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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使用过的农具《民间文艺》征稿

 昵称12374084 2013-05-16

  那些父亲使用过的农具,安详地挂在南墙上,落满了四季的尘埃。锋利的已显驽钝,灵巧的已显笨拙,只是它们身上覆盖的关于收成与播种的日子还熠熠闪光,在阳光的深处诉说着什么。父亲已老了,那些和农具一起奔忙的日子也渐渐远去了,在不请自到的一个个农业的节气里,驻足遥望,面对消逝的岁月的灵光,它在喃喃的说着什么。

  

  镰刀

  

  小巧灵活的镰刀,总是让我想起先民们以口传诵的歌谣。简短的句子,纯朴的腔调,泥土的味道,没有被富有灵性的诗人收进《诗经》,却在农家的世代相传。一枚弯月形的铁片,因为锋利的特性和一段枯树遗落的肋骨相结合,就是一把镰刀,成为农业大家庭里质朴的一员。收割柴草,收割庄稼,有时还剪裁树枝。这简单的劳动,让镰刀成为农业大国里最简朴的劳动者,也在劳动中把自己逐渐锤炼成有着月光风情的星宿。

  

  镰刀的祖辈是生活在月亮上的,或者说它脱胎于月。这可以从它的体形上看出来,而且它还能反射太阳的光辉,在太阳下闪着寒冽的光魄,让那些草本植物不寒而栗。镰刀也有温柔的一面。秋收完了,院子里涌进了早到的寒霜。镰刀憩息在墙面上,脸上是淡黄色的锈迹,它隐起了自己的光芒和咄咄逼人的锋利,在冬雪来临之前静静地和晾晒过的没有了朝气的谷物攀谈。无论它说什么谷物们总是沉默不语,因为它们没有忘记被镰刀收割时的创痛与感伤。

  

  父亲和镰刀忙过了春夏秋三季,接下来是闲闲的冬日。这个季节是镰刀清闲温馨的日子。它想用这些日子好好地和它收割过的谷物们谈谈,让它们忘掉自己的鲁莽和锋利;它也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修炼自己,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无所事事而忘记自己的天职。因为它是铁与木的完美结合,有铁的坚硬,也有绿色的温馨。父亲说,不用谈了,你是在帮它们,让它们在冬雪覆盖之前回到温暖的家。镰刀不再说了,咧开嘴笑笑,静静地在冬雪晨霜里安睡了。

  

  锄头

  

  修长的身姿,傲人的弧形,锄头是集农具之美的大成者。父亲喜爱锄头,能用其他农具干的活,他也用锄头。锄头的身姿里有父亲对青春岁月的向往;锄头骄傲的弧形里有父亲对一个个美好日子的挽留。父亲对锄头情有独钟,是因为锄头可以安详地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如小时候的我沉睡在父亲的臂膀里。岁月一点点消磨尽了,锄头忠实地伏在父亲的田园生活里,深情地望着农村的春寒春暖,晴日阴雨。

  

  下地回来,走到家门口,父亲总是把肩上的锄头静静地放下来,轻轻地拄一会儿。磕掉烟袋里的灰烬,默默地想着什么,然后走进院子,带上院门。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我的心理珍藏了许多年。我不知父亲做这些为了什么?有什么深深的涵义吗?还是仅仅是一种多年养成的习惯?是慢慢地卸下一天的劳累,换一副轻松的笑容,站在庭院里,站在家人的面前?还是在思索着明天该播种什么,该用心爱锄头除掉哪块田里的杂草,露出丰收的喜气?我不敢妄加猜测。或许父亲在放下锄头的瞬间,心里翻滚着这个家的衣食住行,来年的收成和堆积在孩子身边的一个个渐渐长大的日子。

  

  锄头,你在父亲肩上停留或滑下的一瞬间,日渐苍老的父亲对你说了些什么?

  

  犁

  

  开垦土地,播种,把粗冽的泥土翻耕得细腻、柔软。犁默默地做着这些农活。粮食收回仓里,它该休息了。农闲时节,一走进农家小院,在院落的一角就能看见一张酷似长者的农具犁。

  

  我走在牛的前面,犁走在牛的后面,怎么也走不成一条直线。翻开的泥土左一垄右一垄,似滚满乱石的山坡。父亲坐下来,燃一支烟,静静地吸着。我的脸上挂着愧疚的笑。父亲轻声地说:没什么,犁地看似简单,其实挺难的。学不会,没什么,长大了还不知干什么呢?父亲是在安慰我,也是在祝愿我,或许长大了能远离耕种,做些别的活计,成就另一种人生。

  

  许多年后,我真的离开了土地,离开了看似简单其实很难驾驭的犁。父亲的话,犁的桀骜不驯成全了我在另一块田地里艰难地耕耘,同样是耕耘,但我远离了农具,远离了给我上人生第一课的犁。无论干什么都是一门学问,不要看简单的表面,要努力去做复杂的另一面。犁让我区分了简单与复杂两个词语的关系,也让我记住了这两个词语的真正含义。

  

  我在牛前走,犁在牛后走。父亲,你再站在犁后一次,让我从头学学怎样扶犁,怎样扶犁走在土地的深处,看扬起的泥土如何在明晃晃的阳光里沉沉地坠落。

  

  扫帚

  

  晨光中,父亲用扫帚清扫院内洒落的春光。那是初春,春节鞭炮的碎屑在肮脏的积雪的角落里做着残破的梦。梦是淡红色的,有一股破碎后的硝烟味。这缕承载着喜庆与欢乐的碎屑,在渐渐变暖的空气里弥漫,似在寻找什么,一脸的疲惫和失望。扫帚拂过红色碎屑的脸,在扫帚的抚摸下,红碎屑纷纷扬扬飘向半空。孩子们哄哄闹闹走向学校。一幅生活的图画慢慢地在庄户人家的眼前轻轻展开。

  

  洁净的一天总是从扫帚的劳累中开始。

  

  南方的一束荆柴,干枯了,怀着已经消失难以挽回的往事,来到北方清扫庭院,清扫千万人乱步的街衢。无人知道它生长的环境,它的出身,只是诧异于这么一个洁净的隐者,何以委身于弥漫的尘埃之中,是宿命?还是它在以一种不为人知的形式诠释着世人的命运和沧桑?它劳作时划着月亮一样的弧形,姿态超脱、高雅、深邃,迷茫中是否将一颗不染尘埃的心无望地交给前世的星宿?

  

  立在秋日柴门后,或立于堆满枯草的柴房前,和秋天的收成站在一起,站在清澈透明的阳光里。望着北雁南飞,脆弱的扫帚可曾有暗淡的心事,无言的思念要捎回家乡?可曾要把你在北方清扫庭院的心情捎回南方?扫帚静静地站着,头上洒满秋日阳光和鸟雀的羽毛。

  

  扫帚在父亲的手里优美地舞蹈,欢快地唱着季节的歌谣。它和父亲一样把艰苦的劳作,融进血脉,把生命的色彩渲染得无比艳丽,真的如天上的星宿于神秘中闪烁着永不被人知晓的美丽和怅惘。

  

  父亲使用过的农具还有很多,不能一一细数,就像消失的一个个日子不能重新回到眼前慢慢斟酌。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农具,有的废弃不用,有的挂在墙面上成了装饰。那些农具和它们带来的欢乐、劳累,压弯了父亲的青春岁月,也饱满了那个含辛茹苦的家。生活渐渐好了,儿女渐渐长大,有农具相伴的岁月,父亲说,是幸福的。有一天,你想做什么,想到哪块田里走一圈,有一把农具在手,心里踏实,脚步沉稳。父亲在说农具,其实他也是在说生活,因为生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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