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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寓骑车去学校，会经过复康路，路的一侧是长长的铁栅栏。一道道黑皮铁栏杆，在喧嚣的车道旁围起一个个静谧的小花园。那些栅栏和栅栏内的园子，成为我经常流连与驻足的风景。 九月的天津仍未消减它夏日的炎威。火辣辣的阳光像鞭子抽打着烈日下的行人更准确地说是骑行人。天津是一个以自行车为重要交通工具的城市，有专为骑车人设置的自行车道，驰骋的自行车成为与机动车辆并行不悖的另一道流动风景线。组成这道风景线的每一个骑车人，几乎都是相似的装束短衣短裤配上太阳帽，采用相同的姿势颔首弓背、目光平视前方，以相类的速度行进每个人几乎都卯足了劲儿奋力前冲。没有人变换姿势或是稍稍减慢速度。这当然是一天中行车量最多时的情景。我有意避开车流高峰期，拣在偏早或偏晚的时间出行，那时我便可以以自己想要的姿势和速度骑行。头不用低得那样低，目光也不一定总是平视前方，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放慢速度，看看道旁的风景。 这时正值夏末秋初牵牛花开的时节。道旁的黑皮栅栏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牵牛花藤，远远看去像是人家挂晒在栏杆之上的一瀑织锦，葱绿可人，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光鲜明丽。细看时会发现，那绿锦的表层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朵朵喇叭状小花，深蓝色、紫色、粉红色，每一种颜色自花萼以上逐渐由淡转浓。或罄然展露或半隐于绿叶之下，或绽放无余或含羞微敛，每一朵花都有她令人心醉的身姿。不知这生花妙锦谁人织就？ 她们是这个城市无人倾听的歌者。每当晨光熹微、晨风悄起之时，她们就从绿叶缝中钻出，在餐够了清风饮尽了琼露后，开始她们寂寥而沉醉的演唱。那深蓝的，唱着忧郁的歌曲；浅紫的，哼着神秘的曲调；那由粉红而醉成绯红的，合着醉人的旋律轻轻起舞 然而车驰而过，路人无心，也许蝴蝶或蜜蜂是她们唯一的听众。可是在这城市，既没有蜂，也没有蝶。 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在津城，我所见的秋天对人们唯一的馈赠，或许就是马路旁园子里累累的柿子。刚结出来的柿子是青色的，不易被人发觉。到了深秋，这些青涩的少年一个个成熟了，生得浑圆结实，面色橙黄。他们箕踞于高高的枝头上，向来往的路人展示着他们傲人的风采。 然而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临，这满园的柿子仍旧无人问津。柿子的颜色由橙黄渐渐变成了土黄。是熟过了头无人采摘，抑或是马路边尘土飞扬的缘故？谁人知道 卖柿子咯，又大又甜的蓟县沙柿终于有一天，路旁来了一辆大货车，车上满载着新鲜个大的柿子。行人都纷纷停下车来买柿子，不买的也会减慢车速向那些颜色诱人的果实投去赞许的目光。而不远的地方，就在他们头顶的果树上，好多成熟的柿子悄然在风中萎落。 天津的秋天最是短暂，一晃眼就入冬了。冬天的自行车道又恢复了夏日时匆促的节奏。人们又以一致的装束、一致的姿势、一致的速率拼力向前。只不过装束已变成了棉衣棉裤配上口罩手套，而这一次鞭打行人的不是火辣的阳光，而是刺骨的寒风。 绿锦早已从栅栏上滑落，栅栏内的树木也已褪去了戎装。无论是栅栏外还是栅栏内，都无甚可看。 每次夜幕降临，骑车从栅栏一带经过，在靠近立交桥口的地方，总会感觉到有一团黑影像只特大号蝙蝠般吸附在栅栏外。无论风再寒雨再大，这团黑影始终岿然不动，紧紧攀附着一处固定的栏杆。在这样寒冷逼人的冬夜，这样一团轻易就被黑暗吞噬的暗影，很容易就被路人匆匆的车辙抛弃。 放慢车速，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就会看到这团黑影下藏着一个人，他衣衫褴褛，背对着行人坐在一个绑着破绵花的高脚凳上面。他坐着的地方，身前是空空的栅栏，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辆。风雪袭来的时候，头顶上那一点稀疏的枝叶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流浪者，无家可归，无人可依，落宿街头。 每次车子骑到他所在的位置，我都会尽量加快速度。我同情于他却又无能为力，对这个可怜人我不知能做什么，这一次给了他钱，那么下一次呢？况且我一次又能给他多少我极力想避开他。然而每一次车子都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沉重的不光是我的脚步，更是我的良心同情于他更同情于我自己，我不仅不能改变他人悲苦的命运（哪怕一点点），对自己的命运，我又能改变多少？ 让人不解的是，这个流浪者总是背朝着行人和车流。而我见过的乞丐一律都是跪朝着来人伸手乞讨。也许他转过身来，得到的援助可能会多一点。然而他没有。 他永远伏在那个角落，背对路人，弓着脊背，成为一个浓重的问号，拷问着一个城市的良心。 谁能帮助这个流浪者？ 也许你，我，或他，都不能。 也许我们能够。 在我们生活的城市，总有一些被我们遗忘的风景：一丛花，一棵树，一个不起眼的人我们常常步履匆匆，遗忘他们的同时，也遗忘了自己，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善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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