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感悟]：（592）秋天里要写的五首诗

 

（592）秋天里要写的五首诗

　

 

 

 

 

    寒露一过，高天空阔，秋就渐渐来得深了。秋天里，我要写下五首诗。

 第一首诗，写给故乡的山冈。在那里，落叶像一把时光的扫帚，沙沙，沙沙，在树枝上、草茎上、花瓣上，它曾涂抹出旋转的斑斓，现在它和我的父亲一样，头发逐渐稀疏。我想抓住它，像抓住渐老的亲人和故乡。在城市的窗口，我总时不时眺望一百多里外苍翠的村庄。城里的邻居老胡说，不用惆怅了，这里就是故乡。我不同意，我是高粱和玉米环绕的故乡村头，那一棵大树结出的果子，因为被一阵偶然的风吹到了城市，熟透的种子落进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钢筋水泥的隙缝中，艰难生长。所以，我的根还在村庄的山冈。一年一度，以诗歌为祭，把故乡供奉在稿纸上。

 第二首诗，写给父亲母亲。我没有能耐让你们走出村庄，周游世界。但我可以展开地图，把深蓝的地方指给你们看，喏，那是包容万物的大海；把绿色的板块迎风打开，那是酥油和奶茶飘香的草原；等我的想象之手向上，向上，会抚摸到深绿色的高原，然后地图变黄，山脉站在那里，年复一年。其实，奢侈的风景也距我们不远，手指点向西南，成都火锅立马沸腾；点向东北，哈尔滨，我的冰雪美人；点向剑桥，徐志摩的忧郁纠缠着水草。嗯，父亲母亲，接下来我要放下世俗里的担子，搀扶你们，相依相偎，在劈啪作响的炉火中，陪你们静坐，闲聊，或者为我的童年糗事而张扬地大笑。

 第三首诗，写给妻子。认识你时，你是一株俏丽的花楸树，娇嫩的肌肤光滑如绸，而今风霜已在额角布下浅纹。你来自大山，那么我要在海拔800米的高处，写下一个大大的“爱”字，放在心腔柔软的右侧，然后拉着你渐渐粗糙的手，穿着你做的暖鞋，横穿这个城市。

 第四首诗，写给老朋友，在诗歌里我要去看你。人的一生，到底需要多少朋友？我曾在乡间的土墙和石头上，写下几百个名字。那些名字，曾经是我在乎的，热乎的，如今，那些名字大多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后来，一个五十多岁的朋友说，人的一生，不可能拥有超过十个真朋友。我顿了一顿，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位朋友，他不在本城，他在另一个小城的郊野建了一座院子，种菜，画画，我要赶紧去造访，把盏言欢，为我们曾在门缝里偷偷摸摸塞情书，为我们曾失魂落魄的青春。

 第五首诗，写给读高一的女儿。我不是很称职的爸爸，我的懒散，随意，时不时的暴躁，固执，也许曾让你心事重重。我没有很多钱，但我是疼你的。在这首诗中，我要写下一座牢固的木桥，比高考的独木桥要宽阔许多倍，使你很容易踏过去。过桥就是过河，过了河，前面的草地很美，即使秋天了，蓝莹莹的花朵仍在闪烁。

 我为什么不多写一首诗给自己？因为写到这里，我发现其实我都在写自己。

 

 

 

2012年11月11日《今晚报》作者：黄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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