
  其三,金芝堂丰富了“落地唱书”的表演技巧,使“落地唱书”成为表演性很强的一种唱书,为过渡到戏曲形式作了较好的准备。“落地唱书”原为“文书”,艺人坐着表演。后来有的艺人站着表演,称为“武书”。金芝堂集文书、武书之长,不拘一格,表演时唱、白、表融为一体,坐、站、走有机结合。他还根据角色,用五色嗓音演唱,加上三跳板、惊堂木、扇子等道具,渲染气氛。在语言上则把一部分嵊县方言改成为嵊县官司话。金芝堂的表演给人一种新鲜感和立体感,赢得了许多听众,尤其是“短衫帮”(农民、船工)听众的喜爱。由于“落地唱书”表演能力的增强,原先杭帮唱书艺人的地盘很快为他们这些绍帮艺人所取代,出现了“听遍钱塘,不知金家一堂”的说法。
  其四,金芝堂不但团结了同辈艺人,还带出了大批学徒,建立了一支职业化的“落地唱书”艺人队伍。据唱书艺人当年留下的回忆说,金芝堂非常注意团结同辈艺人,如与当时也颇有名气的相金堂等人,在技艺上互相竞争,但同时又互相交流。金芝堂在艺人中享有很高的威信,最主要的是他敢于为艺人们的利益义无反顾地进行斗争。如著名的“岳阳楼事件”,为保护绍帮艺人演出的正当权益,他主动出面争斗,结果蹲了大牢,是相金堂等艺人替他昭了雪。“落地唱书”艺人要在远离故土的杭、嘉、湖地区存身立业,拥有听众市场,没有一种群体力量的支持,实在是很难的。而要形成这种群体,没有一两个有威望的领头人物,也是不可能的,而金芝堂正是这样一个领头人。
  金芝堂毫不保守地将自己的演唱技艺,传教给后人。据查,仅在马塘村,正式作过他弟子的就有金世根、金阿炳、金锡昭、张伯海、张瑞丰、赵海潮、郑兰根、马阿顺等等。这些人后来都有些名气,其中多数还是男小歌班时期的主要演员。
  我们所以说金芝堂等一代艺人是“落地唱书”的创始人,还有一个佐证是:马塘村有一个表示唱书艺人师徒关系排行的“艺辈”,其顺序为:芝、羿、祥、窘。金芝堂为“芝”字辈,是第一代,与他同期的金水清的徒弟金荣水艺名为羿郭,是第二代“羿”字辈。
  近据马塘村村民金启雨提供的名单,解放前从事过唱书及演过戏的马塘村人就有男八十人、女五人。其中最早的为清道光甲辰年(1844)所生。据金启雨说,这个数字是据如今尚健在的老人回忆而统计出来的。因无其他依据,这个数字不一定确切,但马塘村从事“落地唱书”人员之多,可见一斑。
  金芝堂本人在唱书艺术上有什么特色,已很难查明。但从两个方面看,他似乎最擅长表演机智、诙谐、心地善良而行为滑稽一类人物。一是从他的拿手书《双珠凤》看。这个书目后来改编成为男子小歌班时期的主要剧目之一,马塘人则称此剧为“吃饭戏”,每逢营业不佳,就开出《双珠观》,保管叫座。除剧情曲折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有几个插科打诨的脚色,如倪卖婆、来富等,十分滑稽有趣,逗人喜爱。而这些人物和细节,早在金芝堂演唱时就已经有了。二是从他的徒弟看。他的徒弟中,最出色的是丑角,如马阿顺、张瑞丰等。马阿顺原姓金,马塘人,后其母改嫁到马家村,改姓马。至今村中老人还说起他学艺时一边读唱本一边车水,连田水灌满也不知道的趣事。后来,马阿顺成为男子小歌班时期著名的“梅朵阿顺班”的台柱,闯进上海后被列为男班“四大名丑”之榜首。张瑞丰其貌不扬,却很有能耐,他曾说他上台“不笑不要钞票”。他常在田头被人用轿子抬去演戏,初时人们多有詈言,等他演完无不惊服。
  当然,“落地唱书”所以能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得以迅速发展,还因为当时正处在太平天国之后乱离初定,城市和农村市镇的商业急待繁荣的历史时期;同时他们活动的地区又正好处在民间文艺十分繁荣、曲艺听众面广人多的杭、嘉、湖一带。但是,如果没有以金芝堂为代表的这一代艺人创造性的开拓,“落地唱书”是不可能形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曲艺,自然更没有条件发展成越剧的。为此,在研究越剧起源时,我们首先不能忘记这位鞋匠出身、一生为平民百姓演唱、并对“落地唱书”做了奠基工作的金芝堂。
  金芝堂作为“落地唱书”艺人的代表,是当之无愧的,越剧发展史上应该有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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