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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权谋比“技术” 看谁更会“装

 穷且益坚青云志 2013-03-16

1022年春,宋真宗驾崩,12岁的仁宗即位,他的养母刘太后(969-1033)垂帘听政。这对母子,便是传说中“狸猫换太子”的那一对。不过,我在这里说的,是另外一个故事。

当时宰相丁谓(966-1037)当国,权势震主。副宰相王曾(978-1038)心怀不满,却引而不发,反而对丁谓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只要两个人单独相对,王曾必定哭哭啼啼,摆出一副可怜相。丁谓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追问根由。问了十几次,王曾终于扭扭捏捏地开了口,说自己爹妈早死,跟老姐相依为命,可是外甥不争气,竟然当了兵——宋朝的兵在脸上、手上刺着字,属于贱民。

副宰相的外甥当兵,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丁谓建议王曾写个书面报告,请皇帝(实际上是太后)下旨为其解除军籍。王曾表示不愿意拿自家的丑事来羞辱朝廷,说完又哭。丁谓就劝王曾,等宰相们集体向皇帝、太后汇报工作之后,再单独求见,当面向太后请求恩典。

在丁谓的一再敦促之下,王曾半推半就,申请单独面谈。王曾与太后的面谈一直持续到午饭时间。他深刻揭发了丁谓的种种罪行,指出惩治丁谓刻不容缓。太后同意了。丁谓连遭贬谪,一直被流放到崖州(今海南)。

问题是,王曾真的有过如此戏剧性的表演吗?

我很怀疑。至少,这与《宋史·王曾传》中力图传递的王曾形象不符。那个王曾“方严持重”,“进止有常处,平居寡言笑”,是端方严肃的。上面那个故事,来源于南宋人王铚的小说《默记》,小说么,不必事事皆实录。不过南宋史家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中,也记载了王曾求见太后之事:

王曾想除掉丁谓,可是无从下手。一天,他对众位宰相(包括丁谓)说,我没儿子,想过继弟弟的儿子,明天退朝之后,我要留下来跟太后说这件事。丁谓没想到王曾会对自己不利。在单独面谈中,王曾向太后报告,说丁谓包藏祸心,指使大宦官雷允恭把先帝的山陵擅自转移到“绝地”。太后大惊失色。丁谓跑到帘前极力为自己辩护,正剖心剖肝、痛哭流涕间,内侍忽然把帘子卷起来,说:相公在跟谁说话呢?太后早就起驾回宫了!

王曾过继弟弟的儿子,确有其事。宋代宰相奏事,按制度,是所有宰相一起面见皇帝和太后,共同议事。王曾想要揭发丁谓,又不给他当场辩解的机会,就非得避开众人,单独求见。拿“过继”来说事,颇合情理。这有可能就是历史的真实。只是在小说中,王曾的“独对”却被王铚演绎成了前恭而后倨的戏剧。

更耐人寻味的,是王铚在故事讲完了之后所发的感慨:假如丁谓早知道提防王曾,哪里还会招来这样的灾祸?王曾的权术就是比丁谓高。丁谓本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他从崖州给留在洛阳的家人写信,故意委托洛阳的最高地方行政长官河南知府刘烨转交,而且偏挑刘烨跟僚属聚会的时候送达。这样敏感人物的敏感信件,刘烨哪敢私相授受,直接就交给皇上了。那信上满是对皇恩的感念,对自己的谴责,和对家人的谆谆教诲,要他们不能有所怨望。于是,丁谓被从海南岛转到条件相对较好的雷州。丁谓高吧?可是,王曾比他更高,更能隐藏真实意图,更会装。

丁谓并没有被正史归入“奸臣”类,不算是大奸大恶,但是,官方书写的正史在王曾和丁谓之间还是有所轻重的,王曾是正人君子,丁谓的道德水准明显要低很多。而笔记小说则是“私人书写”,以同僚、亲友、后辈为目标读者,较少顾忌,更容易表达真实想法。于是,在王铚的笔下,道德暂时隐身,剩下的只是权术的比拼,看谁的技术更高,用网络术语来说,这是“技术帖”。

古人比我们更尊重文字的尊严和力量,因此,即使是“技术帖”也并非毫无顾忌,士大夫父子兄弟之间心口相传的“官场秘笈”,肯定有比这更直白、更露骨的。每念及此,我都不禁一阵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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