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国门
袁水海临近退休时曾经想过，随着他的退休，舞蹈也许会从此淡出他的生活，他与舞蹈结缘的一生，也将画上句号。让袁水海始料不及的是，退休后，他的舞蹈事业非但没有从他的生活中淡出，反而跃上了另一座舞蹈事业的高峰。只是这次与之结缘的不是芭蕾舞，而是国标舞。确实，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国标舞开始为国人接受，1987年举办首届中国国际标准交谊舞比赛，更是给这一舞种的进一步推广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后来袁水海和他的搭档在“舞蹈事业第二春”中确实也做得风生水起。
袁水海患病康复后，说话语速较慢，口齿也有点含混不清。双手和双腿也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协调，袁水海不得不向钟爱了一生的舞蹈艺术女神挥手告别。尽管他心里是那样的不甘，那样的不舍。
面对现实，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调整心态。袁水海在调整心态的同时，也开始思考今后的生活如何安排。他希望除了舞蹈，他的生活依然能有别样的精彩。此时妻子小铁也已退休，这时候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就想到了旅游。说起来已经是N多年前的事了，袁水海和小铁就很羡慕人家夫妇能双双相携出门旅游。但那时两人出差机会是有，但都是你来我往，总是你有空他没时间，她有空你没时间。后来有了孩子，两人别说一起出门旅游，就是能够多呆在家里的机会也少得可怜。在女儿袁茵、儿子袁凌的印象中，仿佛全上海就数他们的爸妈最忙……
现在袁水海和小铁终于可以自由地出门旅游了，他们当然要好好规划一下。现在要走就走出国门，到世界各地去看看；也想去看看一些如今在欧美国家发展的昔日学生。如曾经名声在外的芭蕾舞演员林建伟，就是在袁水海带教的班上脱颖而出的。林建伟对袁老师也是师恩难忘。曾经师从袁水海的芭蕾舞人才还真不少，除了林建伟，还有施惠、李春元、陈家年……回想昔日带教这些学生，袁水海不由感慨万千。即以施惠来说吧，他形象好，技术全面，但缺点也明显，就是开度较差。开度差就意味着发展前途的局限。说重点，甚至是致命的。但袁水海经过对施惠的审慎观察和测试了解，认定只要经过正确训练，施惠可以成为一名很好的芭蕾舞演员。袁水海也因此把施惠作为班里的重点学生进行培养训练。果然，袁老师的精心培养和训练，再经过施惠自己的刻苦学习，他不仅从高级班毕业，而且进入上海芭蕾舞团，担任主要演员。他的表演很快被广大观众接受，他本人此后也多次参加国际芭蕾舞比赛，并得奖。后来他到美国从事芭蕾舞艺术，并在那里的舞剧团担任主要演员。像这样的故事当然也发生在其他学生身上。
光阴荏苒，袁水海和小铁在这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已几度出入国门，足迹踏遍了世界不少地方。这其中袁水海和小铁印象比较深的当然有不少，1996年的黑池之行即是一例。那年中国国际标准舞总会组织一些人去黑池观摩比赛，袁水海亦在其中。返程途经伦敦，正逢那里举行音乐剧节。袁水海去看了《猫》《西贡小姐》等剧。对袁水海来说，只要有机会，他总想看看当地的舞蹈。在他看来，欣赏舞蹈光用眼还不够，还必须有现场的感同身受。舞蹈语言确实是无比丰富的。我在采访袁水海的一些学生时，其中一位学生曾“启发”我说，如果一位舞者在舞台上竖直了身体，我们看到的难道仅仅只是一个人直立的形体，我们是否从中还能感受到里面有一种自豪、自信和威严呢？可见即使是轻松愉快的旅游，体现在袁水海身上的情怀，也与一般旅游者有所不同。
1999年5月，袁水海、小铁赴美国做了三个半月的访友、旅游活动。犹让袁水海和小铁难忘的是，那年他俩在美国的昔日学生们知道他们来美国旅游，都希望他们能到自己家里小住，施惠即是其中之一。当时施惠已在萨克里门托舞剧团及当地的大学任教师。由于他“捷足先登”，得以把袁老师和师母请到他家住了下来。袁水海和小铁分身乏术，如真要去一一轮流小住，肯定轮不过来。但不管怎么样，通过这次赴美旅游，毕竟知道了在美国的一些昔日学生中不少人都在从事芭蕾艺术或教学，这让袁水海感到很欣慰，也很感动。他太了解这些昔日的学生了。当年他们离开祖国来到美国，不少人也实在有他们出于迫不得已的情况，甚至是出于种种不为人知的苦衷，有的甚至还遭到误解，以致背黑锅。在这些学生的身影中，就有袁水海昔日的学生，曾经被誉为“芭蕾王子”的青年芭蕾舞演员林建伟。这也是发生在此次赴美旅游期间让袁水海、小铁难忘的一次经历。
那天，他俩去游览拉斯维加斯。当游览完后乘车回到车站时，一下车，竟意外地在那里看到正等候着他们的林建伟！他们分别差不多已有20年，如今在异国相逢，彼此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激动。尤其是袁水海，此前毫无心理准备。林建伟是从赵志权那里意外得知袁老师和师母到了洛杉矶，便特地驱车赶来车站迎接袁老师和师母，与他们相聚。当下大家相见后感慨不已，一番嘘寒问暖后，林建伟便邀请袁老师和师母去餐厅共进晚餐。
林建伟差不多在20年前，也是上海乃至中国芭蕾舞台上升起的一颗耀眼的青年明星。那一年他代表中国芭蕾舞团赴美国参加比赛，闯过前几轮比赛后，眼看中国上海芭蕾舞队有希望继续向上晋级，谁都没有料到，他竟突然失踪了！这一事件后来在中国国内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袁水海当时也很震惊。
一晃20年过去了，其间尽管他不时会想起这个昔日的学生，但彼此一直都没有任何联系。
谁能想到，这对师生在将近20年中断一切音讯后，今天竟在大洋彼岸美国洛杉矶相见了！在袁水海眼里，这个昔日的学生似乎还是那么健硕，只是脸上多了些沉稳的沧桑感。当林建伟喊了声：“袁老师、师母，你们一切还好吗？”袁水海回应道，“我和你师母都老了”时，大家的眼睛一下子都湿润了。谈起往事，林建伟说，他当年那样做，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他钟爱的芭蕾艺术。
袁水海沉默半晌，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那是你为年轻付出的代价”。
这次回国以后，除了帮衬女儿照顾孩子，袁水海过多的是在上海做一些国标舞的教学或比赛评委工作，工作上、生活上可谓波澜不惊。
就内心而言，袁水海真想多多出门，尤其是走出国门旅游。他觉得旅游不仅让他长见识、长知识、开拓眼界、启发思路，更使他曾经受创的身心得到很好的康复。
但是由于身体的原因，加上毕竟年龄不饶人，所以最近这十几年来，他已只是偶尔出门，更多的时间则是呆在家里，或看看书，或看看电视，从中感受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各方面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这其中他最为关心的，当然还数我国的芭蕾舞事业。
可不是吗，其实舞蹈，尤其是芭蕾舞、国标舞本来就永远不会老。而袁水海的人生，恰恰就是由舞蹈托举着，一路走到今天；哪怕他退休，哪怕他因健康原因再也无法涉足舞池，但为舞蹈托举的人生，已成为他艺术生命的——永恒姿势！
（摘自《舞蹈托举的人生·袁水海》 陆其国 著 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13年1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