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翁偏爱荆公诗陆游是一个爱国诗人,翻阅陆游作品,尤其是他的《老学庵笔记》(下文简称《笔记》),我们可以发现陆游对安石是十分尊重的,可以说言必称“荆公”,在该书中称“荆公”达37次之多。他的《家世旧闻》有5处称荆公,只是在该书卷上“楚公爱毛诗重毛诗注疏”条,转引陆佃的话,都直呼安石之字“介甫”,但又在《笔记》卷三中写道:“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嫚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为陆佃的说法找到了理论依据,可见在称呼的选择上,能够反映出陆游对王安石的基本态度。陆游钦仰王安石,但最令他心动的,恐怕还是王安石高超的诗艺水平。这首先可以从陆游对王安石之诗的熟悉程度看出来。 杜甫有一首《哀江头》的诗,其中有一联云:“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城北。”“忘”字下得非常警炼,“言方皇惑避死之际,欲往城南,乃不能记孰为南北也。”陆游由此想到王安石集句中曾两次用过老杜之句,经笔者翻检,其一为《送吴显道五首·之二》(《王安石集》卷七十九);“欲往城南望城北,此心炯炯君应识。”其二为《胡笳十八拍十八首之十二》(《王安石全集》卷八十)有:“欲往城南望城北,三步回头五步坐。”两处均易“忘”为“望”字,当时有人认为是王安石一时失检而造成的“舛误”,但是在陆游心目中博学洽闻的王安石真的会出现这样低级的失误吗?陆游在《笔记》卷七说:“北人谓向为望,谓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记南北之意。”驳斥了所谓的“舛误”说,进一步肯定了王安石的学识。在《笔记》卷一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杨廷秀在高安,有小诗云:‘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予语之曰:‘此意古已道,但不如公之详耳。’廷秀愕然问:‘古人谁曾道?’予曰:‘荆公所谓“积李兮缟夜,崇挑兮炫尽”是也。’廷秀大喜曰:‘便当增入小序中。’”陆游能随口从王安石诗中找到杨万里诗的渊源,不熟读王安石的作品是难以做到的。而杨万里“大喜”,也表明他对王安石诗艺水平的认同感。 《笔记》卷八:“颜廷年作《靖节征士诔》云:‘微音远矣,谁箴予阙?’王荆公用此意作《别孙少述诗》:‘子今去此何时来,后有不可谁予以规?’青出于蓝者也。”同书卷十:“白乐天云:‘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晏元献云:‘绿树新蝉第一声。’王荆公云:‘去年今日青松路,忆似闻蝉第一声。’三用而愈工,信诗之无穷也。”这两条材料都表达了对安石之诗的赞叹。《入蜀记》中七次提到王安石的诗,其中卷三:“(二十三日)始见九华山,李太白与刘梦得皆有诗。惟王文公诗云:‘盘根虽巨壮,其末乃修练’,最极形容之妙。”所谓“青出于蓝”、“极形容之妙”云云,这些评价都不低的。还有的记载看起来是贬低,但实际上还是褒扬。如《笔记》卷五引用曾几的话,将王安石与陶渊明的诗做了比较,指出王安石不如渊明。实际上陶渊明在宋代地位相当高,能把王安石和他放在一起讨论,于王安石而言,决算不得什么贬低。《笔记》卷八:“荆公诗云‘闭户欲推愁,愁终不肯去。’刘宾客诗云:‘与老无期约,到来如等闲。’韩舍人子苍取作一联云:‘推愁不去还相觅,与老无期稍见侵。’比古句盖益工矣。”把王安石放在刘禹锡前,都作为“古人”抬出来,已经是对王安石表示了相当的尊重。韩驹乃南渡诗坛宗主,偶有诗句超越之,既符合艺术发展规律,也不会影响王安石的诗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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