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兰从头年腊月开始吐蕊，一直延续到四月。十几株兰草簇拥在一个盆中，花开时那细长润泽的花茎形态各异，夹着淡嫩细脉纹花瓣傲傲举起，三枝齐放，五枝同开，着实生动，难怪民间要以“兰花手”来形容女性玉指之美。那花瓣的淡雅神情亦着实让人爱惜。每每一朵香味都能持续半月有余，甘厚纯正，芳馥清新，不可言喻。
这是一盆湘西非常普通的山兰，是大姐在老屋后山的楠竹林移栽来的。每当春节回家，沿盘山公路走，两边楠竹林、油茶林内总会飘忽出阵阵幽香，这是山兰在报告春消息的时候。山兰的清香一直要持续到芒种前后。我老家的房前屋后的山兰也是大姐亲手所栽。春天，整栋木屋都弥漫着清雅的兰香，沁心入脾。大姐爱花草尤爱山兰，以至于搬家时不忍心将它抛下。对于花草的护养，我虽无大姐那般巧手，但却不敢懈怠，即使再忙也不忘给它浇水。老家山高壑深，土地温润，山兰在那里傲然地生长，悠然地开花。如今移居城市，仍然保持本色：不需常添肥松土，不需过多照料，却照样叶如黛眉，默默送香。
“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这美丽的山兰品性就如大姐人品。长期处于工作、家务、自学等多重繁忙中的大姐，还时时对我的生活乃至人生成长给予精细的呵护，对父母及全家大小事务无不极尽担当之心。在我懵懂的记忆里，有她逗我疼我的温和，也有她对生活的朴实勤勉和对知识孜孜以求的身影。高中毕业后务农两年的她仍自学不辍，白天劳作间隙可见她坐于田间地头的树荫下眼神随风翻阅记满英语单词的小本本，深夜煤油灯映木楼照小窗仍可听到她细语诵书……20岁那年她以乡试第一名考上了乡妇女主任。大姐婚后与姐夫两地分居近八年，姐夫在海南服役，大姐在家赡养父母抚育儿子，没半句怨言，总是体谅姐夫的难处，支持他的工作。后来，大姐从乡下调进县城工作，又从县城调到市里工作，她始终是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艰难生活。大姐虽不在父母身边，不能常给二老做家务，但父母常能接到她嘘寒问暖的电话。父母身体有恙，大姐总要设法接他们进城治疗。大姐工作非常辛苦，却总不向我们诉说，且时时牵挂着家人。
五年前的早春，43岁生日还未过的大姐在家猝然离世，古稀之年的白发母亲送黑发女儿，小哥和我送亲爱的大姐，全家人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阴冷的雨水悲悯着大姐的离去。我始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大姐，你还没能看到你心疼的小弟实现物质上摆脱困窘和收获爱情的幸福，怎能如此绝决离开啊！
如今，我只要望着这盆大姐亲手采植送给我的山兰，就感觉看到了大姐：外表朴实，心中充溢暗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