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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歌(2013年4月)

 “六一”居士 2013-05-07

 

    自2012年9月起,四位诗人雷平阳、臧棣、潘维、陈先发联袂推出“中国好诗歌”,每月一次。在李少君发布的好诗每月推荐的基础上,每人再选出自己喜欢的一首诗加以点评(注:每月推荐里若有此四位点评人的诗作不列入点评),在网络、微博及报纸杂志上发表,供广大诗友讨论。

 

《两座森林》

 

李笠
 
它们控制着我的散步,这两座森林!
一座在屋子的前面,一座在屋子的后面
我爱在前面的那座散步
我熟悉那里的一切。走神,也能听見脚下
静夜的书写声,那抵抗虚无的活动

 

但现在我走入后面的那座
白桦,枫树……和离弃的那座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条灌木掩映的小路
它陡峭,布滿锋利的石块
我攀爬,我膝盖的骨头响成风暴中断折的枝杈


   (臧棣:读李笠的这首诗时,佛罗斯特的那首诗《未走过的路》/The Road Not Taken 会悄然闪入脑海。两首诗交相缠绕,将我们的阅读卷入到一种阅读的探戈。两首诗都和散步有关,进而将诗的经验延伸到人与寻求的关系,以及在寻求的过程中面临的艰难的选择。弗罗斯特的诗以象征造情境,以诗歌之慢改造我们面临选择时所经历的意识活动。李笠的诗,给人一种在隐喻的荆棘中挥舞语言之斧的感觉,极少铺垫,有精准的回旋但却绝不拖沓。常言诗贵有特别的语调,但李笠的诗则不循此道,而是以犀利的语势见长。很多诗人往往会将诗的对话推向阅读,留出必要的空白,向阅读开放,并方便读者切入;而李笠则将诗的对话完全消融在诗人自己对主题的猛烈的击打中。他的诗很少与读者展开对话,而是与读者身上的高贵的他者对话。这样,他把诗的交流又重新抵押给了诗的自我教育。李笠属于这样的诗人:他为我们的当代诗发明了诗歌中的散文,不仅如此,他也为这种诗中的散文发明了一种以浑厚的快感。)

 


《两座森林》

 

李笠
 
它们控制着我的散步,这两座森林!
一座在屋子的前面,一座在屋子的后面
我爱在前面的那座散步
我熟悉那里的一切。走神,也能听見脚下
静夜的书写声,那抵抗虚无的活动

 

但现在我走入后面的那座
白桦,枫树……和离弃的那座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条灌木掩映的小路
它陡峭,布滿锋利的石块
我攀爬,我膝盖的骨头响成风暴中断折的枝杈


   (雷平阳:两条河,两座山,两片森林,两个世界……我们总被卡在它们中间,虚无与陡峭,抵抗与攀爬,哪怕一次自由的选择,一次黄昏的散步,也必须触及内心那座别人埋下的边界界碑。在李笠的这首短诗里,活着一个被劈成了两半的人。)

 

 

 

《孤山》
(为靖江孤山的传说而写)

 

长岛


孤山梦见了我,在一片薄暮里
仿佛母亲也从薄暮里归来,穿过
比她还要古老的小树林
走在细雨的边缘,模样如当年
而小小的孤山屏住了呼吸

 

听见母亲说:“你离开的那个夜晚
明月星稀,天光似水……”
望江楼下一片灯火,母亲轻声
叫我的名字。我转身,她就不见了
而小小的孤山屏住了呼吸

 

噢母亲,我们曾共同经历了一个时代
一个不一样的时代让孤山屏住了呼吸
我们因为经历了太多以致于不得不沉默
但沉默不等于偷生——有一天
我要用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方式来讲述

 

母亲继续说:“那里有一切的归所,
你失去的,必将会重新找回……”
说话时,佛光亮了,风铃声淡成了轻烟
在隐约的梵音里,澄江如练,平畴百里
而小小的孤山屏住了呼吸

 

孤山,你是有灵的,你让我开口应答
当一个绵长的故事到达细雨的边缘
那纠结的悬念终于从母亲的絮语间松开
母亲的絮语愈低沉,愈悠长。而倏忽间
她便与孤山一同消失在暮色里

 

现在,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穿过那片比母亲还要古老的小树林
缓缓走过,却不留下孤单

 

   (潘维:长岛早已是一位优秀、成熟的抒情诗人,他内敛、平实的风格,他纯粹的古典态度——形成了他的标签。他的作品,排斥任何现代性:无论语汇、句式、结构还是精神。但他的诗,总能打动我。之所以选择《孤山》,倒不是比他另几首更出色,而仅仅是我情感的一点私心,因为杭州也有孤山,林和靖种梅养鹤的地方,我呼吸着那空气。)

 


 
《书店一角》

 

王东东

 

我在门口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不是
有人在想念我,就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对一个国家了解得越多,就越
无法去恨。爱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书页里的宁静,死去的光阴,如此接近
天堂。窗前的一颗树可会感到幸福?
“已故作家们睡在一起,仍吵着反战。
书桌虽小,也可以放下一个地球仪。”

 

一杯咖啡未完,郑和的船队已从半途返回,你正
谈到南方的木腰子,“中药,治疗帝王的长生梦。”
“但历史的好奇同样无法遏止,司马迁,
勇敢的当代记者代替了疲惫的希罗多德。”

 

我听不惯外省书商的普通话,一副传染病的调子
在一杆秤的狡黠中,透出怯懦的自鸣得意。
“犹如一个士兵,正在消化独裁者的命令:
决不开第一枪,不做那个引发战争的混蛋。”

 

总之,我不想买这本书。我忍住了地理学的
好奇。虽然,谁也不能用目光让书架倾斜。
“难道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国家也在发生变化?
干嘛跑到国外,去写一本什么‘非洲皇帝’!”

 


    (陈先发:以轻松而略带戏谑的语调来谈论历史、以娴熟的语言技艺来控制节律,王东东的这首诗可谓收放自如。从“一杯咖啡未完,郑和的船队已从半途返回”折返至书店门口的“几个响亮的喷嚏”,在具体的写作中容易造成语调及意义的失控与虚张,其实一首诗的好坏也就在极微处的处理中,有时,一个不当的句号、一处不该来的停顿都会搞砸掉一首诗,而作者对这首诗演进中的掌握值得一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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