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昏,我正从外面的村子走回来。 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徘徊在家门前的小径上,噢,原来是你。 我看不清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或许我能看清,只是一时慌乱,我竟冲向了邻居家里,躲起来看电视。我不知为何害怕撞见你,却又很好奇你为何在那里。 那是我梦中的一条路,远远的,模糊的,立着一个人。 那条路曲曲折折,左边是密密的棕树和邻居种下的瓜菜,右边是未开辟的山石。 我曾无数次走过那条路,在漆黑的早晨和夜晚,在烈日和寒冬里。只因那儿有我的家。 屋子的背后有一座山,延着那条路一直往上走,翻过山去,便又是另外一副光景。那是个无人却高的山坡,要走下山去很远才会看到炊烟。山头上偶尔有葬着亡人的坟,一个人走时显得格外孤寂。于是,记忆里又多了几份怯意,我不好去数走过的次数,只知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大唱着歌,颤颤崴崴的过来的。 家里刚修进这条深巷时,我胖的很不像话。放学回来走着走着就会气得跺脚。这条路很长很长,周围挨家挨户的住着乡亲们,却是要一直走到尽头,上两三个小坡才能看见自己家的房屋。小伙伴们走到一半就不见了,只剩下我,歪着扭着,艰难的迈着步子。然而,就在那条长路上,我黯然了许久,做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决定,便从此戒去了吃大块肥肉的习惯。 远远的,才见一个城堡悄然立在那儿。 新家仍是用黄泥土扶起来的,顶上铺着一层层的黑瓦。我清楚的记得搬进去的那天,在那个大厅的四腿方桌上,妈妈曾喜悦地洒下一地的花生和糖果。爸爸便在自制的木门上用毛笔清晰的写下年几个大字。房间里的家具都是爸爸亲手做的,雕着荷花的床,带着木制香味的衣柜,连厨房里的碗柜,筷子,也都有着爸爸抚过的痕迹。只是当时,我们除了觉得新鲜外,却没有去真心体会他们的劳苦。 家的门前有一块宽阔的空地,阳光时常慷慨的落在那儿,照出我们学踩爸爸的大自行车的背影。而我也有无比幸福的时刻,便是沏好一杯茶端到那旭日里,捧着书大声读,没有人听见,便不会有人笑话。小时候总是害羞的,而这座城堡不会。最欣喜的莫过于在下雪的冬天,城堡便成了白色,推开门,套靴在雪地里发出咯咯的笑声。树梢上挂着的那团团亮眼的白球总让人惊叹,轻扣着小小心脏。我们呼着白气,在爸爸铺的小路上滚出一缕缕不舍的情丝,鞋子里总是湿湿的回来,才走进暖暖的小屋里。 夜晚时通往家的路是透明的,它和黑融在一起,也化成了黑。走熟了的路有时也会骗人,我们还是会跌进路旁的荆棘里,一身疼的奋力往上爬。周围的山上偶尔有听不懂的声音传来,伴着沉重的呼吸声,一直摸黑到点着微灯的家里。 在埋怨和笑声里,我想,这其实是一个爸妈用爱和汗水为我们堆砌起来的城堡。 可后来有一天,爸妈请了三轮车,载我们搬离了这里,租到镇上的一户人家,做起了生意。 愚笨的我那时从未想过,这便是与它的永别了。 如今,我又立在它的面前,却不知何处是它。那曾经一度让我觉得宽敞和温暖的,装载着无数童真欢乐和美梦的房子在蓝天下消失了。我们离开了它,它便幻化成一簇簇高高的长草,密密的无所牵挂的开满了一整片土地。 如今,我只能站在那儿,看着天痛惜的长叹着气,多么希望那时的自己能读懂你,我的城堡! 邻居也建了新房,但那几间旧的房屋仍丝毫不动的依偎在那儿。我忍不住探进头去,去看那我曾躲着一个人的地方。 其实,我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那个无知的我,不懂得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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