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游艇，纪游三峡，一日船经和州，阻风乌江，时十月下弦，孤蓬岑寂，凭窗露眺，凉风浣襟，江风呜咽，浊浪滔滔。忽风息浪平，残月窥江，江天一色。荡涤尘虑，心畅神奂。突见江中上走来一古装美人，只见她：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绝代佳人世无双。佳人容采照耀，后侍两婢。吾惊恐回避，佳人上前施礼曰：“妾与先生有文字因缘，故前来就教，休得惊怪”。吾亟答拜曰：“一介书生，伏处穷巷，不知对夫人有何文字因缘”？佳人笑曰：“妾乃西楚虞姬是也，近观白鹿书院君对妾夫君的评价，崇论伟议，使妾读之，千年幽愤，顿为一泄。四川丰都见君旅游，故一直跟随到此请教。”听后毛骨悚然，战战兢兢，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姬曰：“先生勿过谦虚，文信必传，妾愿将千年的心事和当年梗端，为先生道之，为君笔下生辉，可乎”？
姬蹙然曰：“君所论楚汉之仁暴强弱，毫厘不谬，龙门作文，书以史记，具有深心，惜我王妇人之仁，犹豫寡断，鸿门之宴，妾所与谋，不料范 空举，庄剑无用，亚父圭甚，妾力争於王。且援吴越已事相况,谓勾践一去，夫差恐终不免。夫君不乐妾干预军政，言妇人焉知大事，君文中所谓鸿门之计不行，乌江之祸已伏。恰中要害，使妾至今思之，犹有遗憾！”吾问曰：“垓下之战，何至一败涂地？尔当日身处其境，其何以堪”。姬喟然叹曰：“君言及此，悲也！彼日汉兵围困，薄暮小雨，黑云如磐，妾侍王帐中，方计秣马厉兵，决一死战。夜分忽闻楚歌四起，王惊恐曰，大事去矣，孤悔不听卿言，致有今日。妾泣慰王曰，王但自爱，速自为计。妾荷王厚遇，自有以报，幸勿以妾为念。王闻妾言，益悲不自胜乃作垓下之歌，泣以付妾，妾知王意有所授，遂勉和其歌，制所佩之剑，自刎于王前，以明无二”。姬语至此，珠泪犹盈盈承睫，不胜悲咽，可窥其深重之忧伤，声声叹息，嘴里念念有词，阵阵痛楚，悲痛欲绝貌。吾亦为之垂泪劝慰曰：“尔久归仙藉，回首往事，只合当作他人成败，聊供判论，慎勿过事伤感，有损玉抱，况当日青锋决绝，大节大义，古今人神共推，尔当日毅然死别，后事犹能知悉否？”。姬太息谢曰：“此是先生褒奖，妾实羞之。当日妾身虽死，魂固在王左右。王见已死，号恸失声，嘶声裂肺，惨不忍睹。”吾曰：“王所乘骓马，究竟若何”？姬曰：“骓乃神骥，日行千里，先三日前蹄忽踅，王恨以为不祥，后所乘似骓而实非，此亦天意，倘骓足不失，其涉水如平地，何至及乌江之难。王歌所谓时不利兮骓不逝，正谓此也”。吾曰：“王歌慷慨激昂，尔和章相媲美。今所传五言，恐是赝品”。姬曰：“妾歌仓卒失传，正幸藉以藏拙，乃村儒必欲代彰其文。妾歌虽是急就章，固非五言。究亦不足大雅之听”。吾坚请赐教！姬乃诵曰：“愁云乌墨兮风声悲，楚歌四起兮心中凄，制王衣兮前致词，大事已矣兮妾将安归，妾安归兮事已矣，愿王保重兮妾为王死”。诵毕叹曰：“巴里卑音，聊抒哀绪，君其勿哂”。吾欲再有所叩，忽听江岸村鸡遥唱，姬急告辞曰：“本欲畅谈，天色将明，来日有缘再叙”。言罢，率婢珊珊凌空而去。
吾木立神驰，正欲追呼，忽游轮汽笛高鸣，蓬然惊寤，方知南柯一梦，然四周香气袭人，百思不得其解，急缘笔记之，以志梦中文字之缘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