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还做兄弟[原创] 
chenpeipo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forum-5-1.html
三皮
弟，我是很努力的想把你忘记的，甚至有些已经做到了，比如，我忘记了你离开我是哪一年的事，离开我的那年你多大年纪……
我想把你忘记，是因为我不知道是应该爱你，还是恨你，抑或是暗藏在内心里深深的愧疚，让我想远远的躲避着你。其实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你从来就不曾走出过我的内心，那怕是一小段的电视场景、那怕几个字的文学描写、那怕几秒钟的梦境、那怕是见到别人的丧礼……不经意就会联想到你，让我流泪满脸，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早些年读这样的诗句，是惊艳诗人的才气，现在读这样的诗句，是情到深处，是句句惊心。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人家的兄弟还在，只是别离，而你却远在天国，让大哥永远无法企及了。我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节日，帮年迈的父母双亲在餐桌前给你多添一付碗筷，一把汤匙，给你满上一杯酒，让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团聚。
弟，你离世的日子是2008年9月11日，那年你刚满32岁。离开的时候，妻子已离异，女儿也不在身边，只有父母陪伴着你。等我赶回家时，你的身体早已冰冷，长期的肝癌折磨，腹水的集积，让你体瘦如柴，腹大如鼓，长长的头发也没有梳理，掀起蒙在你脸上的白布，只见你的双眼紧闭，脸色暗黑，表情痛苦凄楚，似乎带着无尽的不舍。你就这样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床板上，床头上点着一盏昏黄的麻油灯，床脚下放着一个烧纸的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把早已准备好的丧葬费用交给“家长”（农村办红白事的管账），我只想陪你最后静静地多坐一会，一整天我什么事也没干，就坐在你的床边，看着你冰冷的身体，默默地给你烧着一张又一张的纸钱，一次一次地拔亮你床头的长明灯，许多人都过来劝我不要坐在房间里，怕你癌变的躯体会传染到我，但我谢绝了他们，我愿意以这样的方式，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弟，你是不争气的，不争气到你的妻女都离你而去，所以注定你人生最后一程是孤单和凄凉的，从家里到火葬场，从火葬场到墓地，只有我，还有建新叔、建洲叔三个人陪着你。火葬场的工人看了火化后的骨殖，很惊异地问了一句，看这骨头不会是才二十几岁吧？这句话让我心里一沉，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由于营养不足所致，想见你生病期间所受的痛苦又多大，这也是我经年之后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原因。火化之后，我把还有余温的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如抱着你温暖的身体，把你一路送到村里的公共墓地。你最好的同年八五和你的侄儿阿太把你放进了墓穴，用沙土和砖石把你封存在阴暗的墓穴里，再也不见天日。我用手指在水泥墓碑写了“陈培要之墓”四个字，按照老家的习惯，立碑之人须是你的后人，而你的女儿已随了她改嫁的母亲，我没有权利使用她的姓名，而我和父亲是不能为你立碑的，最后只能草草地写了公元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一日立，这也是整片墓地上唯一没有立碑者姓名的墓碑，这又让我心中隐隐作痛，比用手指在粗砺的水泥砂石书写还要痛。
弟，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我只能逃避。想到你的坏，真是让人深恶痛绝，痛到让人咬牙切齿，痛到让人肝肠寸断。上学时，你不曾认真上个一天学，天天和八五、明灯这帮浑小子混一起，翘课逃学、打架、恶作剧，最后连小学都没能毕业；给你娶了媳妇，当家时，连家也撑不起，有钱时酗酒、赌博、闹事，没钱时一家人喝西北风，饿肚皮；打媳妇、凶孩子，那是你的拿好好戏；最后，你竟敢对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打出手，拳打脚踢。你的所作所为，已让所有的亲人寒心，没有人愿意再借钱给你，也没有人愿意再搭理你。作为你唯一的兄长，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你要外出打工，我给你路费，打完工你要回家，我还得再给你寄路费；你和父亲打架，双双受伤，我把你和父亲送到医院，我给你出医药费；大年三十人家讨债上门，我帮你还债务；当你的绝症时，我为你支付医药费、生活费……弟呀，孩子是父母身上的肉，心中的肝呀，如果不是你的不孝，哪个父母会说出爱你早死的话呀。你知道，真正得知你得了绝症后，父母在你的背后流尽了多少的眼泪呀。弟呀，手足情深，血浓于水，作为大哥，我愿意承担你的一切，只是期盼你能好好的做人，做个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好兄弟……然而，这一切都化作泡影，再也不能了。
弟，其实不管你做了再多的坏事，你还是我的弟。当我接到在县中医院工作的建龙叔打来的电话，说检查出你得了绝症后，我不相信这是事实，带着你到市第一医院再找人确诊，得知这一切都是真的时，我在第一医院门诊楼下，失声痛哭，而你却异常的冷静，劝我别哭了，甚至还帮我擦去了脸水的泪水。其实，你也心有不甘，还寄希望于误诊，让我送你到福州肿瘤医院再做了一次专业的确诊。医生告诉我，你的病已经是晚期，治是治不好的，要想住院就做“介入”的保守疗法。我想把房子买了给你治病，你却不坚决同意这样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又听了几个家里人得过肝癌的朋友说了“介入”疗法给病人的造成的种种生不如死的苦楚和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治疗结果，我竟没有坚持让你住院，而是回家静养，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病痛折磨，直到生命的离去。
弟，其实我对你得病之前所做的一些荒唐事早已释怀，而更多的是隐藏在内心的无尽愧疚。我愧疚于自己作为兄长，做得还不够好，不能成为你的表率，引领你成为一个好人；我愧疚于亲情的淡漠，把医生和其他病人家属的劝告作为理由，早早的放弃了对你的最后医疗挽救；我愧疚于自己的粗心，没有在你酒精点燃身体之后，多给你一些钱，满足你作为一个男人正常的身体需求；我愧疚于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给你找一份好工作，让你也有一份美好的生活；我愧疚于自己的疏离，每次回去探望你时，留下生活费和药品，一分钟也不愿意多耽搁就匆匆离去；我愧疚于自己的无情，为什么不买了房子给你治病，那怕让你多活一个月也行；我更愧疚于自己的无耻，因为与你的对比，我成了人人称道的好人……
年事渐长，温情日深。弟，五年了，你给我留下的都是温情，小时候，上山砍柴，每次都是你帮我把柴捆好，再送到山道上；每次去挑地瓜藤，你都抢挑了更重的担；每次去劈田埂，你都选了最长最高的劈；还有那次上山砍柴，板车翻到了路沟里，我们双双受伤，是你捂着伤口，忍着疼痛，回家叫大人把我这个当哥哥的背到医院抢救……
弟，想起这些，泪水早已蒙上了我的双眼。而今，这些温暖不在，沉重的亲情背后，是我对你满满的思念，一阵阵地涌来，让我不能自已。弟，大哥安好，父母健在，我会好好的侍奉双亲，愿你在天国无病无灾，一切安好！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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